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幸运（一）
度诺坐在银行的大堂里玩着手机，头顶的大屏幕显示他前面还有二十三个人在等待。他又望了一眼五个业务窗口中，那孤零零开放着的独苗，无可奈何的再次按下了游戏匹配的按钮。
实际上通过手机短信的通知，度诺就知道那个经理已经信守了承诺，将钱转了过来。但度诺信奉不把鸡蛋装进同一个篮子的道理，他通常会把钱存在不同的银行，这其中甚至还有通过公司关系搞到的海外私密账户，算得上是金融版的狡兔三窟。
虽然这样的行为在现在的互联网系统下只能算是欲盖弥彰，但度诺却可以从中收获一份难得的安全感，这也是他乐此不疲的原因。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度诺终于办完了业务。小时候度诺并不理解，为什么银行总是仅仅开放一两个窗口来办理业务，难道银行会嫌弃来存钱的人太多么？但后来他渐渐明白，银行从来都不是一个靠用户数量赚钱的地方，在他们看来几百个散户也比不上一个贵宾带来的收益，甚至度诺猜测部分银行开放散客服务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巴不得全部变成会员制，这样做还可以节省人力成本，再裁掉几个效率不高的员工。
度诺从不愤世妒俗，他只承认价值和实力，所以他也不会埋怨银行的低效率工作，只会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要成为这家银行的vip。
今天虽然是工作日，但度诺却没有上班，由于部门调转手续正在办理，使他额外获得了一天的假期。闲来无事的他决定好好地逛逛高森中心，毕竟自己一直都是以员工的身份在这里工作，很少能够以消费者的身份去享受这里带来的愉悦体验。
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度诺不得不时刻与人打着交道，所以他格外珍惜像这样独处的时光。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杜绝了外界的干扰，然后舒展了一下关节，开始了为期一天的放松。
虽然早就对高森中心的巨大有所耳闻，但度诺实在没有想到，实际逛起来要比预想中的还要震撼。看来仅有一天的时间，是肯定无法将这个宏伟建筑群的景色尽收眼底了。
高森中心各个区域之间有着多种多样的连接方式，除了贯穿其中，四通八达的马路之外，不论是步行街或地下通道，天桥还是观光电梯等，全都任君挑选。度诺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漫步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看看有没有机会在这座全市最热闹的区域内，发掘出他平时注意不到的闪光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走两步，度诺就看见了一辆冰淇淋车，正是前几天品尝过的那个牌子。此时他的的脸上浮现了孩童般的笑容，这个牌子的冰淇淋已经被他当作了幸运的象征，他迫不及待的朝冰淇淋车的方向走去，期盼着接下来还能有好事发生。
不知不觉间，度诺来到了之前工作过的电子产品区域。他对这片已经熟悉的区域并不感兴趣，可就在准备离开时，恰逢这里正在举办某品牌的秋季产品发布会。因为是声势浩大的现场直播，吸引了大量的观众闻风而来，道路瞬间变得水泄不通。度诺闲来无事，决定融入这样的氛围，他扶了扶没有度数的装饰眼镜，在汹涌的人潮当中随波逐流。
在一段魔幻的宣传视频过后，一个身穿黑色高领毛衣，搭配破洞牛仔裤的外国人走上了发布会的舞台。他先是同现场的观众寒暄了几句，然后装作不经意的从裤袋中拿出了这次发布会的主角：该品牌最新型号的手机。度诺听了一会功能介绍，觉得自己的手机也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便也跟着凑了个热闹，到旁边的销售处排队缴纳订金。这时一个漂亮的礼仪小姐递给了度诺一份调查问卷，虽然上面都是些无聊的问题，但度诺还是配合了她的工作，填写上了自己觉得有用的回答。
