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章
翁璟妩也大概了解曹家的情况。
那御史中丞也是不大管家中的事情, 且沉迷继室霍氏的美色中,更是霍氏说什么。
说得好听些就是是夫妻情深,可说得难听些, 不过是色令智昏,不分轻重。
那继室与原配本是表亲, 父母早年不在了, 寄住在原配家中。
原配尸骨未寒,继室便与表姐夫好上了, 原配家中的人怎可能不气,所以便也断绝了往来。
霍氏是有些小聪明,但的确是个拎不清的。
若是拎得清, 那前边正室所出的孩子,怎么说在外头都不会亏待才是, 可却是连装都不装, 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说的。
如此, 也就只是空有小聪明,并无大远见,却妄想更高的位置。
便是把那曹三姑娘送上了那个位置,未必见得能久坐。
“曹大姑娘的嫁妆是曹家的事情,我出面不太合适吧?”翁璟妩委婉道。
曹素芩慌忙摇头,紧张的解释“不是不是, 我不是想让夫人帮我出面,而是我想请教夫人一二。”
翁璟妩面露疑惑“曹大姑娘何以见得我有法子?”
曹素芩抬眼瞧了眼屋中的下人, 翁璟妩看出了她的顾忌, 便把婢女遣退了出去, 只留下明月。
曹素芩轻抿了抿唇, 微怯地抬眸, 眼中还流落出仰慕“夫人很聪明,而且……”她顿了一下,干巴巴的道“而且我能感觉得出来,夫人的善意与别人的不同。”
她垂眸,苦涩地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我生母娘家早已不联系了,不管是家中还是外边,都无亲近的人给出主意,或是商量。”
曹素芩的处境,翁璟妩多少是了解的。
原配所有的人几乎都被霍氏给寻由头赶出了的曹家,就是曹素芩身边伺候的也都是那继室的人。
曹素芩的情况已然不是怒其不争了,而是完全没有任何的底气去争。
她沉吟了几息,然后道“按理说别人内宅的事我不好插手。”
话语才落,曹素芩便慌慌地站了起来,惯来的自卑让她不敢与旁人对视太久,被拒绝后她更是不敢抬头,急道“是我太过冒昧了,为难夫人了,着实抱歉,我这就先告辞了。”
曹素芩略一福身,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忽听到座上的“曹大姑娘稍等。”
她一愣,但还是停下了步子。
翁璟妩道“按理说外人的内宅之事,我着实不该沾的,可穆王是我与夫君的表叔,将来曹大姑娘也是我们的表婶,有难自是要帮。”
闻言,曹素芩抬起眸子,眼红红的望向上座的翁璟妩。
她弱弱的道“我、我别的不要,就只想要回阿娘给我留下的凤冠霞帔,我幼年时听乳母说过,那时阿娘在病中,也还是操心的把我的凤冠霞帔准备好了。”
说到最后,她眼眶也逐渐湿润,声音也逐渐哽咽。
翁璟妩最能了解为人母亲的心思,听到这些话,心底很难不触动。
她全然可以拒绝曹大姑娘,不掺和进这事情里边,落得清净。
可她怕,怕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那种事不关己,冷漠旁观的人。
而且……
目光落在曹素芩的身上,那种无助她也感同身受过。
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来寻她商量?
她拉住曹大姑娘的手,让她坐下,开了口:“那凤冠霞帔很珍贵?”
