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月亮
三月中旬,齐军大捷,俘获西燕降兵八万。
三月二十六,西燕于胡丹戈壁向凤明表降。
戈壁滩天高云阔,凤明一身银铠,骑马立于玄甲军前。
一匹狼立在凤明身边。
“穿银铠的那个,就是凤明。”高陂上,西燕战神胡乌巴尔右眼蒙着黑布,给西燕王指认着:“我的眼睛,就是这只银凤凰射瞎的。”
西燕王眯着眼,望向这位给西燕带来灭顶之灾、倾覆之乱的少年将军:“他的铠甲为何异于旁人?”
提及此点,胡乌巴尔咬牙切齿:“他自诩武艺高强,故意穿的与众不同吸引敌军。他不信谁能杀得了他。”
好狂妄。
西燕王笑了笑,转动着手上的黄金嵌翡翠扳指:“戈壁上,只适合雄鹰才能翱翔千里。今日,我要用他的头颅盛酒。”
胡乌巴尔犹疑道:“可他是狼王庇佑的人。”
西燕王恶狠狠地盯着凤明战马旁的巨狼,恨声说:“狼王背弃了他的种族,从今日起,狼神再也不会眷顾西燕了。”
胡乌巴尔单手抚额,行了个礼,他调转马头,沉声说:“八万西燕儿郎会赞同大汗的决定。”
今日,西燕王放弃了八万降兵,拿出最后的底牌狼卒军,势必要诛杀凤明于此。
随着西燕王一声令下,五百狼卒军倾巢而出,以身体为防线,将凤明与齐军隔离开来。
凤明冷笑一声,他就知道西燕不会乖乖表降。他抽出定山河,一马当先,一剑砍翻敌军,喝了一声:“西燕王就在此处!去把他擒来。”
景恒虽是狼身,可他实在不想咬人,怪恶心的。
西燕人有训的狼,他也有狼兄狼弟。景恒仰天长啸,叫兄弟们出来帮忙,自己则绕在凤明马前为他掠阵。
凤明:“”
汪钺惊诧道:“这么大个狼竟然不会打架?”
凤明也极为无语:“汪钺,你把它带出去!这兵荒马乱的,别再让马踩了它。”
汪钺:
景恒:
【关于我做狼的时候,被老婆以为很弱,担心我被马踩的那些事。】
一支长箭从高处射来,直射凤明右眼。
这一箭来势汹汹,凤明挥剑隔开,箭落到地下不减势头,三分之一个箭身都没入黄沙。
胡乌巴尔!
凤明反身抽出只羽箭挽弓,看也不看便朝着来箭的方向反射回去,羽箭呼啸而去:“都跟着我的箭,西燕王就在那里!”
胡乌巴尔的箭给凤明指出明路,就是为了把凤明身边的齐军引开,可凤明艺高人胆大,顾不得许多,只想活捉了西燕王。
训一支狼卒军需要十年,每一名狼卒军都是西燕的无上至宝,然而凤明是中原三百年才出一个的将才,凤明不死,西燕永无卷土重来的可能。
两害相权取其轻,西燕王不得不孤注一掷。
戈壁宽阔,极易被弓箭手伏击,可凤明也并非空手而来,此处除了齐军,还有被俘的西燕军、西燕王族。待凤明身边齐军渐渐减少时,西燕王竟全然不顾,命三百西燕弓箭手赫然挽弓,竟是要不分敌友,抛弃所有筹码,用八万西燕士兵的命换凤明之死!
漫天长箭如雨,寒光映在凤明明亮的瞳孔中。
齐军以盾牌为阵,及时将凤明牢牢护在其中,挡住那四面八方射来的弓箭。
外面哀嚎阵阵,有齐军的,也有西燕人的。
凤明简直要气炸了,他如何能想到,西燕会如此无耻,竟置族人于不顾。
凤明环视一周,心脏慢跳一拍:“狼呢?”他从盾牌缝隙往外去看,只见那只大狼与它十几头狼兄狼弟一道护在盾阵之外,阻挡那些试图破阵的狼卒军。
凤明推开盾牌。
齐军阻拦道:“将军!”
凤明冷冷道:“我做将军,从没有自己躲在后面,叫旁人替我拼命的时候。”
这话不假,冲锋陷阵,凤明总是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凤明闪身出去,他功法极快,转瞬到了那头蠢狼身边:“快走!让你的狼都走。”
大狼黄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凤明。
大狼一声清啸,追随他而来的狼群如来时一般,四散着离开战场。
凤明挥剑劈开长箭:“你也走!”
