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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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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俞白过得好,也不好。

    凤明在时,景俞白是不耐烦当皇帝的,朝政上的事情一推二六五,懂也说不懂,盼着凤明都能帮他处理了,最好能再少读些书,多给他些时间出去玩耍。

    怀王景沉接管皇宫后,景俞白便不用再问政上朝,也不用读书了,过上了从早玩到晚的生活。

    可没了读书听政的苦,倒也显不出玩耍的乐来。

    宫里没有与他适龄的皇亲国戚陪他玩,侍卫太监都奉他为主,曲意逢迎,玩什么都让着他,只让他赢。

    这有什么意思。

    况且怀王将他身边熟悉的宫女太监全部调换,现下小皇帝身边都是怀王的人。

    从前他们老是说‘凤明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景俞白真做了那个被‘挟’的天子,才知道从前凤明对他多好。

    不,凤明对他好,他一直都知道。

    可凤明为何不告诉他,他父亲是肃王呢?因为凤明杀了肃王吗?可如果凤明好好和他说,他一定不会因此怨恨凤明的,那劳什子肃王长什么模样,景俞白都快忘光了。

    他难道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凤明为何不相信他,瞒着他,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什么都不叫他知道,也不听他解释!

    就这样把他扔在深宫里,独自离开,抛弃了他。

    中秋夜宴上,景俞白中毒,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过凤明。

    但真的就是一瞬间,他发誓,就一瞬间!

    当凤明附身听他心跳时,那点怀疑就像见了光的恶鬼,顷刻之间灰飞烟灭了。可是怀王还有那些大臣都跳出来指责凤明,逼凤明交出权柄离宫。

    景俞白想,也许就这样离开放凤明皇宫也很好。

    景俞白读史,历史上所有掌权的宦官都不得善终,无一例外。

    凌迟、腰斩、枭首

    他是个没用的皇帝,他的皇位并不稳当,保护不了凤明。让凤明和景恒一起离开,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好吧,他必须承认,在听闻自己是肃王之子后,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凤明。

    凤明是他‘名义!’上的杀父仇人。大齐以仁孝治天下,他如果还同凤明那样亲近,文武大臣、天下黎明会指摘他认敌为友、谴责他不孝不悌。

    景俞白害怕了。

    所以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景俞白没能从龙椅上站起来,坚定地站在凤明身边。于是,他就像他祖父仁宗皇帝一般,默许百官再一次放逐了凤明。

    他失去了最信任的人,失去了凤明。

    他痛恨自己的孱弱、厌恶自己的无能。

    这种悔意刻骨铭心,在无数次午夜梦回像一条毒蟒,紧紧缠绕着景俞白,令他窒息。

    凤明还会回来吗?

    他该如何像凤明忏悔呢?

    凤明会原谅他吗?

    漆黑的寝宫中,十一岁的景俞白躲在锦被里,为自己的懦弱而懊悔。

    厘清杂事,齐圣宗身姿如松,一派龙章凤姿,不疾不徐往院落走去。

    【景恒:回咱们院子干嘛,找凤明去啊】

    齐圣宗良好的姿仪僵硬一瞬。

    【齐圣宗:王府诸事繁多,还是在此处处理方便一些。】

    【景恒:你好怂。】

    【齐圣宗:】

    【景恒:你俩可急死我了。你去找凤明,跟他道歉,你要是不会说呢,我教你。】

    齐圣宗微微犹疑。

    在讨凤明欢心这点上,他从没怀疑过景恒。毕竟这部分魂都是他精心挑选,择出俱是凤明会喜欢的那些凑出来的性格。

    他堂堂一国之君,假借他人之口,实在有失身份。然景恒与他原属一魂,若非他在帝陵前心软,这一魂早已归属本源,与他融为一体了。

    齐圣宗脚下微顿,转身向凤明府宅走去。

    景恒不算他人,故非假借他人之口。

    【齐圣宗:有劳。】

    【景恒:天下道理都让你占了。】

    【齐圣宗:过誉。】

    凤明的宅院与淮安王府一墙之隔,是景恒专门着人为凤明收拾出来的,绿瓦高墙,高大朱门上牌匾书写着‘凤府’二字,气派极了。

    兰小丰正从大门里走出来,瞧见‘景恒’,上前招呼:“世子爷。”

    齐圣宗略点点头。

    【景恒:说兰兄弟好。】

    齐圣宗:“兰兄弟好。”

    兰小丰愣了一下,抬臂环住‘景恒’肩膀,问他:“咱们世子爷怎么满脸不高兴?谁惹着世子爷了,兄弟给您出气去。”

    齐圣宗侧首看了眼肩上的手臂。

    【景恒无语:随和一点。】

    齐圣宗觉得太难了,也不知景恒哪儿来那么多兄弟。他是长子嫡孙,出生起身份尊贵,弟弟妹妹都十分敬重,鲜少与他闲话家常。更不曾像景恒这般呼朋唤友,勾肩搭背。

    景恒与他恰恰相反,岁数小,开朗热情好相处。锦衣卫也好、宦官也好,景恒都能打成一片,无论是谁,都把景恒当做自家幺弟宠着。

    与臣属过于亲近,易失界限,并不利于管理。

    不过也罢,左右这一世齐圣宗也不想做皇帝,这界限分寸,就留给景俞白心烦罢——齐圣宗还是属意景俞白继续做皇帝的,不过若景俞白不分黑白是非,齐圣宗也不介意从旁系里再挑一个小孩。

    齐圣宗学着景恒的模样,反手拦住兰小丰肩膀,凑过去问:“哥们哪儿去啊?”