写完的度诺看着队伍最前面那些个提前好几天就来排队的真爱粉，他在心中向他们表示钦佩，在这个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如此频繁的社会，还有人能够耗费这样的精力来支持一款产品，实在是难能可贵。这也给了度诺灵感，若是日后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品牌，除了品牌形象的塑造外，还要更加注重建立粉丝文化，因为这里面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商业潜力，将来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就在他浮想翩翩之际，队伍当中却起了骚乱，有两个背包客因为排队的位置而起了争执，相互推搡了起来。尽管安保人员很快介入，但队伍还是混乱了起来，这让度诺一下子兴致全无，他立即退出了队伍，远离这无谓的纷争。度诺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寻觅午餐的去处，一边关注着发布会场的混乱局势。
依照度诺的理解，通常价格便宜的东西，会因为销售人群受众较广，进而导致顾客的素质参差不齐，但讲道理这款手机的首发价格接近一万元，如果这个价格已经是属于大众消费的范畴，那自己实在有必要调整一下销售思维了。度诺若有所思的缓缓起身，将注意力转向别处，离喧嚣的会场越来越远。
如果说购买手机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那度诺接下来的目标则是在他的长期计划当中。他反复确认了商场的路线图后，向着汽车区域走去，想要挑选一辆合适的座驾。
虽说是汽车展厅，但度诺却从没有在这里工作过，因为他先前销售的都是较为奢侈的豪华品牌，而这边提供的则是更注重性价比的选择。由于不同价位的区域相隔甚远，这也让度诺避免了遇到老同事的尴尬，而且在看惯了雍容华贵的百万豪车之后，再来挑选这些亲民实用的车型，颇有一种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的感觉。这种简单的快乐让度诺颇有些享受，他就这样在展厅之中慢慢穿梭，那股从容不迫的架势如同是在古玩市场闲逛的大爷。
度诺最开始的购车预算在六十万左右，可现在他却在一辆二十万不到的电动车面前驻足了很久，研究着续航里程和保养手册。度诺的财政状况并没有问题，虽然身背房贷，但小日子依然富裕，更不必说他最近刚刚得来的“意外收获”。度诺转换目标的原因很简单：他对于自己的驾驶技术还不够自信，想找个便宜点的车子练练手。
在这个时间段，电动车就是最好的选择，既拥有免税的优势，又省去了摇号上牌的烦恼。虽然高森市的冬天还是会下雪，对电池并不友好，但度诺有信心在两个冬天之内让自己成为一名老司机，到时候再挑选一台属于自己的汗血宝马。
度诺看着看着，对眼前这台车越来越中意，干脆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开始仔细体验起来。可还没等他摆弄明白这个车机系统，就听见有人在急促的敲击他的车窗，度诺转头一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正冲他扭着脖子，示意他从车上下来。度诺不明所以，但想到对方可能是这边的工作人员，便顺从地下了车，并礼貌地露出微笑，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谁知对方当度诺不存在一般，一把将他推开，同时跨步上前，用肩膀将他挤到身后，然后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姑娘挥手喊道：“你来看看，这辆喜欢吗？”
那姑娘像嗅到花朵的蜜蜂一样走了过来，虽然脸上画着浓妆，但度诺看出她应该还是在上大学的年纪。姑娘走过后看了看这台车子，脸上的表情并不是非常兴奋，她对着中年男人问道：“这车挺好看的，多少钱呀？”
“二十万，喜欢吗？”男人问道，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嗯，还行，挺喜欢的。”姑娘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喜悦。
那男人见状不妙，赶忙说道：“别急，这不是买个小车让你练练手嘛，只要你表现好，到时候我买台奔驰送给你。你先进去坐坐，一会我约个试驾，带你玩玩。”说着双手就搭上了女孩的肩膀，把她送进了驾驶室里，全然无视了一旁等待的度诺。
度诺并不想打扰这两个人，但是刚才车内大屏幕上播放的宣传片里，那个科技感十足的辅助驾驶系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结果刚看到一半就被这对男女给打断了，这样虎头蛇尾的体验令度诺浑身不自在。于是他礼貌地咳嗦了一下，对那男人说道：“先生，我能把刚才的视频看完么？只需要两分钟就好了。”
男人盯着度诺，像是看到了落在汤里面的苍蝇，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不是出来了吗？再说，看那么长时间，有什么用啊？你又买不起。”说完便赶着他臃肿的身躯，费力地把这堆肥肉塞进副驾驶的位置，在关上车门前还不忘对度诺甩了一句：“便宜就是人多。”
