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东方怀信从来都知道，如果只是一层萍水相逢的救命恩人的身份，根本不足以使得人族首领屠司对他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表示信任。同时，他也一贯擅长使用周身可以利用的事物来达到他的目的。
当然，他也知道，真正让屠司放下心中芥蒂的其实是最后对他魔力的探寻。
念及此，他的目光落在了走在前面的人的背影上，被交叠树叶过滤过的阳光使它变得斑驳。
“师父~”他淡笑出声。
孟洵异回头，目光像是陷在了一团不怀好意的棉花里，她皱眉，像是为刚刚大堂中的威胁找补：“徒弟，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来来来，先叫声爹听听。”
“真的想听？”东方怀信眯眼，目光变得狡黠。
孟洵异饶有兴致地点头。
东方怀信伸伸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还没说话，耳朵里便先滑入了一道热气，痒得很，像是粘上了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虽然知道东方怀信或许并非有意，但孟洵异还是忍不住想要逃离。
早有预谋的东方怀信笑了笑，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清咳两声。
“大人。”他说，百转千回得直像剪不断理还乱的万缕情丝。
不是爹地大人。
不是师尊大人。
他巧妙地省略了前面的两个字。
孟洵异皱眉。
“大人。”东方怀信又重复了一遍，可这一遍却是故意模仿着孟洵异狗腿一样喊屠司师尊大人时的腔调，夹了些许揶揄的恶搞，让孟洵异红了脸。
东方怀信顺势松开了对她的禁锢，远远调笑道：“比你叫得好听吗？小废物。”
似乎这才是他对她所热衷的称号。
同时，孟洵异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来。
“咕咚！”
对于尚不能辟谷的人来说，突如其来的饥饿感总是会让人惊慌失措，但同时，也为孟洵异的离开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于是二人水到渠成地分道扬镳，孟洵异直冲食堂而去。
虽然无上仙门的大多数人都已辟谷，但天地之力也并非能够完全抵消掉精神的虚耗，尤其对于那些修为不是特别高深的人来讲。于是无上仙门的食堂的存在有了充足的理由。
孟洵异像是将军检阅她的士兵，在各个取餐口庄严地徘徊。她发现，她穿越的这个年代果然如同周大所说，物产并不富庶。即使如无上仙门这般的人族大宗，其食堂也不过是萝卜土豆一类的清汤寡水。
但不知谁想出的点子，像是为了安慰食客，使食材的简朴看起来微不足道，每一道菜肴都使用了精致的摆盘，假装丰饶。
孟洵异终于下定决心，在琳琅满目的菜品中豪气一指：“要这个！”
但当她听从取餐口负责人的指挥，将自己的饭卡从储物器中翻出来并且搁置在刷卡器上时，红色的灯光何喋喋不休的报警声使她变得尴尬不已。
原来是原主将饭卡里的钱挥霍光了吗？
这样可不行，看样子她也得努力修炼，早日辟谷才好呀。
可现在还是得先解决眼下这一关。
“可以刷脸吗？”孟洵异眼珠转了转，试图“萌”混过关，“刷这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绝美脸庞？”
负责人面无表情：“您不要了吗？”
“不要什么？”
“脸。”
孟洵异：“……”
此时窘迫不亚于一场酷刑。
“我来刷吧。”身后一道声音解救了她。
“大师姐，上次和你走散，我还一直没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呢。”尘令道。
“啊没事没事，本来也不怪你。”孟洵异心满意足地端着她的土豆汤和他坐到了一起。
随后赶来了风风火火的锦桃和若有所思的容衍。
尘令嗔怪完锦桃，就与容衍寒暄起来：“我们的为什么家又在想什么为什么呢？”
容衍抬眸：“我在想，掌门为什么总是只对大师姐如此严厉苛责，还一直要求她不要狂悖忤逆。”
“爱之深，责之切嘛。”锦桃扒了几口饭，顺口道。
孟洵异无奈：“你说他有爱？”
“师尊当然一直否定，但最起码，他对大师姐是有所不同的。”
“有何不同？”孟洵异问。
“在师尊眼中，所有人都应该规矩板正、俯首听命，做所有对的事情——没有人胆敢在他的面前放肆。可是，大师姐不一样，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他面前痛哭、嬉笑、甚至是撒娇卖乖，而且，师尊默认了你的独一无二。”
