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黑杰克（五）

    而驾车离开的度诺，却又折返回了拍卖场，尽管拍卖会早已结束，可这里还有一件珍品在等待着他。刚才玛丽的手下打来电话，说是最终拍卖品竟然流拍了，想看看度诺有没有兴趣。

    度诺正等待陆羽联系自己，如此百无聊赖的情况下，他也想打发一下时间。可当他看见最终竟拍品时，脑袋瞬间就被这件稀世珍宝所填满，甚至忘记了要去掌控整座城市的计划。

    那是一辆限量版的帕加尼跑车。优美的造型和线条如同上天降下的奇迹，翠绿色的车身在夜晚泛着荧光，就好像整辆车是用翡翠雕刻出的一般，这样的外观不用任何语言来赘述，“艺术品”三个字就是为形容这样的东西而诞生的。

    度诺并不是很懂车，但他也明白这辆车的价值，完全不用工作人员在一旁：“全球仅有三台”、“这辆车的动力可以将世界都甩在身后”、“拥有它是您的运气”这样的喋喋不休。

    “多少？”度诺抚摸着车子的尾翼询问道。

    “起拍价格是六千万，而您想要得到它，至少要提价百分之五十。”工作人员报出的价格非常不合理，想必这应该就是这辆车流拍的原因。

    “一亿。”度诺没有任何犹豫，给出了自己的报价。“我怕麻烦，手续你们帮我办理，没问题吧？”

    “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工作人员虽然极力想要克制自己的谄媚，但他的声音还是像一只哈巴狗一样，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由于这辆车办理的手续非常复杂，度诺今晚还是无法将其开走，但他却表现得毫不在意，就连签字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

    “度先生，我真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能拿出如此的气魄，您可真的不是凡人啊！”工作人员的感叹，不知道是发自肺腑，还是言不由衷。

    度诺嘴角微微上扬：“得了吧，你心里真正想的是：‘这个愚蠢的暴发户，有一千万干什么不好，非要拿来摆阔。’对不对？”

    那个工作人员的脸瞬间变得无比滚烫，只能快速的低下头去，不敢再去对上度诺的眼神。

    度诺则是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怎么想都可以。因为你不明白，什么叫做‘破财免灾’。”说罢便离开了拍卖场，只留给工作人员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绝对是度诺的陋习之一，在他对自己的行动感觉没有把握时，他就会进行报复性的消费，以此来减轻自己的压力，就好像这么做能在神明那里为自己购买一份保险。说来奇怪，像这样的钱，人们通常都会花费在自己的信仰之上，而度诺向来都是投资自己。大概是，他所信仰的，只有他自己吧。

    车轮继续安稳的向前翻滚，专心驾车的度诺却被一阵电话铃声弄得心跳加速，原因无他，自然是他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着陆羽留给他的那个电话号码。于是他立刻将车子在路边停好，忐忑的拿起手机。

    “喂。”度诺接起电话，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电话的另一头传来陌生的声音。

    “怎么？女朋友还在身边啊？”陆羽的声音慵懒且随意，像是一只没睡醒的猫。

    度诺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陆羽应该也是摆脱掉了许陌痕手下的监视。“没时间胡扯了，我知道了许陌痕的计划，想听听你是怎么考虑的。”

    陆羽沉默了好久，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的打算与许陌痕为敌吗？”

    此话一出，让度诺也为之一惊，虽然这个念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并且他也一直在为了这个目标而行动着，但度诺从未打算将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毕竟在他看来，说出了这句话，就如同跟整座城市宣战，哪怕是吴千那样的白痴，也不会做出来的蠢事。

    “没错，你知道，我绝不会屈居人下。”度诺深思熟虑之后，给出了陆羽答案。“无论谁挡在我面前，我都会将他铲除，即使只有万分之一机会成功，我也会放手一搏。”度诺望着前方，此时的他终于鼓起勇气审视自己，去正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去面对那颗早就种在自己心里，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欲望之种。

    度诺说不清楚产生冲动的源头是什么，但他却清楚的明白，如果现在自己不敢说出这句话，哪怕只是有一丝丝的迟疑和退缩，那么他就一定会败在许陌痕手上，失去一切拥有未来的可能。一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度诺就吓得冷汗直流，他不在乎失去财富、名誉甚至生命，但如果就这样暗淡的陨落，那他到了下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有把握吗？”陆羽问道，声音也严肃了起来。

    “有！”度诺这次不假思索的说道，他相信凭借自己手上的东西，再配合上自己的头脑，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就能大功告成。“我不可能在他的影子下苟且偷生，我会将打败他，彻底击溃，消灭，碾成灰烬，然后侵吞掉他的一切，让整座城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只为了‘度诺’这个名字而存在。”度诺接着说道，语气要比刚才坚定得多。

    陆羽被震撼得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当初真的是没有看错，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想到这里，她的心脏突然开始不规律的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似是要将一个巨大的秘密，通过血液迸发出来一样：“那么，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我……究竟算是什么？”陆羽问出了那个她最为在乎，却又最不重要的问题。

    度诺先是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陆羽还会问出如此无聊的问题，但经过他稍加思考，就明白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就是这个女人，将自己带入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如果没有她，自己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个见不得光的地方，也就更没有今天的一切。此时度诺的脑海中开始不由自主的浮现那一晚与陆羽温存的画面，这让他的心也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他不在乎陆羽的出身和过去，这个女人的外貌无可挑剔，智慧，能力，气质等方面也都是世间罕有，随便拿出来几项，就足够让度诺去接纳她，甚至度诺曾经幻想过，在功成名就之时，身边所依偎的佳人，就是陆羽的样子。