度诺不打算与他争执，无奈的笑了笑准备离开，心想：想泡现在的姑娘，用二十万的车可是有点费劲了。他有些不舍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车子，谁知竟然和那个姑娘对上了眼神，姑娘立刻就给度诺递上了一个欢喜的表情，原来那她一直在找机会偷瞄度诺。在度诺看来她这样的行为是非常不“敬业”的，这要是被金主发现了可怎么得了。果然，那男人看到自己带来的姑娘对度诺眉来眼去，心有不甘的他将怒火全都转移到了度诺身上，降下车窗冲度诺喊道：“你他妈的看什么看！还不快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度诺感觉体内的血液在慢慢沸腾，有礼貌不代表懦弱，不代表要对侮辱与挑衅笑脸相迎。突然，度诺脑袋中灵光乍现，他没有选择回击，而是默默地离开，同时在心中默念道：走着瞧，看看谁才是癞蛤蟆。
度诺进到厕所的隔间内，从挎包里拿出平日里携带的帽子、墨镜、口罩和手套，将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穿戴好后他走出洗手间，迈着自信的步伐直奔员工后台，当有工作人员从他身旁经过时，度诺很自然的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拿出自己的工牌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就这样，他成功的来到了后台，打开控制试驾系统的电脑，开始查找客户的登记信息，通过比对驾驶证上的照片，果然找到了那对男女。
度诺动了动手指，就把这对男女安排在了系统里置顶的位置，并对试驾内容做了点小小的改动。片刻过后，展厅里的广播便开始呼叫那对男女前去试驾，度诺也紧随其后，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在员工更衣室内，度诺找到一件合身的制服换上，然后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试驾赛道。他先是去到了地面控制台，在那里抱着肩膀欣赏自己的杰作：只见从车库开出的试驾车，并非是先前预约的普通电动车，而是一台高性能超级跑车。姑娘看到炫酷的跑车立马高兴得合不拢嘴，扑到男人怀里一个劲地撒娇，假装埋怨对方隐藏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而那男人则是目瞪口呆，赶紧询问驾车的工作人员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把车开出来的员工也是一头雾水，因为系统显示就是这辆车没错。这两个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跟一旁上蹿下跳的姑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候就轮到度诺登场了。他拿着个平板电脑煞有介事的走过来，一开口就是向男人道歉，解释是因为系统出了故障，调配了错误的车辆，耽误了顾客的时间。随即他表示作为补偿，这辆试驾车可以让两位顾客尽情体验。
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度诺立刻冲着那个负责驾驶的工作人员发起了脾气，指责对方应变不及时，损害了公司形象，并催促他立刻去做车辆的检查工作。那个员工不敢怠慢，赶紧开始了车辆的调试工作，借此机会度诺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篮子，要求顾客存放他们的私人物品，理由是这台跑车并没有那么多的储物空间。
姑娘听从了度诺的指示，将背包放进了篮子里，可男人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只因他还没有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工作人员完成了调试，示意车子可以出发，那姑娘立刻蹦跳着进到了驾驶室，还在不断催促身后男人快点，不要耽搁试驾的时间。
这些催促加速了男人的烦躁，他索性放弃了思考，将手包直接丢给了度诺，然后就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汽车奔去。度诺端着篮子朝男人的方向微微欠身，看起来礼貌有加，但在他的口罩下，则是无法抑制的狂喜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