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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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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箭穿云而来,凤明骑在马上,不动不避。

    冯绪握紧手中的弓,来不及思索是谁射的箭,只专心看着凤明。

    十年前他因闭目错过了凤明徒手接箭的一幕,他事后无论如何推演,都想象不出那支箭是怎般握住的。

    此招不破,他真是死不瞑目,上天垂怜,时过境迁,相似的场景竟再次上演。

    凤明还能接住这支箭吗?

    冯绪附身握紧墙垛,目不转睛地看向凤明。

    下个瞬间,冯绪蓦然惊出一身冷汗。

    凤明不是武功尽失吗?

    冯绪探出身去,想张口喊些什么。

    可他该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三军阵前,一道银色身影旋身出现,矫健地腾空飞跃,从凤明身前空翻过去,左手撑马鞍借力,右手握住穿云箭。

    电光火石的刹那,景恒与凤明打了个短暂的照面,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还不忘抽空对凤明笑了笑。

    景恒稳稳落地,长身而立于凤明马侧,右手紧紧握着那支射向凤明的冷箭。

    落地后的景恒神色冰冷,那马背上的温柔笑意仿佛幻觉。

    他声音没有温度,在内力的回荡下清清楚楚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此番勤王源自宗室之乱,与诸位本不相干,无论城上城下,都是大齐子民,死伤哪一个,都是大齐的损失。我本想用更平和的方式攻城。”

    景恒松开手,穿云箭邹然落地:“可有些人,总想要凤明的命。”

    他打了个呼哨,被他冷落许久的神驹万丈飞奔而来。

    景恒翻身上马,单手持缰:“所以,对不住各位。凤明的命在我这里是高于一切的。”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原打算鸣金的淮安军,放下乐铜钲。

    此刻风止声息,所有人都在等待景恒的命令,这注定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传令。

    景恒抬起手,这句话他明明没有用内力,声音也只够擂鼓传讯的淮安士兵听到。

    可那一天,三万淮安军和五万守备军,却都仿佛亲耳听清了那两个字。

    “攻城。”

    传令官看向主帅。

    凤明微微颔首:“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催,风波平地而起。

    淮安王府绣着‘安’字大旗在狂风中招展。

    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战鼓暂歇,天地在这一刻默然无声,日月星辰垂眸凝视着人间的战场。

    咚、咚、咚。

    冯绪扶着城墙探身大喝:“东大营无人下令放箭!”

    作为将领,无人不知晓攻城的流程,谁能料到真有人头一遭叫阵就发动进攻!刘樯援驰景恒的五万大军还在路上,所有人都认为景恒不会在此前攻城。

    朝中与景恒有过交往的文臣也都说,淮安世子景恒满心仁义,是个性子比仁宗还慈和的主儿。当年谢停在奉天殿还廷杖,那淮安的小世子哭成什么样了。

    退朝的文武百官谁没见着?

    所有人都说,景恒纯良柔懦、不足为虑,说景恒见了血、见了死人就会退却。

    守备军还没有做好作战的准备。

    不,是全京城都没做好和淮安军死战的准备。

    咚、咚、咚。

    伴随鼓声而来的是轰轰震颤之声,巨大的投石车与攻城器械推上阵前;步兵藏在轩车之中,由重甲兵掩护着排兵布阵;主帅身后的五千骑兵的战马不住嘶鸣,只待战鼓声止便一往无前。

    冯绪瞳孔微缩,在此情此景之下面如菜色,喃喃低语:“死守城门。”

    他猝然扬颈爆喝:“死守城门!”

    话音未落,战鼓声止。

    景恒扬鞭指着京城那高耸城墙:“有能先登者,尚将军,赐之良田美宅!”

    于此同时,他与凤明同时一夹马腹,身先士卒,冲向城门,两匹神驹遥遥领先,直至十余丈宽的护城河前,景恒翻身下马。

    而摸鱼千斤竟然借势纵身一跃——

    景恒哎了一声:“哎,好几十米呢!”

    摸鱼千斤才不管多宽,身后几万人马追它,可吓死马了。

    跃至河水中央,摸鱼千斤去势已颓,眼看就要驮着凤明罗落入护城河中,在几万人面前落水的尴尬令凤明的内力脱离蛊母桎梏,强大的内息从丹田处涌动。

    凤明足尖在马背上一借力,运转轻功,旋身越过护城河。

    落地后,凤明看了眼掌心。

    原来内力一直都在,只是被那贪心的蛊母藏了起来,他被景恒保护的很好,好到他没有非拿回内力不可的决心,所以他才没有争过蛊母,任由所有内力都在蛊母的把持之下。

    他看了眼河对岸的景恒,凤明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这般信任景恒。

    见凤明安全落地,景恒才松了一口气,他将绳索抛向凤明。

    凤明接住绳索,随手绑在树上。

    二人速度太快,城墙上的守备军才刚挽起弓,二人已至城墙之下。

    北风呼啸着,冯绪眯起眼:“火!火!泼桐油!西北风吹向东,咱们占尽天时!”

