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周一早晨，桑湛一进教室便发现了6班的不同，没有往日的闹腾，一个个埋头奋笔疾书。
她回到座位，顾逸给她让了让。今天他倒来得比自己要早。
桑湛坐下，往后撇了眼王浩杰和沈璟新，又往前看了眼陈旸和王航，总结出6班的普遍规律——原来这么安静，都是在狂补作业。
想了想，她歪了歪头，一脸温和地看向气定神闲的顾逸：“美人同桌，你应该做完了吧？”
怎么说呢，起码她周末的补习得有些成效吧。
顾逸淡定地睨了她一眼，从抽屉里摸出一摞试卷，捡好不整齐的边角，整理好，放在桌面上。
又从抽屉里掏出了一袋包子搁置在试卷上，一起推到她的面前。
而后摸着手腕盯着她看，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快看吧，快看吧，本人厉害着呢！”
在顾逸眼神的鼓励下，桑湛啃着包子，神圣的翻开了顾逸的试卷。
“a，b，a，c，d……”
空白。
桑湛吸了一口气，翻开下一张试卷。
“a，d，b，b，b……”
空白。
桑湛狠狠地剜了顾逸趴着的后脑勺一眼，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再往后多看几张。
结果她翻到最后，都没能看见顾逸完整地做完一张试卷，基本都只是填完选择题，大题几乎没动过，她估计那些abcd可能也是一通胡乱瞎填的。
就这完成质量，他刚刚居然还敢示意她做作业做得手腕发酸？
这么伟大的勇气到底打哪来的？！
桑湛终于忍不住，轻踹了下顾逸的椅子，“顾逸！”
趴着的顾逸猝不及防地闪了屁股，动了动身，缓慢抬头，懒懒地看着气得原地跳脚的小狐狸，闷闷地笑了几声，抬眼缓缓解释道：“同桌，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个学霸，甚至可能是个学神……”
“啪——”
一本书本突然拍到他的脸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下来，全班突然间都停下笔来，齐齐扭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源头。
就连王浩杰都顿了顿，眼皮跳了几跳，搁了笔，停下手上的事情，呆滞的，毫无灵魂地张着嘴巴看着他们。
其实桑湛的力道并不大，但偏偏却发出了平地一声雷的声响。
顾逸也很少收到过这样的“大礼”，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任由着书本掉落到他的大腿上，半晌，他低低地爆了一声粗口。
坐在他们前面的陈旸和王航吓得一咯噔，迅速地连人带桌椅往前挪了挪，桌椅的脚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意识到这个声音可能会引起校霸更大的怒火，甚至可能会引火烧身后，两个人立即停了下来，推搡着，一起把桌子抬起腾空，再小心地轻轻放下。
桑湛轻咳一声，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手打滑而已。
她刚刚只是想让顾逸看一下试卷上的题目，其实这些课本里都有。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打滑了，书本沿着抛物线的轨迹“华丽”地出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顾美人，手滑失误，你信吗？”
顾逸挑了挑眉，睥睨着她，眼神里写满了“信了，我就是个傻子”。
桑湛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不定，手指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隔出那么一小段距离：“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点故意。”
顾逸侧身，撑着下巴听她解释，一点点？他怎么就觉得她刚刚手的那个起势就是想揍他呢？
这事没法善了。
桑湛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问：“好吧，那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都打了，要不你打回来？”
她把脸硬凑上去要给顾逸打。
陈旸和王航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里都读出了恐慌和桑湛疯了的讯息。
这不是耍无赖吗？
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觉得活着不好？
顾逸瞥了眼凑到跟前的小脸，近得可以看见她脸上的小绒毛，睫毛长而翘，皮肤白皙滑||嫩，狐狸眼微勾，带着几分泼皮的味道，写着满满的“来啊，你打我，打了就两清了”。