    兰小丰答:“城西军营里新到了五百匹马,督主命我瞧瞧去。”

    交谈至此,齐圣宗除了‘去罢’二字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景恒一个字一个字儿教他:摸鱼千斤在王府待得正没意思,你得空牵去军营玩儿。】

    齐圣宗:“摸鱼千斤在王府待得正没意思,你得空牵去军营玩儿。”

    听闻此言,兰小丰高兴极了,男人没有不爱宝马神驹的,摸鱼千斤在皇宫夜弛的英勇事迹早传开了,能在狭窄宫道上一跃而起,从人群头顶飞过的神马,谁不想见见。

    男人嘛,一高兴了嘴就不严。

    只听兰小丰说:“你最近怎都不来了,听说你在楚地那兄弟给你送了十几个娈童?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齐圣宗:?

    事情已经传成这样了吗?人言可畏、众口铄金,齐圣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齐圣宗:这怎么说?这得你去和凤明解释。】

    【景恒:行啊,随便吧。】

    齐圣宗:“行啊,随便吧。”

    兰小丰:???

    景恒:!!!

    景恒心中的弹幕一时飞起,多到齐圣宗看都看不清。

    【景恒:没让说这句啊,陛下。】

    齐圣宗:

    英明神武的齐圣宗陛下第一次感受到尴尬,他匆匆与兰小丰告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兰小丰摸摸鼻子,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说不上来,还是看马去罢。

    齐圣宗进书房时,凤明正拿着绒布擦拭定山河,这把随着凤明南征北战的宝剑蒙尘六载,终于得见天日。

    银亮剑身泛着寒光,是一剑能把人捅穿的好剑。

    刹那间也不知为何,寒毛倒竖。

    齐圣宗:

    景恒:

    【景恒:别慌,他现在没内力。】

    【齐圣宗:凤明从未对朕动武,这恐惧之感想必源于你心。】

    【景恒:他确实总打我。】

    【齐圣宗:要不你来?】

    【景恒:那你慌什么,他又不打你。】

    宝剑发出一声清吟,齐圣宗陡然回过神来,看向凤明。

    凤明也正看他,长眉微微簇起:“傻站门口做什么?进来。”这呼呵的语气显然不是对着齐圣宗的,凤明把他认成了景恒。

    他与景恒气质迥然不同,凤明总能辨认出掌控身体的是谁,此时竟认错了,齐圣宗心说,难道景恒怂狗的气息已然掩盖不住,即便他控制身体也能瞒过凤明去?

    【景恒:也许是您也沾染了几分怂狗气质也未可说呢。】

    凤明背过身将定山河收回剑鞘,端正摆回剑架上。

    只听身后的人声音低沉:“是朕。”

    凤明一怔,转过头将信将疑的看向‘景恒’,他上下打量一番,再次蹙起好看的眉。

    【景恒灵魂微颤,疯狂提示:快点证明,马上要挨打了。】

    凤明仰起头,不自觉地捻了下手指。

    【景恒:快快快!】

    齐圣宗:“凤明。”

    【景恒:说点什么!你长个嘴不是用来和我吵架的!】

    【齐圣宗:许久未见,略有些紧张。】

    景恒感受着体内剧烈的心跳,这叫略有些?都他么紧张的要窒息了。

    【景恒:呼吸啊大哥。】

    齐圣宗长出一口气。

    凤明:?

    凤明转过身,与齐圣宗面对面站着,反手抽出才入鞘的定山河:“到底是谁?”

    他真有些分不清了,不免有些生气,下意识握住长剑,仿佛这把剑能带给他无尽的勇气一般。

    “是我是朕?他名字念着也一样的。真不知该如何说”

    齐圣宗说完自己都笑了,觉得真是好傻。这和他想象中的重逢场景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他又说:“朕,我凤明,我很想你。”

    时逢初冬,暖阳洒进屋内,为他渡了圈金色光晕,影子也拉的极长。

    他站在光里,目光温柔更胜三春水,和煦温暖地笼罩着凤明,这一眼穿透六年时光,消弭了无数岁月,横亘过全部的生离与死别。

    他们终于再度重逢。

    重新伫立在彼此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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