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祖与孙权
一面墙上悬挂着整整布满墙壁的白色丝帛,上面绿色的山峦,灰蓝色的江水,浅黄的麦浪良田,木色的堡垒鹿砦,砖石色的城郭,竟然是浑然天成的一幅长江沿岸地形图!荆襄九郡旁的标注是笔锋秀丽又不失刚劲的小篆。 周瑜立刻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绘在一长幅麻布上的與图。他走上前去,抬手抚摸,竟然是丝丝线线绣制而成!太不可思议了,这幅舆图上连他标注的字体都丝毫不差。只是这绣品要比原来在麻布上图大了五六倍。他人站在硕大的‘荆州’ 面前, 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望着这锦绣河山,周瑜不由得热血上涌,心潮澎湃。他静静地注视着沙羡附近的弯曲河道,仿佛看见了黄祖的伏兵虎视眈眈地盯着茫然不知危险的孙权。双眉皱紧,思索着对策。突然一阵扑鼻的饭香袭击了他的鼻子。周瑜猛然回头,见木桌上的绣件针线已经撤下,一桌家常菜肴已经摆上了小几。
周瑜惊讶地发现,小几上菜肴虽然是家常菜,却都是自己幼年时在舒城喜欢的当地特色。
而且色泽,香气和摆盘的方式都和自家的一样。
一瞬间,他仿佛变回了幼年时的周府小少爷。
“来,阿瑜, 洗干净手吃饭啦。” 奶娘黄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瑜机械地接过热的湿巾,擦了手,接着又接过干巾擦干了手上的水。
他坐在了小几旁,机械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荷叶碗里越来越多的菜肴。奶娘的声音再次响起:“阿瑜, 怎么不吃啊,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来,多吃一点,才能长高,长壮。是不是,阿瑜?”
他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已经被削成了鱼片,一片片雪白的肉,刺都被挑了出去。
他夹了几片鱼肉入口,满口清香鲜美。
周瑜的黑亮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朦胧而神秘。
“都督”侍卫的声音猛然打碎了周瑜面前和脑海中的一切。
他抬起头,奶娘的影子不见了, 只有赵绮娘侍立在侧,不停地给他布菜。
“是你?”周瑜恍然大悟般地看着她,有些惊诧。
“都督,峰叔回来了,在内宅等候都督。”
“哦?好,我马上回去。”周瑜站起身,看了一眼绮娘:“阿绮的菜做的真好,是我小时候的味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谢中护军夸奖,奴婢嫂子罗氏的母亲姓黄,是舒城周府的奶娘,后来在从洛阳逃难的途中和主家失连了,再嫁的夫君就是我嫂子的父亲。我和嫂子学的。这一切上菜服侍主人用膳的规矩都是和她娘学的。”
“原来是这样。黄氏夫人还健在么?”周瑜的心砰砰地跳。
“在,还在老宅。”
周瑜心里一阵激动,想找个时间去探看这位黄氏是不是自己的奶娘。
见周瑜出神,绮娘又道:“奴婢知道中护军心怀天下,这诺大的舆图携带不便,并不能帮助都督什么。奴婢还绣了一幅手帕,这舆图绣在这尺寸之间,都督可以随时带着,行军打仗方便查看。”说着,她跪下双手托着一方一尺多长的白绫,上面果然用极细的丝线绣制着和那大图一模一样的山川河流。周瑜十分惊喜,他真的需要这么一副精巧耐用好携带的舆图。
“阿绮,谢谢你,这礼物我十分欢喜!”
黄祖看着邓龙和苏飞:“你们的意见呢?我们就这么闭门不出,当缩头乌龟?”