他轻嗤了一声，伸出一根食指抵着她的脑袋瓜，戳远了些，一边拿出语文书，一边说道：“算了。”
桑湛勾唇，“成吧，这可是你不打的。”
她也拿出了语文书，翻开，想了想，又偏头道：“但是顾美人，我觉得你最近白天还是少睡些。”
顾逸：“？”
桑湛转过脸来，准备背古诗：“你没发现你刚刚都做起白日梦了吗？”
顾逸迟缓地回忆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脑子里的记忆不断地倒带，噢，想起来了，他说自己是个学霸，甚至可能是个学神。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他亲口承认的学霸身份就没人信，那些校霸的传言怎么传着传着，大家反而信了？
桑湛以为他是意识到自己的确做了个白日梦，心情不太美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王航眨了眨眼，不太敢相信事情就这么和平地结束了，伸手揪了下陈旸的大腿根肉。
看呆了的陈旸猝不及防地吼了一声：“你要死啊？！”
老班庄河正好慢悠悠地踱步，刚要踏进教室，声音便入了他的耳。他正了正脸色，快步走到陈旸和王航的桌前，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就在陈旸和王航两个人以为自己就要就此凉凉的时候，老庄语重心长地拉起两个人的手，叠放在一起，郑重道：“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
陈旸和王航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木讷地点了点头。
老庄满意地背手回到讲台，不住地点头：“好孩子啊！好孩子！”
背影深沉得如同功成身退的大功臣。
桑湛像是得到了什么启发，神神秘秘地和顾逸重复道：“顾美人，你听到没，老班说了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
顾逸扬眉，小狐狸每天不是在觊||觎他的美色，就是在觊||觎他的美色的路上狂奔着。
早读课最后五分钟的时候，庄河才沉沉开口通知了学校早会时交待的事情。
“首先，第一个通知是国庆放假前，也就是本月的最后一周，我们会进行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你们要引起重视，给我好好加把劲。”
“啊~让不让愉快地放假了！”
“就是，学校好狠……”
老庄话音一落，全班便一阵哀嚎声。老庄轻咳一声，肃声道：“就是想让你们放假好好玩，难道你们想放假回来再考？”
“不不不，那还是算了！”
与其放假窝在家里学习，倒不如为成绩提心吊胆来得痛快。
老庄轻抿了一口茶水，又道：“还有十月份是我们学校的文化艺术节，从本周开始各班可以展开各项活动的报名工作了，我希望咱班的同学都可以踊跃积极地报名，争取在艺术节上大放光彩。”
一说起“玩”，所有人刚刚还恹恹的兴致瞬间被调动起来了。
一中对文化艺术节的重视等同于学习，各项艺术，辩论，体育运动会等活动都会在这个月里陆陆续续地展开。
这对于学业繁重的高中生也是一种压力的释放。
但桑湛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比较犯愁的是渐渐逼近的月考，就顾逸美人这个状态，她甚是担忧。
她撇了眼再次慢慢趴下的顾逸，面无表情，这家伙不会扛一个年段倒数第一回来吧？
顾逸对于桑湛的担忧一无所知。
他在支着下巴，眼皮子半睁不睁的情况下上完了上午的课，到了下午，索性不来了。
下午一下课，杨小美和林潼潼便跑到她的座位上。
杨小美轻声开口道：“桑湛，你同桌今天下午怎么没来？”
林潼潼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也好奇，虽然说感觉他来和没来一个样，但是习惯了校霸每天准时踩点上课，突然间不来了，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猜测道：“还是说校霸之前一周只是为了体验生活，感受下校园的烟火气，这周厌烦了，就打算逃课呢？”
桑湛：“……”
顿了半晌，她才慢慢说道：“我也不知道，问过王浩杰和沈璟新了，他们好像也不太清楚。”
莫名地，她脑海里想起了周六早晨看见的事，难道家里人又打他了？
脑子里一直想着事，导致桑湛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一碗米饭进嘴的没几粒，倒是被筷子戳得稀巴烂。
林潼潼看不下去，推了推她：“怎么了？”
“没事。”桑湛搁了筷子，和桑阳发了个信息，边说道：“我不太舒服，晚上想要回趟家，我刚刚已经和老庄打过报告了，晚自习坐班的老师要是问起，你们帮我说一声。”
林潼潼：“诶，你饭还没吃……”
桑湛：“不吃了，没胃口！先走啦！”
林潼潼：“那你路上小心些，到家后记得群里说一声。”
桑湛摆了摆手，“知道啦！”
