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泪珠不断从漂亮的脸上落下，没入里衣雪白的衣领。
那些过往，那些因果，他统统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眼前的人，只要她在他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他这样的人，不管轮回多少世，骨子里都是那个贪得无厌偏执疯魔的人，他想求再见一面，再见之后，他又不舍得再也不见，可是，这是晏清的最后一世。
自己要如何才能留下她，装可怜，卖惨，博同情，他都可以，求求她，不要这么残忍，刚刚相见，便说着离别，他受不了，他会疯的，生生世世压抑着本性，去积德行善，只为她，如果，连姐姐也不要他了，他一定会疯的。
晏清自上而下看着哭得伤心的晏璓，心里酸涩又无奈，只是说道：“晏璓，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也不祈求来生，系统让我多活了这十世，遇见了你们许多人，做了许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其实很知足，所以，有没有来世，对我来说都一样。”话音一转，晏清接着说道：“可是，晏璓，你不一样，你本来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生世世的，不该为我而荒废。”
晏璓悲伤说道：“可是姐姐，这就是我想要的生生世世啊！这就是我想要的啊！我做了很多好事，我没有荒废，没有啊！”
晏清强忍着不看哭得伤心的晏璓，不让自己心软，继续说道：“晏璓，我来见你，便是想劝你放下执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实看透了也不过如此，你大可以活得轻松快意一些，不必将自己困于一方天地之中。”
晏璓听着晏清的话，垂下眼眸，幽幽说道：“所以，姐姐也不要我了。”连装乖卖惨也没有用了么。
晏清反驳道：“晏璓，我的命数如此，谁也改变了的。”
晏璓却听不进去，低垂着眉眼固执地说道：“姐姐，你不要我了。”落寞的样子，看起来像刚刚哭过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与红晕的洋娃娃。
他在想，自己要如何才能留下姐姐，不知道迷香行不行？不，不行，迷香她定然会发觉，让下人去准备也会让她发觉，打晕捆起来行不行？好像也不行，凡人之力凡间之物如何留得住有灵力之人
越想越绝望，越想越疯魔，一瞬间，晏璓的脑海里便闪过了千万条想法，又被自己一一驳回，他发现，晏清想走，自己留不住。
晏清伸出手，将晏璓拉起来坐下，说道：“晏璓，你正应该是鲜衣怒马的年纪，别把自己陷在无望的事情里面。”
晏璓抬眸定定地看着晏清，说道：“姐姐，你能不能不走？”刚刚哭过的眼睛，漆黑润泽，里面全然的期盼，像无辜的小鹿一样试探着问道。
晏清无奈，说道：“晏璓，这一世的我，身为百花君，自有我的责任，你明白吗？”
晏璓继续看着晏清，立马下了决定，点点头，说道：“那我和你走。”
晏清闻言，无奈扶额，自己来是化去晏璓的执念的，如今怎么越来越纠缠不清，晏清叹口气说道：“晏璓，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
看着晏璓骤然阴沉的面色，晏清紧接着说道：“晏璓，我来见你，是想你消了执念，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不是让你更添妄念的。”
晏璓骤然出声，说道：“可是，姐姐，我的妄念，从你买下我便开始了。”
晏清真真是无奈极了，自己只当晏璓是弟弟，晏璓却不只想当自己的弟弟，眼下，真是陷入两难境地。
沉默蔓延开来，晏璓在心里默数，晏清能等到什么时候，能想出什么办法，他不想让晏清为难，可是更不愿就此分别。
许久，晏清说道：“晏璓，你可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忘却前尘？”
晏璓活生生气笑了，这便是这半天她想出来的办法，让自己忘掉，便当不存在么。晏璓眼里光华流转，语调也变得妖妖气气，说道：“姐姐，你来见我，不能留下来，也不能带我走，还要消除我的记忆么，除去这几世的记忆，我还剩下什么？嗯？那我和傀儡木偶有什么不一样？”
晏清认真说道：“世人轮回，皆需在奈何桥喝孟婆汤，一碗孟婆汤下去，也是前尘尽忘，毫无留恋一身轻地投胎转世，那在你看来，他们岂不是都成了傀儡？”
眼见晏清是真的想要自己放下，晏璓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世家公子的样子，抬手优雅地拭去面庞上的泪痕，整理冠发，而后站起来整理衣袍，又成了那个矜贵貌美的晏璓。
晏璓看着窗外，清冷说道：“姐姐想走，我是留不住的，既然如此，那姐姐便去吧。”
