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总是不圆满
谢锦生来富贵,自来受宠,这些年皇上皇后在位,做事也好,家中也好,自来顺风顺水。这会,他的眉宇间自有一股骄矜和傲然,还带着几分浑不在意。
两个人十来年的情谊在,便是他没有说话,可林星河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会,只要林星河肯轻声细语的说上两句软话,那么昨夜所有的事,必然会就此揭过了。可这件事不是别的事,今日也不同往日了。林星河是没有资格,也不能再去做这样的事了。
昨夜答应谢夫人,这个人不在,林星河做事全凭一鼓作气,此生不再与这个人有瓜葛,当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割舍的。
一晃十多年了,大家都长大了,谁离了谁都能活。可此时此刻对着这张无知无觉还在撒娇的眉眼,林星河觉得很难过,竟是慢慢红了眼眶,她不自觉的垂下了头,不敢让人发现了异常。
谢夫人蹙眉:“你挤兑她作甚?若非你喜欢那个林二,她能如此尽心?”
谢锦瞥了眼垂着头的林星河冷哼:“谁让她尽心了!若非是她让那林二歇在了书房里,本侯焉能认错人着了道……”
林星河轻声道,“小侯爷,这事是我林家的错,但是昨夜林婵月在宁园的事,我是不知情的。星河跟随侯爷一日,便绝不会做出任何背主,或者是算计主家的事。”
“哼!本侯知道你没这个胆子!”谢锦虽然声音很大,看似气哼哼的,可气势却若了许多,他侧目看向垂着脸的林星河的片刻,他只觉得她的声音有不对,可从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来,尤其是谢夫人还在此,他倒也不好细问。
谢夫人道:“若是没有什么要添的,我这便遣人将东西给林家送过去了。”
林星河从衣袖里拿出金链镶嵌的和田玉玉环的压襟,放在托盘上:“这是我送小侯爷的贺礼,林家那边我也已添过妆了。”停顿了片刻后,又道,“府里忙完,我还要回去林家,送她出门子。”
谢锦眼神一转,接过那和田玉环,哼笑了道:“东西看起来还挺贵重的,本侯纳个妾,你倒是热心。贺礼添妆莫不是有些不够诚意?你所穿所用,哪件不是本侯的?拿我家的东西,再送回来给本侯做贺礼?”
谢锦的话倒也没错,自林星河得了谢锦的青眼,林家几乎不曾再给大女儿花过钱,第一年换季时,林家做了个样子送来两套衣裙。林星河穿上后,被谢锦嫌弃的皱眉头。
国公府的奴婢制试的衣裙,都要比那两身衣袍好得多。那时谢锦年纪小,又不肯将林星河将普通的奴仆对待,又嫌她穿自家的衣袍丢份,便恼怒的让她立即换掉,可国公府内的奴仆的衣裙,小侯爷又不喜欢。
自此,国公府每季定制衣袍、首饰、以及各种配饰必然有林星河的份,还都是要对比着国公府的大小姐来,不够的部分都是谢锦在贴补。
谢家大小姐稍微长大些,被人挑拨着还和谢夫人闹过几次,可谢锦自来便会哄人,也有手段,先是处置了挑拨的人,几下就把家中的姐妹安抚好了。谢夫人见幼子喜欢,又是幼子自己出的银钱,也默认了林星河的分例。
林星河年岁又大一些,为了方便跟随谢锦进出,将定制的衣裙都改成了长袍。谢锦就喜欢林星河在左右,也愿意她穿长袍。自此后,谢锦定制新衣,也会给林星河定制相同的长袍,甚至会亲自挑两个人的配饰。
这些年来,林星河对谢锦尽心尽力的伺候,一心一意的照顾,甚至有些潜移默化的教导。谢锦对星河也是一等一的好,千依百顺的,便是至亲之人,感情也不过如此。
林星河对于谢锦给予的一切,都是坦然受之,从不推辞。因为她也以为自己有一生可以报答这个人,谁知道一晃十多年,两人的缘分猝不及防的走到了尽头。
谢锦自小便从不肯让林星河难堪,便是谢老封君说上两句,他都会回护。这般当着众人的对奚落林星河,今日还是第一次。
林星河也不觉难堪,抬头看向谢锦:“不管小侯爷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和自愿的,我都会替你开心。东西不过只是一些添头,不值什么的。”
谢锦听见林星河说软话,便下意识的就笑,可又觉得林星河还没有好好的哄自己,也没有解释昨日的事,自己不能示弱。片刻后,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莫名的便觉得不舒服,又找茬道:“你就那么开心将本侯分给别人?”