曹素芩点了头,软声道“我只见过一次,记不大清楚了,但我记得被赶走的乳母说过,那凤冠上的东珠是皇后所赏,就是那嫁衣也是蜀锦所做。”说到这,她解释道“我曾外祖父是商人出身,后来外祖父考了科举中了进士后才为官的,所以家底殷厚,阿娘的陪嫁也丰厚。”
听着也知道是一笔不小的嫁妆。
翁璟妩琢磨了一下,说道“那些都是你生母给留的嫁妆,不仅仅是凤冠霞帔,就是其他的嫁妆你都要回来。”
曹素芩一惊,捏着帕子惊诧的看向翁璟妩,半晌后才回神,接着窘迫的道“我母亲嘴上应着,但也可能不会如我的愿。”
毕竟是家丑,说得也比较隐晦。
翁璟妩怎会不知这事,上辈子不知是谁传了出来,那穆王府的陪嫁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因此穆王妃也被嘲笑了许久。
那曹家霍氏还不如她那二婶,好歹二婶吃了,也会吐出来一些。可霍氏是真的是贪心到一点都不准备吐出来。
“这个时候,我其实帮不得你什么,只能靠你自己。”翁璟妩道。
曹素芩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翁璟妩说“曹大姑娘外祖父现在上周的知府,与你父亲也算是同阶,虽不是京官,可是长辈,你父亲也要敬三分,你外祖父那边的人出面最好不过。”
曹素芩露出了为难之色,道“可我只有小时候见过外祖父,也记不清外祖父外祖母是何模样,从没有过联系,贸然去寻,只怕不会搭理我。”
翁璟妩温声道“没试过,又怎会不知?若是真不帮,那么再想其他法子也成。”
她又说“书信一封送去,信上把委屈如数诉之,不要有保留。”
曹素芩看了眼她,又低眸思索半刻,已然听了进去。
翁璟妩想到那曹家都是霍氏的人,信件或许还没送出去就被截下了,她又道“花些银子,摆脱了你的婢女,暗中去驿站寻个信使送去。”
曹素芩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羞窘的问“若是寻信使,约莫要多少银子?”
身为御史中丞之女,连私房钱都没有,她问出这话的时候,脸上烧得厉害。
存了这么多年,依旧少得可怜。
翁璟妩想了想,起了身,与她道“你稍等。”
说着,她走出了屋子,过了一会才拿着一个钱袋子过来,拉过曹素芩的手,把钱袋子放在其中。
曹素芩一惊,忙推搡“夫人使不得。”
翁璟妩还是强硬的放到了她的手中,认真的道“这不是送给曹大姑娘,而是借给曹大姑娘的。”
她又温声道“再说了人人都有难处,接受别人的帮助,不丢人的。”
曹素芩听到最后那句话,眼睛泛酸,一下没控制住,热泪盈眶。
曹素芩模样也不差,也是清丽佳人,可奈何打扮清淡,且平日都是低垂着脑袋待在角落里头,便是再好的样貌别人也注意不到。
她怕丢人,忙捂住了双眼,语声哽咽“多谢夫人。”
翁璟妩“喊我夫人太见外了,唤我翁娘子便好。”
送曹素芩出院子时候,翁璟妩与她说道“你越是忍让,便是成了婚成了穆王妃,她们也不会把你当成一回事,你嫁入了皇家,再如此忍让,皇家的人不知如何瞧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曹素芩轻点了点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翁璟妩知道什么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如同她,也是经过了漫长的几年,才慢慢成长起来的。
送走了曹素芩后,她便带着澜哥儿去与老太太提了这事。
她主动提起和老太太从别处听来,是不一样的。
老太太抱着曾孙,听孙媳这么一说,眉头紧蹙“那曹家本就是一滩浑水,乱得很,你淌这浑水做什么?”
翁璟妩不疾不徐的解释“曹大姑娘到底是与穆王成婚,往后也是表婶,帮她也是帮自家人。而且在朝堂之中,夫君与穆王到底也是同僚,还是帮一帮的好。”
“可那霍氏就是个胡搅蛮缠的人,若让她知道你帮了继女,保不准会给你使绊子。”
翁璟妩笑了笑,道“最多是在各种宴上说我闲话,她怎么样的一个人,旁人如何能不知?今日既帮了那曹大姑娘,我也做好了她会寻麻烦的准备。”
看孙媳那样从容,老太太暗自琢磨了一下,觉得她能应对,也就放心了。
“她若闹得过火了,便是不把侯府放在眼中,也有由头治一治她,怎么说那大姑娘不久之后也是我的外甥媳,太后的亲儿媳,哪容得她们这么欺负?”