三个人目送着桑湛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的拐角处后，王茕才不明所以然，开口问道：“桑桑哪不舒服？”
林潼潼喝了几口汤，头也没抬，“可能是担心她家顾逸美人的原因，没事。”
王茕还想再问谁是顾逸美人的时候，杨小美抢先接话道：“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桑桑的同桌，长得很帅的那个。”
“……”
桑湛给桑阳发信息的时候，桑阳刚好在附近办公，就让她等会，正好顺路一起回家。她便回教室拿上没做完的作业去校门口等桑阳。
没一会儿，桑阳的车便到了。
桑湛背着包，招了招手，小跑过去，一坐进车里，便先撒了个娇：“老爸，最爱你了！”
桑阳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打趣道：“怎么，是不是周末作业没做才故意请假？”
“切，老爹，你也不看看你女儿是这样的人吗？”桑湛撇嘴，“就是想你和老妈了嘛！”
车子缓缓启动，桑阳看了眼后视镜，明显不信她的话，“这才周一，我和你妈又不是傻子。不过你愿意经常回家，老爸肯定是欢迎的，有没有想吃的，我们顺路买回去。”
桑湛偏头，“那我们去买母后大大喜欢的小糕点吧。”
“行，系好安全带坐好了，出发！”
…………
桑湛下午就给顾逸发了信息，但一直到她回到家后，顾逸都没有回她的信息。
她回房完成了作业后，再次确认眼手机，没有任何的信息回复。
思索了片刻，她起身披了件衣服，冲着厨房里喊了声：“爸，妈，我下楼逛逛，马上回来！”
佟娅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晚上天气凉了，记得带件薄外套。”
“已经披上了。”
下了楼，桑湛一路顺着周六早上走的路到了20栋。
小别墅灯火通明，连庭院里都亮得宛如白昼。周六的时候，她只顾着心疼顾美人，都没有好好看眼别墅，现在在晃眼的灯光下一打量，还真是高调的装修。
桑湛垂眼，在小道上来回徘徊，时不时地抬眼看向别墅，似乎很安静，也不知道顾逸美人到底有没有回来。
“又遇见了？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一道男生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桑湛皱眉，看向迎面走来的人，是公交车上遇见的顾豪。她低眼，打算原路返回，却在路过男生的时候，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请你放手！”
顾豪松手，双手举到耳边，作投降状，眼尾微微上挑，笑道：“我也没想着要抓你，谁让你不理我的，我们都遇见这么多次了，好歹也算半个朋友了吧。”
“我和你熟吗？”桑湛瞪了他一眼，又退了几步。
“多聊聊不就熟了？”顾豪勾唇。
他的眼神太过裸||露，让人反呕。
桑湛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右脚微微后退了一步，双拳握紧蓄力，在顾豪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一个高抬腿，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随即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宛若女王般，“那你得先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强撩了！”
顾豪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捂着被踹的腿，直抽气，“这踹都踹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桑湛连连摇了摇头，现在的人脑子都这么不好使的吗？连别人的眼色都不会看。
今天看来是碰不见顾美人了，她转身打算回去。
谁知顾豪这人哪哪都不好，却唯独脸皮贼厚。
在桑湛转身之际，他顾不上还没恢复的腿，又迫切地拉住了她的手，这次是死死地抓住不放。
桑湛扭头，拧眉：“你这人会不会太自来熟了一些？”
她在思考，她现在如果把这人揍晕在这里，要多久才会有人发现。
顾豪却不在意，吹了一声口哨。
突然两个人受到一股冲劲。
或者更准确点地说是顾豪受到冲劲，而她被拽着手，连带着跌了几步。
手忙脚乱之中，顾豪松开了她的手。
桑湛抬眼，看清刚刚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的是谁之后，呆住了。
顾逸满脸的戾气，双手揪着顾豪的衣领子，将他摁在地上，对着他的脸连着猛揍了两拳。被压在地上的顾豪像是不会疼，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笑：“没事，你打，打完，我爸爸会替我打回来的。”
桑湛想起了那个红脸粗嗓子的男人，在顾逸要揍下第三拳的时候，她喊出声：“顾美人，够了！”
顾逸转头看她：“你没事？”
