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总是不圆满
隆冬的季节,滴水成冰,酉时天就已黑了。
今日诚国公府谢家老封君做寿,府里早早就点上了灯,挨着花园的客院里,虽然平日里人少,但是因紧靠着花园里和外院,今日也已早早的灯火通明了。
诚国公谢延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兄长,谢家的老封君就是皇后娘娘的嫡亲的娘亲。今日便是她六十大寿的正日,此前谢家已在国公府外的街里开三日的流水席。
因今日是正日,宫中的皇帝与皇后的赏赐与旨意,已由太子亲自送过来了。太子殿下尚在宴席上,这会整个京城的权贵,算是齐聚在诚国公府里了。
今日从辰时到子夜,国公府都有安排。酉时刚过,晚上的宴席刚散,人们都被安置在后花园池塘处放彩灯,一会还有焰火,会持续到子时。
花园南侧的戏台里,京城里有名的戏班都来了,轮番上台不停歇的唱了三天。戌时后还会有酒席,寿宴直至子时才会歇下,这场寿宴显尽了诚国公府的权势与富贵,当然还有多年的圣眷不衰。
院里乱哄哄的,严钺已被人拖到了院中台阶上。有个家丁朝他身上浇着一整桶的水,这滴水成冰的日子,这一桶水浇了下去,便是晕死过去的人,也该清醒了过来了。
林星河好不容易挤进去的人群,只见严钺浑身湿淋淋的,头上冒着白烟,亵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亵衣快要被人扯下来了,胸口和小腹裸露在空气中。因天气寒冷的缘故,那肤色更显苍白。他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抬眸瞥了眼周围的人,试图起身,可惜动整个人都动不了。
最后不得不无力的躺在了台阶上,整个人因寒冷,而不自主的发抖。几个谢府的家丁气势汹汹围着他,时不时的还踢上一脚。
这里以前是客院,后来收拾出来赏给了林星河居所,虽然看似林星河才是这里的主人。可在国公府里,一切都是谢家的,真正的主人,是国公爷一家人。
院落内小桥流水,以及假山花树,布置的很雅致,因占地不是很大,也只有一间卧房与一间略微宽敞的书房。卧房便是林星河私人的地方,而宽敞豪华的书房,确实谢锦常在的地方。
此时,紧邻卧房的书房里,有女子的哭泣声与男子有些暴躁的说话声,但是外面人多口杂,并不能听的很清晰,可两个人的声音都是林星河极为熟悉的。如此说来,刚才林星河与严钺在卧房里时,书房里竟是还有一个男子和女子在……
书房的门也是半敞开了,秋生守在书房门外,不言不语的却牢牢的堵着章焕和苏季然的身前,不许他们进入书房里,几个京城有名的纨绔子也在外面起哄,吆喝着谢锦的名字。秋生是谢锦的长随,谢锦正是谢国公爷的嫡次子,也是林星河的主人。
屋内的男子是谢锦,这没有什么奇怪。这个院落都是谢锦收拾出来给林星河居住的,他若是无事不愿回内宅,便会在这个靠近外院的书房里休歇。每年宴请或者是年节繁忙的时候,这里离外院极近的,来去都方便,有时候喝些酒便休在书房里。谢锦有些衣袍和用物都还在书房里放置着,以备不时之需。
春生带着来了几个府中侍卫匆匆的跑了过来,将那些侍卫安置在房门口,严实的挡在了书房门口。秋生这才趁机将门从外面关了个严实,春生便轻声细语的和章焕、苏季然说好话。
春生是谢锦算是最得用的长随,常年一张笑脸,最会说话办事。这时好言好语的哄着章焕与苏鹤之。这二人是谢锦的发小,一个是太子府詹士章铭城大人的嫡出的二公子章焕,一个是户部侍郎苏季然的长子,三人一同长大的情义与旁人不同。春生还是需要好好安抚的。
事发突然,谢府占了一条长街,宅院非常广阔,这会只怕国公爷和夫人才得了消息,人却还没有赶过来。这处院落紧挨花园,虽算是内宅,可也是内宅的最外围,出了这般的事,自然没有那么多遮拦的机会。
在章焕与苏鹤之这般的公子的眼中,谢锦睡了一个女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哪里有什么遮拦,难得谢锦出了这般的纰漏,这会两个人自然也跟着起哄,短短一会的功夫,围过来的人越发的多了。虽然大部分的都是宾客的家仆,想是过来替主家打探消息的,但是有些离得近的宾客是自己来的,虽不至于七嘴八舌的议论,可也有时不时小声的说话声。
林星河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林月婵能在府里,绝得是偶然之事。林星河为了这一日安排了许久,而林月婵明明被用计留在家中了,今日该是不能来赴宴,人又怎么在此处?又怎么会在这院中,甚至谢锦该是在待客,为何两个人会在一起?
