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释觉诵经超度完毕，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悲痛欲绝无法自拔的晏清，过了一会儿，神情温和而悲悯地开口
“施主，来，跟着贫僧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释觉温和的嗓音传来，晏清失神地听从释觉的指示，不自觉地跟着释觉一字一顿地念出口。
慢慢地，晏清从失神中回过神来，跟着念的嗓音逐渐哽咽，眼泪布满了脸庞，，渐渐地痛哭出声。
释觉看着晏清痛哭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了痛惜的神色，想要开口，微微启唇，却发现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不如不开口。
释明听着晏清的痛哭声，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起伏，又红了眼眶。
其实这二十多年，晏清已经很少记起前世的事情，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已经不在意了，原来不是，自己只是将那些事情藏了起来，只要有一个突破口，便会倾泻而出。
盛夏，终究不是山茶花的季节，前世的晏清和现在的小茶花，都死在了最爱的盛夏。
晏清的哭声由小到大，过了许久，又由大变小，到最后彻底消失，眼睛逐渐回神，抽噎声消失，目光转向旁边被灵力包裹的三人，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一直温柔注视着自己的释觉。
“释觉师父，我觉得接下来我们应当想办法如何解决政权频繁更迭，只有解决了政权频繁更迭的问题，百姓自然不会再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了。”
“光是施粥，一粥一饭，可保一时温饱，不能保一世温饱，治标不治本而已。”
释觉听着晏清嗓音沙哑哽咽地说完这些话，低下头略有思索，半晌抬头看着晏清红肿的眼睛回道
“阿弥陀佛，施主聪慧过人，理应如此，就按施主的想法来吧。”
“好，想办法解决政权更迭频繁的问题之前，我们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晏清厌恶地看着眼前小茶花的家人，收起地上所有的骸骨，包裹起来，细致地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他们面前说道
“天道有轮回，我等着看你们的报应，你们吃了小茶花活过今时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死期在哪一日。”说着，右手一挥，束缚三人的灵力消失，三人立马跪在地上痛哭求饶。
“仙女啊，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求您放过我们吧！！！”
晏清却并不想听他们的言语，袖子一挥，三人齐齐被噤了声。
晏清又转头看着远处看热闹的众人厉声说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今日你们做下的孽，来日都是下了地狱鞭笞在你们身上的烙印，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晏清打开储物袋，拿出剩余的粮食，与释觉释明三人分发给众人---除了小茶花的家人和那几个男人，晏清不必顾及其他人是否能护得住自己救命的粮食，从他们昨晚见死不救那时起，他们的命数已经昭然若揭——今日无人出手相护，来日自己便是刀下之魂。
“这些口粮留给你们，活到哪一日便是你们的命数。”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突然被一声喊叫留住了脚步。
“神仙姐姐，你能带我走吗？”是之前说出小茶花被吃掉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声音尖锐凄苦。
“你为什么想跟我们走？”晏清看着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女孩问道。
“我也害怕被吃掉，呜呜呜，我想活，我不想死。”同样的眼眸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可是姐姐不能带你走。”
看着小女孩骤然暗淡死寂的眼睛，晏清思考了一会儿开口。
“虽然姐姐不能带你走，但是姐姐教你法术好不好？有这个小法术，谁也不能伤害你。”
“好。”小女孩眼里又亮起了星光。
晏清凑到小女孩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咒语，又用手比划着给小女孩看。
小女孩学会之后，演示了一遍给晏清看，晏清看着小女孩认真的神色问道
“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好不好？就当你是我的小徒弟。”
“姐姐，我叫南瓜。”
“好，小南瓜，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谁也不能伤害你。”这句话晏清是对着其他的人说的，神色严厉，令人不敢直视。
“小南瓜多谢师父。”
“不客气的，好好活下去。”晏清神情恹恹地摇了摇头，又双手结印，在小南瓜的身上布下了一道防御。
有这两样在，可保小南瓜在乱世中不为人鱼肉。
三人最后又无悲无喜地看了一眼众人，直到众人冷汗涔涔，才转身离去。
三人御灵而行，转眼到了澧国国都---鄞都，澧国现如今的当权者是两个月前刚刚夺位成功的燕王。
经过半个月在澧国各个属国的探查，三人发现，当今的皇帝之前的燕王，其实是最适合做一个战乱国家的当权者的，有雷霆手段，有果敢行动，有雄才大略，只是疲于应付其他藩王，若是其他藩王安分守己，则澧国尚且有救。
三人在鄞都的客栈里齐聚一堂，神色凝重。
面前的热茶散发出袅袅热气，模糊了三人的面孔。
晏清两眼空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面，释觉缓缓地转动着念珠，狭长的眼眸垂下令人探究不得，释明左右看看，想说什么，蠕动了两下唇角，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许久，茶水冷透，三人眉目清晰起来，晏清终于回过神开了口
“释觉师父，释明师父，我有一提议。”晏清想起了汉武帝同样为解决藩王问题推出的推恩令，于是沉吟着开口。