    但是，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度诺竭尽全力，也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陆羽。这个女人虽然年龄比自己要小，但她的经历和演技，却完全凌驾于自己之上。而且度诺再清楚不过的是，陆羽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利用自己，这与自己对待吴千、吴德，以及许陌痕的方式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就连他们之间的鱼水之欢，都很有可能是陆羽给他套上的枷锁，方便自己更好的为她所用。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委身于人的花屏了，她有了自己的事业，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独立和尊严，难道她真的会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去放弃她一辈子苦苦追寻的一切？这可不是度诺认识的陆羽。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那么的美好，却又那么的虚幻。而现实是他们就像两条孤独的眼镜蛇，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相互取暖，温热体内冰冷的血液，然后一起朝着觅食的目标进发，即便是产生了一些情感，也很可能是基于原始的生理欲望，并非是相依为命的精神寄托，所以在利益的风暴来临之时，他们很可能朝对方亮出毒牙，拼个你死我活。归根结底，他和陆羽，都只会让别人去相信自己，而不会去尝试着相信别人，这才是现实，就算度诺想骗自己也没用。

    “你是我的……”一向伶牙俐齿的度诺在此刻词穷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和陆羽之间的关系。“……一位非常特殊的朋友。”度诺思来想去，却也只能给出这样一个令他和陆羽都不能满意的答案。曾经淤积在他胸口的那些惺惺相惜，那些想要诉诸衷肠的千言万语，却始终也没能迎来倾泻的时刻，只能像那些无根的雨水一样，终究渗入了无名的泥土当中。

    电话另一边的陆羽听完之后，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度诺看不见她的样子，但也能想象到此时的她与平时所营造的气质形象大相径庭。

    “你还真是个渣男啊，玩完了就不想负责。”陆羽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说道，这让度诺更加无法揣测到她此刻心境的真实变化，只能祈祷陆羽并没有真正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我可以负责，等到事情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只要你愿意，我们甚至可以结婚。”度诺实话实说，但他明白此时说出这些话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算了吧，老娘可看不上你。”陆羽这话讲的无比轻松，更加让度诺搞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不开玩笑了。现在呢？你要我怎么做？”

    度诺很庆幸陆羽终于改变了话题：“遵照许陌痕的计划行动，全力帮助他，直到计划成功为止，剩下的我自有安排。问题在于我没法随时联系到你，所以等许陌痕的计划完成之后你要第一时间联系我，明白了么？”

    “你就不害怕，我假戏真做，彻底帮助许陌痕，然后摆你一道？”陆羽的声音笑盈盈的，但度诺猜测她的表情一定非常复杂。

    “别傻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许陌痕正在玩火，你站在他那边，就是和国家为敌。即便许陌痕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斗得过整个国家，所以现在这个计划是他最后的疯狂，你不会傻到跟他一起殉葬。”度诺思考再三，向陆羽道出了自己所了解的关键。

    可谁知陆羽对许陌痕正在做什么丝毫提不起兴趣，她只是在电话里另一端小声的重复着度诺的话：“‘负责任’？呵呵，真的会有人对我负责吗？”

    度诺知道陆羽此刻的状态不妙，但他却像是被偷走了所有的情商，连哄骗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你不要胡思乱想，告诉我，我说的话，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我这边有点情况，你等我电话。”陆羽说着就将电话挂断，实际上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公寓的阳台上只有凉风与她为伴，之前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女助理，已经被下过药的咖啡所迷倒，如同死猪一样酣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陆羽望着脚下欣欣向荣的城市和车水马龙的街道，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就如同那触手可及的希望。可她的眼睛却没来由的突然开始不断地涌出泪水，像是一个坏了的的水龙头。她就那样无声的哭泣着，哭得是那么凶，脸上的妆已经彻底花了，嘴巴张得很大，像是能吞进去一个苹果；她的双手扶在自己的肩膀上，那精美的指甲已经嵌入了肉里，像是要剜出一大块肉来，才能让她感觉不到内心的剧痛；她的双腿抖得很厉害，几乎无法正常站立，只好背靠着墙壁，慢慢的坐到了地上，弄脏了她为了见度诺而精心搭配的服饰。

    而度诺呢，在挂断了电话之后，也再次被孤独紧紧地缠绕。他想过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屋去，可那里却藏匿着他另一段恐惧的回忆。度诺害怕了，他害怕回到那个他唯一能够回去的地方，因为那始终笼罩着他的心魔，已经深深地融入了他的灵魂，想要除去恐惧，办法只有同归于尽。

    鬼使神差下，度诺驾车来到了王夕昑家的楼下。他没有摁响门铃，甚至都没有下车，只是将车子停在距离住宅楼最近的位置，然后锁上车窗，蜷缩在座位上。他就这样睡了一宿，靠着从楼内传出的近乎虚无的温度，温暖着自己的心脏。

    天还没亮的时候，度诺醒来了，再也无法入睡的他选择了离开，不想被王夕昑看到自己的样子。在车子发动的瞬间他还非常庆幸，因为在此刻的他看来，不会再有更加糟糕的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