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两人由澜沧大陆东北部前往西南部的天魔宗，斜穿整个澜沧大陆。
一路上，晏清从上往下看，越看越心惊。
从人间镜看，仿佛是上帝视角，尚且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一路过来亲眼看过，才觉得更加惊心动魄。
尸横遍野，血腥味弥漫，夜色于他们眼里没有丝毫影响，放眼望去，澜沧大陆皆是被战火燃烧过得漆黑的枯木，地上的野草被燃烧殆尽，露出光秃秃焦黑的地皮，暗夜里秃鹫低空飞旋，偶尔落下来啄食死人，乌鸦在烧得乌黑的树杈上凄厉地叫。
感受到晏清越来越难过绝望，言喻心下不忍，轻轻抬起手，遮住了晏清的眼睛。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举动不过是多此一举，神识外放，以晏清现在的身份，整个澜沧大陆都不在话下。
可是，晏清还是乖乖闭上眼，微颤的睫毛扫过言喻的手心，引得他心里震颤了两下。
直到到了西南之地，言喻也没有再放开手，晏清也任由言喻动作，这样不可多得的亲近与相处时光，她不想浪费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仁义道德之上。
两人一路隐匿了气息，自午夜从剑符宗出发，悄悄摸到西南之地，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两人找了一处僻静地方，落了地，言喻这才放开手。
晏清睁开眼睛，闭了许久的眼睛突然睁开，带上了一丝刚睡醒一样的迷茫懵懂，很快地眨了两下眼便变回了那个温柔又强大的晏清。
言喻看着晏清这种细微的变化，低下头，唇角轻扬，袖中的手掌握成拳，想要留住那一丝触感。
两个人看着新一波带各宗门修士回来的天魔宗之人回来，晏清悄悄放出一缕神识，神不知鬼不觉地随着他们进入天魔宗。
天魔宗之人一路带着修士进入天魔宗地界，由专人查验之后放行，一路飞行，许久，到了天魔宫。
天魔宫由内而外都是阴森沉重的黑色，魔气森森，天魔宗之人由专人进行第二道更为严格的检查，再次放行。
天魔宗之人明显越靠近天魔宫越小心翼翼，低着头依次带着一名修士进入。
里面的天魔宗魔主殿，一身黑色，身形瘦弱得仿佛只剩下骨架，金玉冠高高竖起乌黑的长发，两侧的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住突出的骨骼，面容苍白，嘴唇却殷红似血，眼珠也是和嘴唇一样的血红，阴森又诡异。
手下带来的修士躺在大殿之上，手下跪在一边不敢抬头，殿伸出苍白如鬼的手，隔空便将修士身上的修为吸食殆尽，而后，由魔修拖着变成干尸一样的修士退出殿外，紧接着，后面的魔修带着另一名修士进去，周而复始。
晏清害怕时间长了引起殿的注意，正要收回神识，就看见了一个魔修带着的修士极其眼熟。
简简单单的惊鸿髻，鎏金发簪，象牙白鎏金曳地百褶道袍，绣着朵朵合欢花，眼尾一侧金线勾勒凤翎，栩栩如生，冷艳又高贵。
这是，合欢宗，洇墨少主，晏清还记得她说话时妩媚妖娆的嗓音。
只是现如今，她受了重伤，双眼紧闭，便这样被魔修带入了阴森的大殿。
晏清看见了，那位眉眼俊秀苍白阴冷的殿，看见洇墨后，罕见的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眼神落在洇墨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便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王座，一步一步走向昏迷的洇墨。
黑色的靴子停在洇墨跟前，殿慢悠悠蹲下身，黑色的衣袍铺了满地，殿伸出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轻佻地抚上洇墨的眉眼，而后顺着鼻梁，到了鼻尖，又到了洇墨苍白的嘴唇，在唇珠抚过之后，又像是极为感兴趣一样，抚上了洇墨眼尾的那片金色凤翎。
色情又迷离。
旁边跪着的魔修，自殿站起身便冷汗涔涔直打哆嗦，又见殿这一系列动作，更是惊得不敢发出动静，只希望不要引起魔主的注意。
良久，殿收回手指，苍白的指尖轻轻捻了捻，嘴里叹道：“可惜！”
而后，妩媚妖艳的美人，修为和生气，像白雾一样从身体里溢出，而后缓缓没入殿的身体，自己则变成了一具漂亮的干尸。
殿站起身，挥挥手，那名魔修便带着洇墨的身体仓促离开。而后，殿一步一步，靴子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又走回了王座，懒懒散散坐在上面，脸上收了那点怜惜之色，眉眼下拉，唇角轻抿，又是阴郁不耐的模样。