释觉释明的目光转了过来，经过这些事，他们已然发现晏清与寻常女子不同。
寻常女子只知钗裙花黄，女红礼仪，晏清却是心中有大智慧之人。
“阿弥陀佛，施主请说，贫僧洗耳恭听。”
“我曾在古书上看见过有相同情况的国家，那位雄韬大略的当权者采用分权而治，就是将各属国藩王的权利、封地与兵力，分散给其子孙，子孙获得分封后可再自行分封，各藩王不能插手子孙分封，由此，藩王手中的权力、封地、兵力越来越少，假以时日，便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释觉看着眼前的晏清，她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候的模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就像天边的星子，失去了光芒，即将陨落，说话时依旧低沉温柔，嗓音里面却始终喑哑。
释觉垂眸思考，好一会儿抬头，温和地看着晏清，徐徐说道
“阿弥陀佛，此法绝妙，只是不知该如何进献燕王。”
“这个好办，到了晚上，潜入皇宫，用灵力符纸，为他造一场梦境，这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
“阿弥陀佛，这”
“释觉师父不必担忧，你们是出家人，这种事自然不能由你们来做，便让我今夜去做吧。”
晏清开口打断了释觉未说完的话，她现在只想赶快解决这件事。
只有从根本上解决战乱饥荒，才不会有难民，才不会再有小茶花的事情发生。
释觉看着晏清坚决的神色，不再多言，倒是释明看着晏清若有所思。
到了晚上，夜幕低垂，晏清飞身入了鄞都皇宫，只见燕王还在处理政事，晏清等了一刻钟，心下不耐，抬手一道灵力闪过，燕王脑袋咚一声磕在了案牍上便陷入了昏睡。
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符纸，用灵力催动，化成一道红光没入燕王身体。燕王在睡梦中，只觉有高人指点，为自己解决眼下困境。
做完这一切，晏清隐身离去，却并没有回到先前的客栈，反而飞身去了城郊的树林。
清冷的月光下，粗布长裙的丸子头少女静静地坐在树杈上，无悲无喜地看着月亮，双脚在空中荡来荡去，身后的红色发带在微风中飘荡。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低下了头，用手懒散地划出了一片空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里面掏出来了小茶花的骨骸，一块块按位置摆放好，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用灵力固定住，然后装进了一具小小的棺材里面，阖上盖子温柔地说道
“小茶花，神仙姐姐带你去仙境好不好呀？”
“你不说话神仙姐姐就当你同意了哦！”
说完，晏清将小棺椁妥帖地放进了储物袋。
然后又晃荡起了双脚，双手撑在背后，慢慢地、轻声地唱起了摇篮曲
【睡吧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唱着唱着，晏清怔怔地落下泪来
“小茶花，你是不是也没有听见过你娘亲唱歌哄你睡觉？”
“没关系，姐姐也没有，姐姐唱给你听好不好？”
晏清像是怕惊扰了亡灵一样轻轻说道，说完，又轻轻地悲伤地唱了一边摇篮曲，正要唱第三遍，身后传来了释觉怜惜的声音
“阿弥陀佛，施主，心里难过，就不要唱歌了。”
“不唱歌，还能做什么呢？”
晏清转过头，看着凄清月光下悲悯众生的佛子，像是好奇一样微笑着问道。
释觉愣了愣神，一时没有答话，晏清却已经回过头不再理他轻声唱起了其他的歌
【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
【难道是缘分】
【难道是天意】
就三句，晏清翻来覆去地唱了好几遍，越唱越悲凉，周身的落寞无人能打破。释觉站在树下静静地听着，轻轻地转动念珠，神情温柔。
终于，在晏清不知道第几次重复时，释觉温和地开了口
“施主，不开心的话，不妨让我为施主诵经，经书可静心。”
“是《般若波罗蜜心经》吗？”
释觉还未回话，晏清头也没回紧接着开了口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释觉师父你看，这静心经我已然熟记于心，可是它却不能让我静心，静心经救不了我，释觉师父，你也救不了我。”
“阿弥陀佛，是贫僧无能。”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能放过我自己。”
说完，晏清终于不再看月亮，转头看向身后的释觉。她静静地打量释觉，灰色纳衣身形挺拔的释觉站在树下，被月亮照耀着，面容俊朗，神情悲悯，狭长的眼睛正抬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温柔，怎么能不让人动心呢！
罢了，自己的事情，何须让他人担忧，又何须步步紧逼。
“释觉师父怎么会深夜在此？”晏清主动挑开了话题，化解了眼下的僵持。
“阿弥陀佛，贫僧一路都在施主身后，只是施主心不静未曾发现而已。”
“那好吧，事情已经办妥了，这便回去吧！”晏清说着跳下树来，站在释觉三步之外。
“阿弥陀佛，施主若有难事，贫僧或许是一个好的听众。”释觉却又提起。
“算了，走吧，如果以后有机会，有机会我就说给你听。”
说完，晏清率先向客栈走去，释觉紧随其后。
到了客栈，才发现释明已经等待他们许久，看着晏清进了房间，释明随释觉进房间后问道
“师兄，我感觉晏清施主很奇怪，她最近好像很不快乐，小茶花的死亡令她太痛苦了。”
“你也看出来了么？”
“嗯，我感觉晏清施主的眼睛里好像没有生气，总是雾蒙蒙的一片。”
释觉闻言，却没有回话，转而看向窗外
“晏清施主看月亮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她好像是在难过小茶花的死亡，又好像不是。”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传闻说燕王梦中有高人指点，几日后，加工过的推恩令就颁布了。
此后的功效也在几年间显现出来，藩王无力与朝廷抗衡，燕王终究坐稳了这位置，百姓也终于有了安定日子。
三人在澧国兜兜转转地传经布道，施粥医病，帮助流离失所的百姓重建家园。
晏清感觉释觉身上的佛性越来越浓厚，垂眸间仿佛真佛降世。
果然，几天以后的夜里，三人在赶路途中，释觉若有所感，于是三人立马就近下落在了一处荒郊野外。
释觉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充沛，十多年的传经布道游历人间，让他的佛心进一步圆满，一举冲破了金丹期。
晏清在一旁为释觉创建结界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