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第236章
夏晟身犯谋逆大罪,却得以保全性命,旁人在非议乾元帝因私废公的同时,却又不由自主地感叹于他对珍懿皇后的一片深情。
但自此事之后,乾元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乾元三十一年八月十五,帝病重,却仍拖着病体告祭珍懿皇后。
乾元三十一年九月,乾元帝以珍懿皇后在世之时,劳苦功高为由,赞她“以懿德慎于治内,表六宫而母仪天下,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加谥号“文”,史称珍懿文皇后。
经天纬地曰“文”。自汉以来,凡治世之君,行有大才者,才敢自称为“文”,便如唐太宗的谥号,便是这个“文”字。乾元帝以此谥号加赠珍懿皇后,可见其对元后嫡妻的褒奖与推崇。
乾元三十二年二月,乾元帝重病垂危,着太子周予洐监国理政,命清河王和平阳郡王加以辅佐。
乾元三十三年九月,乾元帝强撑病体,送嫡女昭华帝姬出降珍懿皇后母族虞氏长孙虞城南,加封周国公主。昭华身披凤冠霞帔,看着眼前头一回用那么温柔、那么仔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父皇,她清楚地看见了这个因重病而变得枯瘦的男人眼底的酸楚和怀念——一晃十六年,她的母亲珍懿皇后夏氏,已去十六年。即便是被她一手抚养长大的皇兄都已经渐渐忘记了她的样子,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仍然记得。也许父皇他始终不愿看见她,并不是因为怨怪她的出生让他失去了毕生挚爱的女子,也并不是因为她“生而克母”的不祥之名,而只是因为,她与母后实在太过于相似。以至于,他每见到她,便如同看见了母后当年,自此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玄凌亲手为她盖上红盖头,絮絮道:“朕这一生,最遗憾的,莫过于不能看见你母后披着凤冠霞帔嫁给朕。如今见你未来有所依托,朕也算是对得起你和你的母后了。”他对待珍懿皇后留下的一双儿女,始终是关怀的,“虞城南是个君子,亦有大才。他性情温和,日后即便无法倾心于你,亦会善待你的。加之虞氏是你母后的母族,虞城南的父亲是你母后的表兄,你与他,也算是有亲缘的。这样的关系,哪怕朕日后去了,他也不会苛待你的。”语罢,他叹了口气,“若你母后泉下有知,应当也放心了。”
昭华大为感慨玄凌对她的良苦用心,这些年来,纵使玄凌对她不闻不问,她亦是紫奥城中最尊贵的嫡公主,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她心知,父皇对母后的深情,是她和哥哥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此刻听了玄凌的衷心之语,她亦是忍不住哭了,她含泪拜别玄凌:“女儿此去,便是别家妇。日后再不能承欢父皇膝下——女儿不孝,今日拜别父亲,望父亲大人保重身子,若是母亲还在,断然不会希望见到父亲大人消瘦至此。”
听得她这样寻常人间间的称呼,玄凌闻得她提起珍懿皇后,又是悲从中来,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好了。时辰已到,你——便去吧。”
昭华不舍地拜了三拜,起身离去。玄凌看着她的花轿出了紫奥城,缓缓消失在他眼前——这样满眼的红,是他对珍懿皇后始终抹不去的亏欠和遗憾。
纵他追封她为皇后,纵他认定他是嫡妻——他此生挚爱的女子,依然无福披上那一身火红的嫁衣。
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想与心爱之人白首到老,可天命却偏偏与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骤然失去了挚爱的女子,便如剜去了自己的心脏一般,令他痛不欲生。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再度推开永宁宫的大门,因着玄凌不允旁人入内,这里也早已是萧条凄凉之景象。庭院中的海棠花因为无人照料,早已枯死。青苔蔓上石阶,红漆的大门早已布满灰尘,忆起当年永宁宫庭前儿子嬉戏、妻子含笑做香囊的模样,周玄凌终究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切一切的物是人非,终究是让他无力承受。犹记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再回首,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乾元三十四年八月十五,乾元帝周玄凌驾崩,年四十七,谥曰‘昭武孝纯文’皇帝,庙号宪宗,同珍懿文皇后同葬永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