第76章 第七十六章共游
季叶坐在忘川前的石墩上，前后摇晃着双腿，眼睛不眨地望着忘川发呆。前不久她传灵讯问了栖尘风瑶的伤势，他只回了两个字“无碍。”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例如阿莲的事。
她还不想回凌风殿，索性从凡间直接来到了鬼界，坐在这忘川河畔，看着流水潺潺，心里虽还是乱糟糟的，但也比之前平静了些。
她静下心来回忆了很久，发现一直以来，她的身世都被当成秘密被北海的亲族藏着掖着，其实若是细心留意，她应该很早就可以发现自己的身世是同魔界有些渊源的。
例如，她曾听闻舅母所言，她的母亲沐瑟是出了名的医圣，手握冰霜凝珠，可解世间百毒，但偏偏她好奇心重，为寻觅一种魔灵草，独自闯入了魔域，以她并不强大的灵力而言，若遇上了看守魔灵草的魔兽，是必死无疑的，可最后她却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因此结交了一个朋友。
季叶猜测，这里所言的好友要么就是他父亲，要么是同样与她父亲交好的朋友，但想起当时舅母奇怪的表情，她更愿意相信是前者。
还有另一件比较明显的事，便是舅舅每每提及她父亲时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跟他提及魔界时简直如出一辙，其间还会不自觉地望向她，然后气得只剩叹息。
可是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要瞒着她呢？为何明明气愤她的身世，却又对她的身世哑口无言呢？是怕她知道身世后投奔魔界吗？
她甩了甩头，这件事情她还没想好先找谁开口询问，便就先想到此处为止，闭了闭眼，准备去想第二件烦恼事，便是失踪了的沐锦和黎霄然的事。
如若她之前还有些动摇，觉得黎霄然待沐锦是真不错的，也许当初给她那把匕首是真的怕她遇害给她防身的，那么现在她完全可以肯定黎霄然绝对有问题，甚至说他跟魔界的关系不简单。
如此推来，沐锦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况且她还沉睡了那么久，不知这其间沐锦是否还安康。
不过，从黎霄然利用自己魔性大发这点看来，他很有可能是知道她的身世的，进而他可能还会再借沐锦之事胁迫并利用她，而想要一直利用她，那便不会对沐锦下死手，不管怎样，他都会留着她的命。
她其实也很纠结，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舅父舅母，可依舅父的性子，他说过跟沐锦决裂，可能真的会不管，而舅母则可能关心则乱，到时候孤身跑到魔界去寻沐锦也是做得出来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正头疼着，身后响起了一声嗤笑。
她头也没回地说道：“想饮一捧忘川水。”
“忘川水可是抢手的很，你要饮也得排上个几万年喽！”声音的主人坐到了她旁边，赫然是红幽，他依旧是笑着说道。
季叶瞄了他一眼，抱怨道：“我脸上愁云满布，你却在侧笑魇如花，是何意？”
“当然是高兴啦！”他故作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怨怼，回道，“你忘了你上次答应我的，下次再来鬼界便与我共游？”
她倒真的差点忘了，此时被红幽盯着立即心虚起来：“当然！没忘了……”
“那还等什么，走吧！”说着红幽便伸手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拉着她就往后走。
季叶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一路走到一扇巨大的石门前，整个石门嵌在一只巨石兽像的口中，门边分布着参差不齐的獠牙，门角处布满了青苔，门正中有个连在一起的内陷的拉环。
“这要怎么进去？”季叶奇道。
“简单！”他走上前，抬起手将拉环拉出，然后又轻叩回石门上，如此来回了数次。有节奏地叩门声响起：“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最后一个叩击落下时，四周飘出了浓雾，接着一声“嗡！”整个门朝下直直落去，待到他们双脚都踏入到门内，又“嘭！”一声自下升起，将来路封了起来。
进到门内，他们便瞧到前面不远处的拐角有光透入，上前一转头，眼前豁然开朗，这小小的石兽像内竟别有洞天。
面前横过的街道灯火通明，映出火光的眼中难掩季叶的震惊，她原以为鬼界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成想竟同凡间节庆时的喧闹如此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长的金丝线自两端尽头而来，在街道正上方交错盘织，一盏盏明亮的灯笼挂在上面，照亮了整个街市。街市上熙熙攘攘，有奋力叫卖的商家；有惹人哄笑的杂耍；有跌撞嬉闹的孩童；也有不苟言笑，面无表情，飘过来飘过去的游魂……
