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凡尘无忧（11）
苍月隐于云后，阴沉许久的天际终于有雨渐渐降下来，淅淅沥沥，使得空气都多了几分寒意。
楚曦又硬生生抗下了女子的几次进攻，她跪倒在地，鲜血顺着裙摆流下，侵染了地面。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颤抖着摸向胸口处的灵芝。
楚曦清楚，如果这一次死了，不仅仅是一个世界，她将会失去所有的重来的机会。
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在这一刻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或许是她待在奚嵘的身边太久了，不知怎么竟也沾染了他的那种不怕死的无畏精神。
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她已经活了三世，似乎也算不得亏了。
只是
女子看着楚曦气息奄奄的模样，忽然停下。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放弃了进攻，缓步走近，在楚曦的面前俯下身子。
她的指甲红艳，挑起楚曦的下巴，目光细细的将人打量。
“你不怕吗？”她轻启薄唇，声音妩媚妖娆。
淅淅沥沥的雨，在她们的周遭落下，但女子施了避雨诀，只有楚曦一人狼狈，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楚曦直视她的目光，月色映在瞳孔，眼睛亮得出奇。
“为何要怕？”
“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你？”女子放开她，竟是捂着嘴巴笑起来。
楚曦冷眼看着她，“魔族杀人，何须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女子停下笑，再次凛冽的望向她。“是因为奚嵘，他想让你死。你可知道？”
女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乎生怕错过她眼神中的任何一丝慌乱与愤怒。
但她并没有。
楚曦虚虚的笑起来，“你为何会认为你的三言两语便能动摇我对师父的信心呢？”
“否则，我怎么会知晓你在此处呢？”女子继续说道，“自然是奚嵘告知于我的——”
“他就是如此一个虚伪而龌龊的人，你根本不曾了解他。”
楚曦握紧了手中的折夕剑，“我在想，你是何人。若说你强大，你的确有实力可以轻易将我碾压，但你却在忌惮我。”
她直直望着女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女子仿佛是被激怒了，抬手掐住她的脖子。
“我忌惮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看着楚曦的脸逐渐涨红，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依旧坚定得令人心悸。似乎能轻而易举将她看穿。
楚曦默默凝集仅存的灵力聚于剑中，趁此机会距离靠近，拼尽力气向女子刺去。
女子并未料想到楚曦还会有能力反抗，登时被刺中了腰腹。尽管楚曦的能力根本不能给她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但她却是怒极，一把将掐住之人甩飞出去。
楚曦如一个破碎的风筝，从空中狠狠摔倒在布满锋利石子的地面之上。
她痛到蜷缩成一团，从喉咙中不断咳出鲜血，粘稠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一处地面。
“奚嵘！”她的喉咙中掺杂着血水，声音支离破碎。但是这一刻，她如此祈祷着，这个人能出现将她拯救。
雨水不断冲刷着地面的血迹，她的脑袋开始昏沉。
她看见黑袍的女子手心中燃烧的熊熊鬼火，再一眨眼，她好似出现了幻觉，朦胧竟看到了期待中的一袭青衣。
她费力的扯出一抹笑容。
临死前，出现如此的幻觉似乎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你敢伤她？！”
一道狠厉的声音响起。
如此熟悉的声线。
她从未听见奚嵘有过如此激动的情绪，作为高高在上的崎衍宗主君，他从来都是淡然的，自若的。
果然是她的幻觉吧——
她很想看清眼前的景象，但雨水糊住了视线。眼泪无力顺着脸庞流下，“师父”
忽然，有人的手掌贴在了她的额头，源源不断的灵力传送进她的身体中，徐徐的修复着她破败的身体。
她的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师父的脸。但他的神情似乎是在害怕，唇色泛白，连贴近的手掌都是颤抖的，甚至忘了施避雨诀，同她一般狼狈异常。
他在唤她，焦急的。
“阿楚！”
“不要睡！”
她费力回应着，声音却轻不可闻，“好。”