桑湛忙摇了摇头，“我没事的，不信，你看？”
顾逸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起身，走至她身边，仔细检查她的手腕，除了有些红之外，没有大问题。
地上的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间笑了起来。
顾逸没有理会，只是冷声撂下话：“如果再碰她，我一定会让你和之前的那位一样。”
顾豪动了动嘴角，扯得挺疼，他揉了几下，不在意道：“看来你身边这位女生还不知道你的事呢？”
“我说她怎么会愿意围着你转，敢情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不知者无畏。”
桑湛听得云里雾里的，明显地感觉到顾逸情绪的波动。她抿唇，看向顾豪：“我就算不知道，也轮不到你管……”
“他可是差点打死过人。”顾豪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你说的是附中的事情，那我早就清楚了，让你操心了。”桑湛反拉住顾逸的手，仰头笑说，“顾美人，我们走吧。”
顾逸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没有答话，但脚上的步伐却很诚实地跟上了。
“他可是个扫把星呢，凡是靠近他的人，生活都不圆满，是个连他父母都唾弃的人。”顾豪幽幽笑着说道，“更准确点来说，他可还是小||三生的孩子呢。”
顾逸握拳，在情绪即将压不住之际，耳朵突然覆上一阵凉意，他垂眼，跟前的桑湛竭尽全力地踮着脚尖，努力地想要捂住他的耳朵。
“顾美人，不听，这些不重要的话，我们以后都不听了。”
顾豪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在他说完那些话后，女生的脸上没有半点嫌恶，甚至更多地是担忧。
好像是极怕顾逸会介怀他说的话，拼命地踮脚，企图捂好顾逸的耳朵。
顾逸低声笑了笑，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我们走吧。”
“嗯，我们走！”桑湛早就想走了。
两人都没再理会顾豪的言语，转身离开。
顾豪顿在原地，呆了几秒后，轻呵了几声，“果然是挺有趣的。”
…………
顾逸是从医院回来的。
今天中午，医院的医生突然给他打了电话，说是奶奶的中风又复发了，让他抓紧过去一趟。他着急之下，也来不及请假，就赶往医院了。
等到奶奶平安从抢救室出来后，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才想起得给老庄请假的事，掏出手机，却又没电。
最后还是找了陈姨借手机打的请假电话。
他原先刚刚回来的时候，是打算换身衣服，再拿些生活必需品和换洗衣物过去，毕竟奶奶的东西都在这。
谁能想到一来便看见被扯住的桑湛，一时之间，他压着的烦躁一次性迸发了出来，没控制住自己。
顾逸吸气，撇了眼坐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桑湛，状态和平日里绕着他转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间很不是滋味。
“怎么了？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桑湛不说话，依旧呆呆的。
就在顾逸差点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激动地拍了下顾逸的肩头，夸赞道：“顾美人，做得好！真man！他以后如果继续乱嚼舌根，你就像今天这样暴揍他一顿！”
“见一次，打一次，不要跟他客气！我看他以后还敢乱说话不！”
顾逸张了张嘴，突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桑湛拉过他的手，借着小区里的路灯仔细察看，果然伤到自己的手了。
她翻了翻口袋，掏出先前多买的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上破皮的地方遮掩住。
顾逸侧了侧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不是小三的孩子。”
“我知道，贴好了，下次打人的时候不能让自己受伤了。”桑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半晌对方都没有给她回应，她抬眼看向对方，缓缓笑了，重复着刚刚的回答，“我知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路灯下，她的眼睛微微发亮，仿佛装进了满天的星辰。
顾逸心神微动。
在附中的一年里，那些小三的传言漫天飞，他自己听得都几乎要信了。
而桑湛是这一年里以来，第一个和他坚定地说，她知道他不是，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