说罢,看向儿媳“不过你说得也对,玦哥儿与穆王是同僚,若是在朝中能相互帮衬一些,玦哥儿也不至于人在外面,朝中都是挤兑他的文臣。”
老太太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晚间,谢玦一身玄色劲衣,踩着乌靴进了屋中,倚在贵妃椅上看书的翁璟妩抬眼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每日都从军中赶回来,一早又赶去军中,身体能吃得消?”
谢玦把腰刀放到了案架上,倒了茶水。
灌了一口凉水后,才应了她“累了我便歇歇。”
虽然谢玦已经改变了许多,但从他的口中听到累了就歇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免不得诧异。
以前的谢玦比那农家干活的驴子都还要拼,便是风寒发热也不影响他勤于公务。
谢玦又灌了一杯凉水,放下杯盏的时候,看到妻子那略有所思的目光。
他往屋外看了眼,低声说“可以拼,但今日不知明日事,更不知能活多久,还是劳逸结合的好。”
翁璟妩赞同点了点头,她也想过,就算他上辈子不战死,但按照他那种拼法,没准和他祖父一样,那么强健的一个人,但不过是才五十出头,人就不在了,七八成是因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
她忽然想到了今日来寻她的曹素芩,放下了书籍,从椅上坐起,说“今日与穆王定亲的曹大姑娘来寻我了。”
谢玦眉梢一挑“她来找你做什么?”
翁璟妩轻摇团扇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后,压低声音道“以前你满心都是公务,自是不知金都各家后宅的一些事情,估摸着你连曹中丞的妻子是后来娶的继室都不知道。”
谢玦一默,他还真不大了解。
摸了摸鼻尖,不再说话。
看他那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无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曹中丞继室的亲女儿出门皆是八人朱色大顶的马车,那曹大姑娘的马车像是坐久了不要了的,同为嫡女,一个穿金戴银,一个普通常是旧衣,也没有什么首饰,待遇完全是天差地别。”
“然后呢?”谢玦问。
翁璟妩“这就罢了,她生母的嫁妆全被继母贪了,却还被如此对待,我多少有些看不惯。”
“而且那曹大姑娘也不敢要回嫁妆,只退而求其次想要会回她生母在世之前给你准备的凤冠霞帔,可那继母也只是敷衍一应,估摸着还想把那凤凰霞帔留给自己的亲女儿用呢。”
谢玦见她越说越愤,便翻了个杯子,倒了茶水放到了她的桌前“那你是怎么给她主意的?”
“我劝她去寻外家帮忙,既然那刘家不认这做御史中丞的女婿,没了往来,便知他们对于女儿尸骨未寒,女婿就与寄养在刘家的霍氏好上了一事,是极为震怒的。”
“亡女的女儿被这么欺负,他们若爱女,便忍不下这口气。”
“曹家女已经与穆王定亲,霍氏也不知收敛,终会自食恶果。”
“好在穆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子,曹大姑娘嫁给他后,倒是没再受苦。”
听到这,谢玦静默了下来,他喊“阿妩。”
翁璟妩“嗯”了一声,疑惑不解的望向他,只见他神色沉沉。
他说“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子,之前让你多受苦了。”
翁璟妩闻言一哂,打趣道“原来你也知道呀?难怪自从云县回来后,你几乎都要每日回来了,怪黏糊的。”
谢玦薄唇微扬,道“这可是嫌弃我了?”
翁璟妩轻一笑,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后,看向他,语气带着稀奇“和你这么一个闷性子话别人家的家常还挺奇怪的,但感觉还挺好。”
比起无话可说,他也有了耐心听她说这些他以前根本不感兴趣的话题,他的改变确实很大,她也都看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