晏清随着带着洇墨的那名魔修，一路到了天魔宗之外，看见他将洇墨像其他人一样，扔在一起，那样妩媚夺目的人，就这样像垃圾一样堆在了那里。
晏清看着那小山一样的一堆人，里面有不少合欢宗服饰的弟子，身穿各色纳衣的万佛宗弟子，青蓝色宽袖束腰道袍的药王宗弟子，衣着严肃得体墨发高束的剑符宗弟子
靠着那一缕神识，晏清明白了殿为何不亲自动手，魔修带回来的修士，数量众多，且各门各派杂多，所练的功法不一致，殿吸收之后，需要时间来炼化这些杂乱的修为。
晏清收回神识，对着一直守着自己的言喻说道：“情况和我们之前说得一样，而且我发现魔主殿现在应该还没有炼化吸食的修为，这些修为在他体内互相冲撞，所以他现在其实很虚弱。”
言喻看着晏清点点头。
晏清接着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若是殿彻底炼化这些修为，那便无人可敌，这些修士也永远再无法活过来了。”
言喻只坚定地说道：“不论做什么，我都和你在一起。”
晏清笑了笑，又收敛了笑意，说道：“若你我全力攻击殿，尚且有一丝可能消灭他，并且将天魔宗镇压在西南之地，到时候他没有炼化的灵力四散，我用法力将各修士的灵力引回他们体内，加上我自身修为，足以使他们醒过来恢复如初。”
言喻上前，握住晏清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晏清接着说道：“到时候，殿灭亡，天魔宗被我们镇压，人间之祸便去了最危险的一个，剩下的，人间没有怨气滋养邪魔，遗曩又与邪魔相克，可以暂时压制邪魔不在壮大，待各宗门恢复元气，便能合力将邪魔驱除，如此，人间之祸便消弭了。”
言喻笑了笑，温柔说道：“那便这样做，现在就去么？”
月光下的言喻，白衣胜雪，更添上一丝清凉柔和，墨发高束，玉冠也散发出同明月一样的光辉，姿容卓绝，长身玉立。
晏清也笑了，在清冷月光下更显得柔和，看着眼神清亮赤诚的言喻，温柔说道：“明日，我们再去吧，今夜，便让我们自私一次，好不好？”
言喻温柔笑道：“好！”便让他自私一回，不去顾虑苍生，只贪恋这一夜，十世轮回，有这一夜，他便死而无憾。
曾经冷漠无情芝兰玉树一身正气的剑符宗大弟子言喻，终究是为了晏清甘愿堕入无边红尘，软了眉眼，丢了情思。
晏清悄悄分出一成仙力，流散开来，没入澜沧大陆的遗曩花，加强了它们吸食怨气的能力，这样一来，不光百姓产生的怨气，就连邪魔体内的怨气，也会是它们的养分，为各宗门休养生息争取时间。
两人坐在一起，雪白的衣袍与七彩霓裳纠缠在一起，发丝被清风拂动，亦是纠缠在一起。
晏清看着天上清冷的月亮，言喻缱绻看着晏清，静谧无声。
许久，晏清轻声说道：“言喻，你知不知道，我曾经答应攻略释觉，便是觉得，他像是天上月，应当永远高悬苍穹不惹尘埃，普照世人才是他的责任，不应当被其他世界的人横插一脚，后来，我走过澜沧大陆，又觉得，世人，何人不辛苦，何必将他们的救赎毁掉，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已经十世了。”
晏清的语气里，没有言喻曾听过见过的缱绻怀念，只剩下淡淡的怅然。
言喻说道：“是啊，真的很久了。”久到，他比所有人都了解晏清，那些生生世世的过往，还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发生的一般。
晏清将目光转到言喻脸上，才发现言喻一直看着自己，被这样炙热的目光看着，晏清略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而后闷声说道：“言喻，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你若离开，此世定然还有千万年光阴，肆意快活，你想想，春日穿枝扶叶，夏日荷叶漫天，秋日硕果累累，冬日白雪皑皑，哪个都比你陪我要快活。”
言喻握住晏清的手，低头看着晏清垂下去的脑袋，柔声说道：“可是，那是你觉得快活的事情，或许许多人也会觉得很快活，但是对我来说，不是，春日穿枝扶叶，夏日荷叶漫天，秋日硕果累累，冬日白雪皑皑纵然美好，可是，我盼了十世，便是能光明正大陪在你身侧，若是没有你，这些，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接着，言喻又说道：“晏清，不要再拒绝我。”
晏清点点头，说道：“好。”
而后，晏清缓缓将头靠在了言喻的肩膀上，一侧的珍珠流苏落在言喻雪白色衣袍的背后，一侧的珍珠流苏落在言喻脸上，呼吸喷洒在言喻的脖颈上，泛起丝丝点点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