今夜是一切的起点,也算是这本书的最大的转折点,为了能平安度过今夜,林星河做了月余的准备,顺利的将林月婵困在了家中,为的就怕今日她与严钺之间会生了变故。
林星河不敢多掺和今天的事,与谢锦打了声招呼,便先避到客院来了。可是没了林月婵 ,本该发生在后院的一切,在客院发生了。
虽然整件事过程上有些细微的变化,本身该是与严钺有纠缠的林月婵,此时换成了林星河,可是不管换成谁,最后的结果严钺还是被赤身裸体的拖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围观奚落嘲弄,这结果似乎根本没有变,甚至因为客院比后宅更靠近花园的缘故,这次来的人更多也更快,简直比原本的结果更糟糕了!
林星河欲走向严钺,书房突然被人重重的打开,谢锦急匆匆的冲了出来,这让她下意识的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谢锦虽是穿戴整齐了,可发髻还是有些凌乱,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可面上依旧不失俊美与自来的骄矜。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抬眼便看了眼满院的人,先是不喜的蹙眉,而后便紧绷着唇角。
虽然方才便知道里面的人是谢锦和林月婵。可当真看见谢锦有些狼狈的从书房里冲出来,长袍也不是午后离开时穿的那件,林星河多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心里也隐隐有了这件事的答案了。
谢锦的目光在人群中寻索了片刻,与站在人群后面的林星河的双眸对上后,谢锦的脚步一动,动作有片刻滞缓,嘴巴轻动,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个客院便是谢锦当初为林星河特意准备的,也是谢锦平日歇息最多的地方。虽然院落不小,但也不过两间正房,一墙之隔,一个做了书房,一个做了寝房。
林星河方才是在寝房的床上里舍弃了严钺逃走的。书房里虽然没有床,却有个很大的长榻,素日里林星河也最喜欢在里面看书,谢锦无事也常来此歇息。
这会门打开了并未关上,啜泣声也越显清晰,那声音也不再模糊了,这时林星河心里也没有了那半分侥幸,已经肯定了里面就是同父不同母的妹妹林月婵。
林星河听着这样的哭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又看向谢锦。谢锦似乎一直在看林星河的反应,待到林星河猝然转过脸来,谢锦眼眸中闪过些许惊慌,忍不住的朝前林星河的方向走了两步,却正好撞到围住严钺的家丁。谢锦停住了脚步,垂眸看了眼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严钺,似乎有些不解。
春生极快的凑到谢锦耳边讲了几句话,谢锦当下面上闪过厌恶与愤恨,夺过家丁手中的棍子,朝他狠狠的打了几棒子。一棒子下去,蜷缩成团的严钺便闷哼出来,身体抽搐了一下。
林星河大惊失色,急忙的走出了过去:“小侯爷慎行!……”
谢锦骤然抬眸看向林星河,却见林星河皱眉看着严钺。虽然林星河隐藏的很好,可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谢锦又怎么看不出来林星河的担忧之色。谢锦原本三分的气怒变成了十分,连连又打了严钺的好几下,直至林星河过去拽住了棍子。
林星河低声劝道:“小侯爷事情尚未查清楚,众目睽睽之下怎好如此?”
谢锦撇了眼林星河冷哼一声,扔了手中的棍子,林星河来不及舒口气,谢锦便扭身对围在身侧的家仆喝道:“给本侯往死里打!”这一声下,围着的家仆们便纷纷动了手,顿时院子里都是棍棒敲击皮肉的声音。
林星河欲言又止,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继续劝下去,按照谢锦的性格只会适得其反。林星河偷偷的抬手,欲拽一下谢锦的广袖,可便在此时,林月婵的贴身丫鬟雅晴从门里匆匆的跑了出来。
雅晴跑到林星河身侧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哭喊道:“大小姐!你莫要替这个人求情了,奴婢差点被他吓死!方才奴婢进了你的寝房,便见你的衣物与玉佩散落床侧,奴婢以为床上的人是您,谁知这人喊着您的名字,赤/身便扑了出来,幸好奴婢躲开的及……”
“住口!”谢锦虽是不曾思考这些话的深意,可还是忍不住喝止了雅晴,可她语速非常快,口齿也很清晰,该说的不该说,众目睽睽下都已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