看着晏清欲言又止的样子，晏璓轻笑一声说道：“我的记忆，是我生生世世的累积，我不愿忘却，姐姐要我放下执念，我放下便是了，我生生世世所求，不过是再见姐姐一面，如今见到了，我心愿已了，自然不会再去追寻了，姐姐放心。”
晏清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说道：“你能如此想便最好了，那我先走了。”
晏清起身，又看了晏璓一会儿，觉得他的情绪确实稳定下来了，这才如云如雾一般消失在原地，书房里的灯又恢复了原状。
室内骤然从昏暗变得亮如白昼，晏璓不适地闭了闭眼，再睁眼，眼底是压抑的的风暴。
还未挪动脚步，又一人凭空出现，晏璓看着来人，讥讽一笑，说道：“你来晚了，她走了。”
言喻感受到了晏清的气息，一路着急忙慌追寻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压抑着情绪的晏璓，言喻问道：“她去哪里了？”
晏璓讥诮说道：“百花君去哪里，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知道的。”
言喻愣怔，喃喃说道：“百花君？”
晏璓幽然说道：“是啊，百花君，感念她还记得我，来圆我几世轮回的夙愿。”看着言喻愣在原地，晏璓冷笑着问道：“你便是第四世轮回，姐姐身边的晏晏吧！”虽是问句，确实肯定的语气。
言喻继续不言不语，晏璓却像是不痛快一样，非要挑衅，又说道：“难为你真能忍，看见我吻了姐姐，也能无动于衷，我猜，你很后悔那晚带我去她的房间吧。”
临了，晏璓又补上一刀，“我猜，世世追寻她的，不止我一个吧，可惜，她来见了我，却没有见你。”
言喻看着眼底疯狂的晏璓，不欲理他，若是他们仅仅是愉快的叙旧，晏璓不会是这个样子，想到此处，言喻转而又轻快离去。
留在书房的晏璓，终于发了狂，砸了书房里的一切，大笑大哭。
下人听闻动静，围在书房外面，想要进去的人，被晏璓寒冷刺骨的声音钉在原地。
没有来世了是么，要彻底消散了是么。晏璓曾听闻，自戕而亡的人，没有来世，姐姐，你没有来世了，那我也来陪你，没有你，我也不需要无休无止的人生。
烛台纷纷被扯落，火苗顺着灯油燃烧，纸张画卷，桌椅板凳，雕梁画栋，被窜起的火焰吞噬。
外面是下人们救火呼救的嘈杂，房内是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晏璓只觉得安心。
站在诺大书房正中央，晏璓感受着窒息的灼烧，垂眸静立，一派平静。
感觉到火舌舔舐上了自己墨色锦衣的下摆，晏璓也只觉得好玩一样，盯着火舌往上走得纹路看着。
忽然间，天旋地转，那种火热的灼烧感与窒息感消失不见，呼吸间是夜风的问道。
等到被人放在远离书房与人群的地方，晏璓看着眼前去而复返的言喻，压下喉咙里的咳意，用手指捏了捏喉结，然后幸灾乐祸笑着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没追上她么？”
言喻着急忙慌追上去，茫然四顾，晏清的气息再一次消失不见。正好看见自己刚刚出来的地方浓烟滚滚，当下返回将一心求死的晏璓救了出来。
面对晏璓不怀好意的话，言喻只是冷冷说道：“闭嘴，她来见你，定然是让你放下执念，能好好走自己的人生路，而不是让你去寻死。”
晏璓闻言，也冷了脸，问道：“干你何事？”
言喻冷漠说道：“她是那样温柔的人，你这样死去，她定会自责不已。”
晏璓冷笑一声，不欲说话。
言喻接着说道：“她自责不已，便会将所有的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折磨自己，你若爱慕她，便不会舍得她这样自责难过。”
晏璓冷冷问道：“难道你比我还了解她么？”
言喻轻飘飘看他一眼，说道：“我自然比你了解她，你与她相处不过短短二十年。”看着晏璓骤然阴沉的眉眼，言喻接着说道：“她轮回十世，我陪在她身边九世，世世陪她走完，我不了解她么。”
明明应该是炫耀一样的话，配上言喻平静的语气，冷漠的神色，便是平铺直叙地陈述事实。
这便让晏璓更为恼火。
言喻也没有任何想要炫耀的成分，自己是比晏璓长久地陪在她身边，可是她没有躲着晏璓，却因为自己前两世没能得道成仙，便世世避着自己。
他与晏璓，各有各的可怜。
说这些，只是想让晏璓活下去，不要让晏清，再为自己背上沉重的枷锁，她该生而自由洒脱，温柔而又有铮铮傲骨。
看着晏璓若有所思的样子，言喻不去管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病痛吟唱，直接在他身上布下一道防御禁制。
晏璓警觉问道：“这是什么？”
言喻淡漠说道：“这是防御禁制，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不能伤你一分一毫，但是，你也不能动歪心思去伤人，她想你好好活着，那你就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