“将军,这次带兵的统帅是孙权自己,前部大都督是程普。参军是张昭鲁肃。而我们最忌讳的周瑜,则被孙权留在了吴郡。这是多好的机会,设计个口袋,把这些江东乌合之众一网打尽。没了孙主公,看周瑜还能翻起什么浪花。”邓龙跃跃欲试。
“这么说,那个反贼甘宁也没来?他投了东吴也没被重用哦。”黄祖脸上带着揶揄的笑。
“是,主公,这也说明孙权和周瑜之间并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苏飞皱着眉说。
“邓将军,想法不错,只是把孙权诱入我们的伏击口袋,怕也不那么容易。”
“东吴来荆州除了想为孙坚报仇,劫掠人口粮秣也是目的之一。我们只需把他们引向沙羡附近的村落,他们自然会寻着人烟步入我们的伏击圈。” 邓龙笑道。
“好,就这么定了,你们传令给射儿,陈就等人,一切照计行事。我们这一次连孙权带他的臣属将领一网打尽!”黄祖握拳道。
襄阳城荆州牧寓所,年逾花甲的刘表正半倚在榻上,听蔡夫人唠唠叨叨地闲聊。
“老爷你看这花色,这针工,这刺绣,都是顶级品质。我们长沙的绣品有些过于豪放,不如吴地的绣工精细、雅洁, 而且针法众多,绣线套接处不露针迹, 色彩自如。花样微微突起,有薄薄的浮雕之感。虽说蜀锦华贵艳丽,我看这吴绣更加精致素雅,别有情趣。以后我们府里的夏服就选用吴绣了!“ 夫人蔡氏手里捧着几领华服,爱不释手。
”行,只要夫人喜欢,着人去采买便是。“ 刘表最怕蔡氏不悦烦闹。只要她高兴,乐得清静。
”夫人, 去吴县采买的人已经回来,一共五百匹精美绣品,都被各府女眷一抢而空。你要的。。你要的。。。两面绣也被抢光。。。“
管家不失时机地报上了令夫人沮丧的消息。
蔡氏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正要发作。管家急忙躬身道:“不过。。。不过。。。”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连刘表也好奇起来。
“有人送了夫人两匹两面绣。”管家吞吞吐吐。
“哦,谁送的啊?”刘表和蔡氏异口同声。
“是。。。是。。。江东中护军周瑜的夫人小乔。”
周瑜刚走到内宅的大门,就见周峰焦急地来回踱步。
“峰叔,见到主公了?他怎么说?”周瑜问。
“公子,” 周峰刚一张口,就停住了。一脸犹豫。
“但说无妨。”
“公子,老奴多句嘴。你还是别再管主公了。他刚刚轻而易举地攻占了沙羡附近的两个村屯,劫掠了大量人口百姓,村庄里的存粮牲口和黄祖收军的军械应有尽有。主公拿着你的信,看完就丢进了火盆。还和程公他们大笑,说你谨小慎微。。。胆小。。如。。鼠。” 周峰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周瑜的脸色煞白却没说话。只是追问:“主公的主力和从攻都在哪里驻扎?”
“哪里有什么主力和从攻啊,一股脑地都涌进了沙羡水域。听说主公下令修整五日,就要接着进攻。主公士气正盛,说此次一定要擒杀黄祖,为父兄报仇血恨。”
“沙羡的河道有岔路,黄祖的大营扎在岔路的顶端。你在主公那里除了百姓,可曾看见被俘的黄祖士兵和船只?”
“没有,据张长史说,黄祖兵一见主公的旗号,就丢盔卸甲的望风而逃。根本没怎么交火。”
周瑜从怀里掏出绮娘刚送给他的便携舆图,拿在手上, 看了片刻,脸色愈发难看:“峰叔,主公有危险,怕是要中黄祖的埋伏。我再修书一封,给主公,程公,子敬和张长史,敦请他们立刻退兵。”
周峰听了,突然双膝跪地 :“公子,听老奴一句劝,主公虽然年轻,侍你如仲兄, 但他毕竟是主公,就是先主公讨逆将军,你也不能逼迫他听你的,更何况是他弟弟呢。”
周瑜情绪郁闷地回到水阁,没想到迎面碰上的是小乔冷若冰霜的脸。
跨院绣坊里发生的一切,都由小乔安排在那里的丫头及时传报给了她。
最后的报告是周都督怀揣着绮娘赠送的绣帕走了。
周瑜没心情和小乔解释,也不愿和她争执,刚说了两句不投机的话,就转身离开内宅,牵了马径直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