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离府
静姝知道沈镜有很多事要办,可她没想到沈镜这么忙。这日下学后,沈镜就已经离开了长安,事情紧急,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
偌大的国公府又只剩下了静姝一人。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一句话都没留给静姝。
书房里收拾得整齐,静姝打开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不见半个人影,她这才彻底相信,沈镜是真的走了。
云卷枝头,落叶飘零。
静姝一个人在府里过了小半月,沈镜还是没有音信,也没有回来得征兆。
静姝已经习惯了沈镜的行踪不定,只是这次离开的如此突然还是让她心里有点失落。
学府的功课继续,静姝每次御马结束后都要多练半个时辰,手心的红痕刚好又添了新伤。
在学府里出来,静姝忽然看到长街尽头满月胡同有一抹熟悉的人影。想到心里多年未见的人,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心口砰跳,连手都在抖。
“叶柳,你去前面的茶馆等我。”静姝定下神,没等叶柳回话,快步朝那个胡同走了过去。
织锦的裙摆略长,静姝不得不两手提着裙边,脚步越走越快。面色依旧平淡,叫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到了满月胡同,静姝停住脚,两侧户宅大门紧闭,幽深如古,荒凉仿若没有人居住一样。
静姝以前都是下了学就回国公府,从未来过这。
她袖中的手攥紧,眸子迎着日光晃了下,抬步正要向前,就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小六1
男子身形消瘦,在风中犹如纸一样单薄,他站在巷子里,抬手轻咳,面带微笑地看她。
静姝一时怔住,茶雾的眸子渐渐蕴出水,碎发在眼前摆了摆,静姝喃喃出声,“三哥哥,是你吗?”
这一切都好像梦,静姝就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了,她怕眼前的人是假的,是她做的梦。
“小六。”李珏两手撑在身侧,一步一步向前走,“小六,我是三哥哥。”到了静姝面前,他声音变得温和,“小六,我没死,阿爹也没死,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吧嗒,一滴泪水从静姝的眼眶流了出来,泪水越来越多,犹如泉涌。静姝哭着叫了一声,“三哥哥。”就被李珏抱到了怀里。
他穿着翡绿圆领长袍,虽不是上好的料子,却也比从前的粗布麻衣好上太多。
李珏拍了拍她的背,“我们知道你现在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阿爹不让我找你,不想打扰你安宁的日子。可是小六,阿爹他现在…”李珏稍有停顿,语气有些悲戚,“阿爹他今夜晕了过去,恐怕到不了明日。”
静姝小时被老乞丐养大,那个大院子里除了静姝,还有许多像她一样的孩子。静姝说话晚,性子孤僻,常常被那些孩子孤立,老乞丐不在时,只有三哥哥最照顾她。
那次三哥哥带她偷跑出去,她在人群里走丢,却不想回来时大院遭了一场大火,所有人都葬身在那场火海中,她没了阿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门前不哭不闹,来往的人都以为她傻了。
正巧那日沈念臻高中游街,路上马匹突然发疯,撞上了人群中茫然无助的静姝,沈念臻才把她捡回了国公府,给她取名沈静姝。
李珏推开门,静姝跟着他走了进去。李珏习惯地牵着她的手,以前在院里经常这样,静姝并未感觉有什么异常,任由他牵着。
院子收拾得整齐,没有闲杂的草木,显然已经被人打理很久。
还没进去,隔着一扇门,静姝就听到里面一阵又一阵地猛咳。
李珏推开门,道“进去吧。”
屋里布置简单,里外间通在一起,没隔着屏风,静姝的手被李珏轻轻捏了捏,“阿爹一直都很疼你,他看到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珏,是你回来了吗?”里面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掩盖不住的虚弱,说完后仿若支撑不住一样,猛咳几下,好像飘摇破碎的浮萍。
静姝进了去,小声开口,“阿爹,是我,小六。”
老乞丐身形枯瘦如柴,已经是暮日残烛,见到静姝,浑浊的眼里溢出泪水,“小六,真的是你吗?”
叶柳在外面等了许久,都快日落表小姐还没回来,她再等不及,追了上去。
胡同里没有人影,叶柳试探地叫了两声表小姐,忽然一扇门打开,静姝在里面,眼圈还红着,只是看着平静了许多,“叶柳,你去拿宁国公府的牌子,找郭太医过来。”
郭太医是平常给静姝看诊的太医,静姝很信任他。阿爹的病紧急,此时静姝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乞丐的病是多年累积,再加上当年院里着火,被关在屋里许久,老乞丐身体早就承受不住,能活这么多年,实属万幸。
郭太医赶来,给老乞丐施了针,老乞丐才慢慢醒过来。
静姝到了深夜回去,能见到阿爹,静姝心里是高兴的。她小时身子弱,动不动就生病,还记得那是个冬日,下着大雪,静姝夜里发烧,没钱看病,老乞丐抱着她跪在医馆门前许久,郎中才同意给她诊治。但是也因此老乞丐烙下病根,每到雨天膝盖都会疼得不行。
马车里,静姝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嘴边却在笑,阿爹还活着就好。只要阿爹活着,叫她现在放弃国公府的一切过回乞丐的日子她都愿意。
沈镜有一月没回来,静姝每下学都会去满月胡同,郭太医施针半月,老乞丐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静姝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剥豆角,“三哥哥,你和阿爹这么多年都在这吗?”
后午凉,李珏拿了衣裳给静姝披在身后,静姝朝他弯唇笑笑,“谢谢三哥哥。”
“小六,你…怪不怪我当初把你弄丢了。”
李珏当初年少贪玩,看到有趣的东西就猴子似的跑了过去,回头再看时那个瘦瘦弱弱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静姝摇摇头,或许她应该感谢李珏带她出去,躲过了那场火灾。
李珏看到她摇头,松下一口气,“遇到逃出来的阿爹后,为了生计,我去给一家大户做仆,正赶上朝中征兵,我就从了军。可惜…”李珏又咳两声,静姝这才看出,他身子比以前单薄了不少。
李珏接着道,“当初敌军一箭射中胸口,郎中断定我活不过三十岁。”
“三哥哥…”静姝手里的豆角掉到盆里,仿似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李珏像小时候一样掐她的脸,“傻丫头,我和阿爹现在的心愿就是你能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