黑袍女子被奚嵘的一剑伤到肩膀。她看着奚嵘向楚曦逐渐走近，带着蛇蝎一般的怨毒怒吼道，“你竟然为了她而伤我！”
奚嵘冷冷起身，黑眸中弥漫着危险的戾气，手中的剑散发出刺眼光芒，他的周身骤起勃然的灵力。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今日伤我弟子，我必要你性命！”
女子凌于半空，竟幻化出一把血红色的长剑，显然她刚刚并没有动用全力。
她近乎疯狂的喊着奚嵘的名字，声音尖锐刺耳，“奚嵘啊奚嵘！”一袭黑袍猎猎作响。
奚嵘的眉宇间尽染寒意，长剑一绕，径直向女子刺去。
两人于空中缠斗。雨水被剑气逼得破碎，光芒迸发。
“奚嵘！你不是自言冷心冷清，不染世俗之辈吗！”女子桀桀的笑起来，“你如今却在因为一个小小弟子而动怒。”
“你扪心自问！那凡尘俗心你当真断了吗！”
奚嵘的耳畔唯有风声，他此刻被愤怒充斥着，他能够想到的唯有挥动着手中的剑。
一道道黑气砸向奚嵘的身上，他不断挥剑劈开，“入魔之人又怎能理会区区一条人命！”
“修士入魔，叛师弃道，被各界所唾弃！”
他一眼便看出了，眼前的人并非魔族，所修术法既含剑修之术，又含有魔气。她乃是自甘堕落入魔的修士。且看修为同自己根本不相上下。
女子的眼神中带着令人看不懂的仇恨与怨念。
奚嵘所使一招一式皆带着凛然的怒气，狠厉刁钻，仿佛不要命一般丝毫不顾对面的攻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破损的青衣在空中飞舞。
他不知自己究竟在怒什么。但胸腔中那惶恐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了，他急需一个将它们发泄的出口。
当看见那道趴在地面上浑身浴血的少女那一刻，心弦猝断，理智不见了，他的眼中充斥着滚滚的熔岩与刺目的鲜血，全都是红色。他的呼吸都消失了。
直至听见了那一声轻声的回应。
打斗一直持续，双方都拼尽全力，丝毫不留余地。
奚嵘的身上布满了伤口，但对面的女子也没有好过。女子却仿佛毫无知觉般，只是邪笑着望着他，似乎极为满意。“很好。”
她低头看向地面的楚曦，对奚嵘道，“她最终会成为你的软肋，成为摧毁你的噩梦”
说罢，黑袍一挥，消失不见。
奚嵘顾忌楚曦，根本无暇追上。
他急忙奔向楚曦，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将已陷入昏迷的少女揽入怀中。
“阿楚阿楚”他不断将灵力传输进楚曦的身体，“回应师父”
终于，一道轻声的嘤咛。
怀中的少女睁开了眼，他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告诉师父，你还好吗？”
他看着自己宽大掌心的那只小巧的手，掌心布满伤口，皮开肉绽，情形可怖。
他的心忽然一抽一抽的痛起来。
楚曦虚弱的笑起来，“师父，你来啦。”
“是，我来了。”他的喉头酸涩异常，“是小一带我寻到你。”
自楚曦不见后，他很快便已发觉。但却将整个嵩玄山翻过来也未能寻得她的身影。
他寻到了山下，寻到了四处。唯独未曾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楚曦挣开他的手，从怀中掏出那朵红鸢灵芝来递在他的面前。
她的眼睛弯弯，笑着说，“师父你日后都不会再头痛了。”
奚嵘的心尖狠狠一颤，他倏然将少女大力的拥入怀中。
这一瞬，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凡尘俗心未断。
他根本无法容忍自己失去眼前这个人。
他颤抖着声线道，“我们回家。”
说罢将少女一把抱起。
她小小的一只，就那样窝在他的怀中。
四周的风刮过，楚曦的意识昏昏沉沉。
她想看清奚嵘的神色，“师父”
一只如玉般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很疼吗？”
那声音，好温柔。
“师父，在我以为自己快死的瞬间”她如同自言自语般说着，“我在想，如果死前不能再见你一面，该有多遗憾呐”
“不要胡说。”她的手被奚嵘的手握紧，温热的灵力修复着她手心的伤口。
“只要师父在，阿楚便会永远无恙。”他轻轻为她顺好发丝。
她看不清。
可她心中尤为不安，楚曦不知道余下的五年还会发生什么。
但她不想同奚嵘站在对立的两面。
“师父答应阿楚。要永远做个很好很好的人。”她紧紧握着那只手，“好吗？”
“好。我答应阿楚。”
他施了清尘诀，却只是对楚曦一人。
他浑身脏污与鲜血，周围的风刮过脸颊，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冷，好似只有抱紧怀中的人，才能感到些许的温暖。
奚嵘不懂那几乎使自己疯狂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就如同被推开的一道闸口，呼啸而至的海水迅速将理智吞没，他无法控制自己。
但他清楚，日后他的心都不会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