景恒已经中了一箭,他知道他走不了了。
天命如此,从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死在这里,开启他的下一场轮回。
景恒扑倒一头偷袭凤明的西燕狼,咬穿了那狼的喉咙。
厮杀声中,他深深凝望凤明。
一支长箭射向凤明,凤明翻身避开,长箭擦着他的胳膊射向景恒。
凤明在心里暗骂一声,抛出手中的定山河为大狼挡下这一箭。
凤明怒道:“你”
景恒将凤明扑在身下,将凤明牢牢护在肚皮下,以宽阔的后背替凤明挡去箭雨。
凤明:!!!
他拼命捶打这头蠢狼:“起来!”
景恒舔了舔凤明脖子。
被一头大狼罩在身下,凤明什么也看不见,仰起头只能看见灰色的狼吻。
狼的体温比人更高,凤明感到了一阵暖。
他不知这头蠢狼是否挨箭,论理,中箭时,随着那长箭的破空之力,中箭者是会被惯性带着前倾的。可这头蠢狼一动不动,令人忍不住乐观地想象,也许它没有中箭,它可是狼神啊。
直到血顺着狼毛流下来,滴在凤明银色的铠甲之上。
粘稠的血腥气蔓延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凤明被那血烫到了一般,疯狂挣扎:“你起来!我不用你!”
大狼一动不动,紧紧压着凤明,目光温顺,星河暗藏,仿佛有无尽的千言万语要对凤明说。
凤明双眼通红:“你滚开!我不要你了,我的仗打赢了,用不上你了,你滚,你滚!”
大狼听不懂似的,微微歪了歪头。
景恒将头埋在凤明颈间,轻轻蹭了蹭。
原来是这样。
难怪凤明会坑杀八万降兵。
原来是西燕人使诈,以换俘为由诈降,要凤明的命,这八万人,西燕从以一开始就放弃了,所以不全杀了,难道还能放了吗?
凤明从来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他那么善良。
一直那么善良。
景恒因谢停挨廷杖而落泪时,凤明冷眼旁观,那时的景恒只当凤明天生冷心冷情,原来凤明不是这样的。
要经历多少生死离别呢?
是多少场悲欢过后,凤明才不得不冷下心肠,寒着脸独面人间。
独身一人的凤明冷漠地告诫自己,如果不再投入感情,那分别时便能够不难过了。
景恒眼眶微热,凤明也曾是会因一头狼的死而落泪的少年啊。
【对不起,凤明。
你可能还要经历许多场离别。
但我保证,但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我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狼眸专注地望着凤明,将那道身影永永远远的锁在金色的瞳仁中。
他的瑰宝。
他的月亮。
他的凤明。
“是狼吗?”凤明仰起头,看着身上的高大男人:“还是像小狗大狗。”
景恒啄了口凤明的下巴:“为什么?”
凤明说:“我不喜欢狼,狼很不听话。”
景恒心中隐痛。他决定不告诉凤明那头狼就是他的转世,他们之间已然历尽了无数次分别,这件事他自己知道就好。
“我听话。”景恒俯下身,在凤明耳边轻轻汪了一声。
景恒惯会装乖,哄着凤明亲他、摸他。
他蹭着凤明的腿:“扶着点。”
凤明太瘦,大腿上没有多余的肉,夹不住景恒。但他很乖,冷玉似的手摸着景恒,说:“好烫。”
“还有更烫的,都给你。”
景恒呼吸滚烫,他闭上眼,爱与欲在心中交织缠绵,是蛛网、像藤蔓,是枷锁。
凤明的眼神就是天罗地网,总能轻而易举地捕获了他。
不,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只要凤明站在那儿,就站在那儿,就足够景恒就甘愿为他死上千次万次。
他情不自禁、他不能自抑,他身不由己。
爱情一旦萌生,欲望就会疯长。
欲望逼催着景恒。
他像只求偶的鹤,在林间跳起拙劣的舞;像只表白的蟋蟀,在夏夜演奏愚蠢的歌。
他是发情的兽,被欲望冲昏头脑,充斥着疯狂的占有与撕扯,恨不能咬死爱人身边所有心怀不轨的雄性;他也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胆怯地靠近,小心地窥探,翻出肚皮摇尾乞怜,时而欢喜雀跃,时而黯然神伤。
他为爱沉沦,因欲堕落。
他将永远跪在凤明脚下,渴求凤明的爱与垂怜。
一次结束后,凤明转着手腕,抱怨道:“手都酸了。”
景恒亲他额头:“背过去。”
凤明趴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不太想再陪景恒玩了:“我困了。”
“困了就睡。”景恒说。
反正这事儿凤明惯不出力,凤明也不懂,至今以为这档子事儿就这么简单呢。
真愁人。
现在多了个齐圣宗,那谁先和凤明欢好呢,难道真要等灵魂彻底融合?
那得猴年马月。
凤明把头埋在手臂里,似睡非睡,半梦半醒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身后是他最信任的男人,向来谨慎敏锐的九千岁放松了警惕。
他困得睁不开眼,就这么睡了过去。
未察觉身后悄么声地换了个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