    装着桐油的木桶远远不断运上城墙,一桶一桶泼下去,九丈高的城墙滑腻腻的糊城一片,大大增加了攀爬难度。

    冯绪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补充道:“还有地利。”

    火把从城墙上扔下,墙面上燃起赤橘色火焰,北风卷着火焰,宛如一条条火龙,蜿蜒着蔓延下来,点燃城下荒草。

    凤明歪了歪头。

    淮安军猝然攻城的消息如冷水入热油,表面平静无波的假象乍然撕裂,露出深处的暗流涌动。

    皇宫中,怀王景沉听闻消息,急传禁军统领拱卫皇城。

    内阁之中,调兵遣将的条子不断呈上来,又批下去,各处军备处调遣军械均需内阁首肯。

    几位阁老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匆匆赶向内阁。

    景沉面色阴沉,接连发问:“谁信誓旦旦保证景恒不会今日攻城的?”

    “凤明恢复武功的事为何没人上报?”

    “景恒与凤明现下在哪个城门?”

    前两个问题无人能回答,第三个问题倒是好答。

    景恒与凤明自东城门发起进攻。烽火燃起后,其余三门几乎同时受到进攻,谢停领兵在西、来自淮安的将领轩辕靖与锦衣卫严笙迟分别列阵南北。

    “谢停”景沉重复着这名字:“他可真是跟景恒升天的鸡犬,他爹还在京中,他凭什么领兵?把他爹带来!”

    “还有之前凤明手下的那些太监,带几个眼熟到阵前去,杀给凤明看,逼他退兵!”

    一位阁老躬身道:“京中城墙尖利,前朝时西燕入关,几万骑兵围了京城六个月也未能攻破。如今淮安军才发起攻势,怀王殿下不必操之过急,还万万不到阵前杀人逼人退兵的境地。”

    以敌方将领至亲性命为要挟,原就是下策中的下策,这法子蠢笨,说起来也难听。

    凤明曾经能两度急速攻破京城,靠的有何尝是攻城手段?

    靠的是他在城中的内应与势力。

    怀王自掌权来,靠着肃清阉党的名头,大肆消灭凤明的势力,禁军与四大营尽归属于怀王,滚石巨木从城墙上丢下去,桐油燃起城墙,又有几个人能翻上来?

    门外无路,还有谁会能为凤明打开京城的大门呢?

    文臣们警惕地交换着目光,都觉得景沉过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是被凤明吓破了胆子吧。

    景沉冷笑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白玉扳指:“几位大人都是文臣,从未与凤明交手,又焉知凤明的能耐,他曾一人骑马,追得三千西燕慌不择路险些落入流沙。你们觉得我胆子小,难道这三千西燕骑兵胆子也小?”

    有年纪大的老臣倏忽忆起,十年前,宫宴上西燕王父女刺杀仁宗与太子,凤明仅凭两支木筷瞬息间取人性命的手段。

    摘花飞叶皆可伤人。

    那血腥残忍的一幕令人颈边发凉,好像那筷子就藏在暗处,稍不留神就会射死自己。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在座唯一真正被凤明打过的人,邱赡。

    只是被伞扫了一下,如今就

    察觉众人目光,邱赡抖着手将茶盏甩到地上,发出划拉一声脆响。

    众人收回视线。

    只是被伞扫了一下,就半瘫了。

    玉河公主府。

    陈怊身着玄青色武服从公主闺房走出,行走间系紧衣领掺锦金丝盘扣。

    玉河扶门见陈怊走远了,才合上房门。反身回到内室,从衣箱中取出她未出嫁时最喜欢的红色骑装,玉葱似的手指划过衣领上白色貂绒锁边,面露怀念。

    她换上红装,坐在妆镜前将鬓发上金钗珠穗摘下,拆去漂亮繁复的双环逐月髻,齐腰的长发披散下来。

    玉河洗净铅华,素面朝天,盘了个结实地简单发式。

    玉河怔怔地看着镜中人。

    决绝起身,独自去后院牵了马,一路疾驰向婉仪公主府。

    京城外硝烟四起,城内全城禁严。

    公主府所在的南华巷安安静静空无一人。直至转过街弯,才看到一队禁军。

    禁军远远看见一红衣女子策马而来,手扶在腰间刀鞘上,大声喝问:“来者何人,京城全城禁行,无怀王赦令,禁止通行!”

    玉河勒马:“本宫乃玉河公主,谁敢阻拦?”

    那禁军道:“公主又如何,没有怀王”

    他话音未落,一条红色马鞭猝不及防抽到他脸上,打断他接下来的言语。

    “本宫是仁宗之女、今上姑母,你问我公主又如何?本宫便告诉你,公主今日要你的命,你就不能留到明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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