“青面獠牙，怒目圆睁，这是？”季叶指着道路正中一个巨大的雕像问道。
“能摆在鬼市受人敬仰的，除了鬼王还有谁？”一个路过的小鬼睨了她一眼，嘲讽地答道。
“这也太夸张了吧，鬼王长这个样子？”
那小鬼本先要走，听到这话，又转回来冲着她直瞪眼，他气愤道：“你见过鬼王吗？知道鬼王有多威风吗？只有长这样的鬼王才能收服得了十大恶鬼，还鬼界一片太平！不懂就不要瞎说话！你是哪个鬼差带进来的，现在的鬼差都这么不称职了吗？什么鬼都放进来！”
那小鬼说完白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季叶转头发现她身后的红幽竟然还在抿嘴偷笑，她愤愤道：“都长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这鬼差怎么办的事，怎么失心疯的鬼都能放进来。”
“我才不是失心疯！”红幽回道，“这座雕像本就是我命手下打造的，能在众鬼心中落得个威武的形象正合我意，有什么笑不出来的。”
季叶眯着眼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说道：“的确，从你面相来看，确实很难和强大两个字联系起来。”
他眼睛逼近她，嘴角还噙着笑：“嘶~这么听着，你是看我很弱不经风？”
“至少是文弱多些。”她说得一脸认真，毫不示弱。
“这鬼差确实办事不力，改明儿我得训斥训斥。”
“哈哈！”季叶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谁叫他杞人忧天的样子那般搞笑。
正笑着，一股香味飘来，勾出了她肚子里的馋虫，她循着香味走到了一家店铺前，那店铺上挂着的牌匾写着“往生”二字，忽而门帘被掀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儿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她右手执着一把铜制的大汤勺，左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看样子是刚出锅，而方才的香气应该也是从这汤中飘出的。
那双辫子小姑娘同循着香味儿走到近前的季叶撞了个正着，她先是一愣，后大喜过望，嘴里念叨着：“过而不往，留而不生。姑娘要不要尝尝我的往生汤啊，不要钱的！”
倒不是季叶想接，而是那小姑娘直接将汤碗塞了过来，令她不得不伸手接住。一旁店铺里的食客纷纷探出头来，见她端着那桃红色的碗，都是一副摇头咋舌样，听他们碎语，像是在说：“啧啧，又一个敢喝阿孟熬的汤的大怨种，我敢说这次她熬的，准比上一次的更难喝！”
“我记得上一个误喝的酒鬼那是抱头痛哭，哭爹喊娘地跑了，再也没在这条街上出现过。”
“可真倒霉！也不知道阿孟到底执着个什么劲儿啊，明明没有那手艺……”
“还不是她姐姐给她的刺激太大了！想想也是，姐姐一手好厨艺，做出的孟婆汤被鬼界列为转生必品的美味，而她却一无所长，所以才非要赌气做什么忆往事的往生汤，每每闻着这扑鼻的香气，我都为那些被白白浪费掉的珍贵食材痛惜啊！”
听着这闲言碎语，季叶也知道了这汤恐怕不似所闻那样美味，但她面前，一个睁得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小姑娘正期许地看着她，她也不忍心婉拒，看了身后红幽一眼，后者还摆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端着那碗汤，汤中映着她的倒影，一扬手，一仰头，“咕噜咕噜”喝干了碗中的汤。
她顿时觉得眼睛刺痛，随即闭眼，在她眼前闪过了一个画面，那是一双眼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紫色的瞳孔幽幽地盯着她，那眼睛她从未见过。
“怎么样？怎么样！”阿孟看季叶喝完后闭上了眼，但又没过一会儿便睁开了，连忙询问道，“看见了什么？是不是很美好的回忆呀！”
她却摇了摇头，一脸迷惑地回道：“没有回忆，我只看到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
旁边看戏的众鬼都满意地笑出了声，阿孟显然有些失望，脑袋耷拉了下来。
“不过，这汤的味道，”季叶看着周围，提高了音量，“还不错！”
阿孟听了她这话，重新抬起了头，不置信地问道：“不难喝？”
“嗯。”季叶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阿孟笑了，嘴角渐渐弯起，双颊泛起粉红，随后欢快地绕着季叶跑了一圈，又跑到旁边炫耀道：“听到了吗？她说我熬的汤不难喝！哈哈！不难喝不难喝！”
这算是她第一次得到肯定，开心地像个普通的小孩儿得到了一大块儿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