林星河道:“小侯爷对我林家的恩重如山,星河从不敢忘。此时,便是没有林月婵,将来也会有别人。小侯爷马上便要娶妻了,这何来分出去一说?”
谢锦掩唇轻咳,才忍住了笑意:“本侯爷岂是挟恩图报之人?娶妻这事不着急,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你若怕新夫人入门后孤单,想让妹妹进府来与你作伴,倒不是不可以的……”
谢夫人笑打断谢锦的话,对林星河道:“平日里我也知道,你最疼你那妹子,今后姊妹进了一个府邸,这一辈子都不用分开了,以后在侯府里也算是有了真正作伴的人。”
谢锦沉吟了片刻,看向林星河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林星河慢慢的垂着头,紧紧的抿着唇,沉默了下来。
谢夫人笑道:“傻孩子,你的婚期便要敲定了,她跟随你多年,焉能不患得患失?她又历来最爱重她的妹妹,若非知道咱们阿锦是个靠得住的人,又怎么愿意将人送入府中?”
谢锦听了这番话,忐忑的心又奇异的安定了下来,侧目对春生道,“去开小库房,挑几样像样的首饰,一起给林家送去,不要委屈了那林二 。”
谢夫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林星河,后又若无其事的看向谢锦,似乎是无意般开口道:“晚上要不要请些同僚好友来贺?”
谢锦瞥了眼林星河,咧嘴一笑:“请!多请些!小爷高兴,自该热闹热闹!”
秦王府与国公府在一条街。
虽说是一条街,可京城东城的这条宽深的街也就谢府和秦王府两户人家。两家门户相对,各占一面。皇城内城有不少好宅邸,也本该皇亲国戚居住的地方,秦王府选择府邸时却偏偏选了外城,这地方离皇城内城有些距离,但是对不用上朝的亲王也无甚关系。
皇帝自诩心疼秦王,知道秦王的府邸选在了外城,还劝了许久,不过到底不想让侄子失望,最后还是允了。当初扩建这处宅院,皇帝特意下旨在原本的府邸面积上扩展了一倍有余,周围的民宅都扩了进去。是以,和秦王府面对面的谢府,都是面积极广阔的。
秦王府虽然名义上一个主子,严钺自住了下来,就再也没有挪过地方,几百号个奴仆只需照顾好这两个人。
严钺与萧琰喜静,除了与萧琰相处,严钺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秦王萧琰平日里更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对奴仆也温和。这府邸常年没有声响,大家走路都不敢有太大的声音,生怕惊扰了少言寡语的二人。
从昨夜到今日傍晚已是快一天一夜了,这会秦王府的主院依旧人来人往的,奴仆无声的穿梭在主院里,廊下还有人在煎药,一整排的砂锅里冒着烟气。
整个院落里都弥漫着药草的苦涩,人人都面上凝重,都肃着一张脸,太医院里的御医已经来了好几波了,现在留下的是两人是萧琰认可的。
秦王府的赵全公公是宫中的老人,皇帝亲自指给秦王做了秦王府的管家。这会,萧琰坐在床榻一侧,脸上全是担忧,眉头也蹙成一团。
赵全伺候秦王多年,深知萧琰真正的性子,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王爷……”欲言又止。
床上严钺惨白的脸上,连嘴唇都没有颜色,时不时轻哼两声。他这般隐忍的性格,能让他□□出声,想必是极痛苦难受才是。
萧琰又是心疼,又是恼恨,给严钺又拉了拉被子,才随着赵全走了出来。赵全也不知该怎么说,很是为难的将帖子双手捧了上去。
萧琰拿起帖子,脸色铁青一片,咬牙道:“谢家欺人太甚!”
赵全道:“王爷慎言啊!谢家哪里知道您为严少爷求娶林家女?”
萧琰扔了帖子,怒道:“林二的庚帖还在本王手里,林宏昌竟敢将人另嫁!谢家不知道内情,林宏昌竟连招呼都不打!谁给他的胆子,一个幕僚都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赵全忙小声劝道:“王爷莫气,这事是林家不地道。昨晚王爷也在谢府,事发突然,谢小侯爷如此,林家又能如何?失了身子的姑娘,便是严少爷不嫌弃,可咱们是什么门第,总也不能让她再做严家的宗妇了。再者,林家二小姐既然失身于谢小侯爷,本人肯定也不愿意嫁给严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