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肠子悔青的田厂长
“这料下的不对！”
正在角落里下料的大老黑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小子，我老黑忍你半天了！”
大老黑因为满脸胡茬，长得酷似《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而得外号大老黑。
他原是国营第一轧钢厂的老工人，已经到了退休年龄。
但因为工作认真，勤勤恳恳，技术优良，被红星制铁厂返聘了回来。
老黑从一进轧钢厂就是做下料的工作，早年在兵工厂也是下料。多年下来，对于下料这一块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一块铁板伸手一摸，就知道厚度。用眼一丈量，就能估出大体长短。
他和技术科的焊工也都认识，深知那焊工的电焊技术。
技术科的焊工都无法完成的工作，这方浩还想试试，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他老黑岁数大了，不愿意去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可方浩居然质疑到自己头上了，这他怎么能忍。
“你说说我这料哪里下的不对！”老黑也是来了火气，他走到操作台前，重新看了一遍那块铁板，根本就没发现问题。
“小子，你要是说出个门道，我老黑请你吃酒。你今天如果没有个说法，我撂挑子就走！”
老黑可以说是厂里最好的下料工了，即便没退休时，在国营第一轧钢厂也是受人尊崇。
国营第一轧钢厂有一句流传许久的话：老黑下的料，根本不用瞧。
不知道多少年没受过质疑，今天突然被一个毛头小子质疑，老黑感觉身心都受到了伤害。
包厂长也是急了，厂里还有很多下料学徒等着老黑带呢。老黑要是撂挑子，一时半会还真不行。
包厂长赶紧来到老黑身边低声耳语。
“老黑你看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我让他给你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包厂长说完，就朝方浩使眼色，示意方浩赶紧道歉。
方浩耸了耸肩，“黑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听了这话，老黑的脸色才缓和一些。他刚想开口叫方浩以后务实一些，就听方浩继续说：“但你下的料确实有问题！”
“哪错了？哪错了？”老黑气的脸色铁青。方浩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显然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
“来来来，你告诉我哪错了，说！”老黑气的一把抓住了方浩的胳膊。
“说！”
“说！”
周围的工人不时的往这边瞥，嘴里嘀嘀咕咕。
“这方技工有些过分了。”
“老黑可是十几年的下料老师傅了，怎么可能下错料。”
一个长相还算清秀的女工撩了撩额前长发，有些惋惜的跟对面的大姐说：“本来还挺喜欢方技工，现在不喜欢了。”
对于这些质疑声，方浩毫不在意。他从工具箱里拿出千分尺，顺着铁板的横截面丈量厚度。
老黑探头往千分尺的刻度一看，23毫米。这块铁板的厚度应该是二毫米。
这个加工也属于精加工，03毫米的误差，显然已经超过了误差范围。
铁板厚度偏差，这属于上道工序铁板加工的失误，严格来说，不是老黑的问题。
毕竟03毫米的误差，很难被发现。但这问题确实存在，自己没发现，却被方浩发现了。
老黑轻轻拍了拍方浩的肩膀，真诚的说道：“方技工，我老黑服了，明天下班我请你喝酒。”
“好！”方浩一眼就看出，这老黑是个实在人。这样的人可以深交。
“对了”，老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么小的误差你是怎么发现的？”老黑试探着问道。有些技工有自己独特的方法，一般都是不外传的，毕竟那是吃饭的本事。
方浩却是毫不在意的说：“质量！”
老黑拧眉，沉思三秒，突然大笑道：“厉害，厉害，我服了！”
重新换了铁板下好了料，方浩确认无误后，拿到操作台上焊了起来。
操作台四周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那些工人过来观看，包厂长也没说什么。
红星制铁厂的计划本就不多，观摩技工干活也算是在学习技能。
田源厂长被挤在最外边，只能看到方浩的大概动作。
方浩的动作比张强要快很多，但田厂长还是不信方浩能焊好。
“他或许和张强一样，看过别人焊接，照葫芦画瓢学到了皮毛，可能不能焊好，就是另一回事了。”
方浩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完成了。这可是精密焊接，不似张强那种两个角铁焊一起。
眼见方浩焊接完成，田厂长再也顾不得其他，挪动着身体就挤到了操作台跟前。
一眼看去，“这不可能！”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田源厂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大惊小怪。
他们不明白，这种焊接的难度有多大。田源甚至想过，哪怕方浩焊出几个大洞，只要能焊结实，就算厉害了。
可是方浩的焊接不仅没有大洞，焊道还很均匀。这种焊道，没有个几年时间的练习，根本就做不到。此刻田源再脑补，也没有理由说服自己了。
说方浩是蒙的？运气好？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投骰子，猜大小，根本没有蒙的可能。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质疑是那么可笑。
他以为方浩是虚荣，是哗众取宠，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可自始至终，面对他的质疑，方浩从没辩解过。
虚荣的人根本就不是方浩，而是他自己。是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方浩不会电焊。
可每当事情的发展没有按他想的来，他就会本能的去贬低方浩。
虚荣的是他，好胜心强的是他，打心底贬低方浩的也是他。
“方，方技工，我邀请你到国营第一轧钢厂帮忙，享受六级，哦不，七级焊工待遇。”
冷静后的田厂长立刻想通了，方浩这种人才自己必须抓住。
他才18岁，就有这种电焊水平，前途不可限量。
而正在学习的工人们听了田源的话，都对方浩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国营第一轧钢厂，那可是四九城数一数二的大厂。多少人挤破头的想往里进。
别的不说，就是国营第一轧钢厂派出来的技工，都像宝贝疙瘩一样被厂里捧着。
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至于七级焊工待遇更是让他们眼红。虽然焊工和钳工、锻工类似，也是八个级别，但焊工属于特殊工种。
七级焊工的工资比八级钳工、锻工还要高！
这方技工是走了狗屎运了，所有工人心中都冒出这样的想法，却听方浩说。
“谢谢田厂长”，田源听了这话，面色一喜。果然还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这方浩怎么可能不动心。
然而他的高兴没过两秒，就听方浩接着说道：“不过”，
“不用，我不可能会电焊！”
疼，好疼，田源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这么复杂的焊接，方浩都能信手拈来，可他做了什么？之前他连尝试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方浩。
包厂长问他，要不让方浩试试。
他说什么？
“不用，他不可能会电焊！”
他田源也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那些歧视、质疑，只因为资历浅就不被重视的感觉他都经历过。
年轻时他曾经发誓，自己当了领导一定要一视同仁。
可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成了只是因为偏见就歧视、质疑别人的人中的一员。
“方浩”，
“田厂长你别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没有再继续理会田源，方浩拿着饭盒去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