“那么做不合规矩吗？”
“合规矩，只是没有人会对一个几乎被人族奉为神祇的人那样做。”回复他的是尘令，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这是爱吗？
孟洵异的目光无声沉在碗中的土豆汤里，笑了笑。
如果真是爱，又何至于放任原主为爱成狂，使她接受不得好死的结局。
不得不说，锦桃和尘令这磕cp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无中生有、凭空想象、胡言乱语、无可救药。
她故意抓错重点地回道：“你们那么懂，那你们说说，师尊认为什么是对的？”
锦桃的樱桃小口惊愕地撑到了极限：“师姐这都不知道？当然是能够使人族利益最大化的事啊。”
一旁的容衍摇头，坚定地否定道：“可是，这不对！”
锦桃瞪眼：“不对？你竟然说师尊不对？”
容衍似乎从自己的世界中猛然惊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解释道：“不是，我是说，他并不是为了这个而对师姐极尽苛责，掌门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压制……师父说的。”容衍扫视了一眼锦桃和尘令，最后的四个字变成了嗫嚅。
他知道了？
孟洵异瞳孔一缩，嗓子眼发紧，土豆块卡在了通往食道的要塞，几乎难以下咽。
“你说什么？”锦桃没有听清。
容衍垂首扒饭，闭口不言。
“喂，你说什么呀？”锦桃有些急，几乎失了无上仙门弟子应有的风度。
尘令在下面踹了她一脚。
正好坐在容衍旁边的孟洵异趁机接话道：“哦，他说，他师父也说你说得对。”
锦桃被成功哄骗，骄傲地一扬下巴：“是吧是吧？我就说嘛。”
尘令转移话题般问容衍道：“欸对了，容衍，你宗门大比准备得怎么样了，你可是师叔唯一的弟子，可不要给他丢脸。”
容衍闻言挠了挠后脑，他的那双漂亮的浅绿色眼睛因为羞怯而变得加倍明亮：“我……我不准备参加了。”
“为什么？宗门大比的胜利者可以获得前往万山之围的剿魔资格的，无上仙门谁不想建功立业？”锦桃向来心直口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迭声道：“呸呸呸，阿衍哥哥怎么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尘令开玩笑般解围道：“为什么家还没开口哪里轮到你问为什么。”
容衍并没有因为锦桃踩雷般的冒犯而生气，他将目光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孟洵异，温和解释道：“师父的妻子是魔族，并且当年被师父的父亲亲手斩杀——这样的既定事实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摊手：“所以大家以为我这一脉不会参加以剿魔为目的的宗门大比，事实也正是如此——我不喜欢、嫌得无聊。那师姐呢？师姐会参加吗？”
突然被cue的孟洵异想到了之前系统给的任务指标，点了点头。
“那师姐，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孟洵异疑惑抬眸。
“可不可以……帮我给一个叫郁垒的小孩子带一封信，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请你放他一马？”这句话是传音。尘令和锦桃只看得到二人的眼神交汇。
“作为交换，我会给你你体内残余合欢菩提的解药，当然……不需要用那种方法。”
孟洵异通过上次利用宗门物联网转发拼夕夕消息的经验，跟他传音道：“可是，我不一定会赢。”
其实，作为局外人，人族魔族的万年恩怨对她来说并没有明确概念。况且，系统也尚未给她对于这件事的任何指令。
但是，就她这副样子，连狼都打不过，还想打得过那群如狼似虎的无上仙门弟子？她从何得来去万山之围的资格给那个叫郁垒的送信啊。
可没想到，不知哪来的凭借，容衍的那双干净而单纯的浅绿色眼睛十分坚定，传音道：“你一定会赢的。”
孟洵异一愣。
自从她穿越以来，周围的人似乎一直在提醒她，你是宗门废柴，你不行的，你不可以，她似乎也相信了，她确实不行，不可以。
可即使是宗门废柴，至少，也应该有自己的高光时刻吧。
她萌生了一股想要答应的冲动。
见二人不再说话，锦桃问道：“什么忙啊？”
孟洵异摆手道：“小事而已，到时候再告诉我具体怎么帮你。”
“对啊，一想到宗门大比，其余真的是小事。各路神仙保佑，我不要遇到徵道就好。”锦桃罢了筷子，双手合十。
“为什么？”容衍适时提问。
锦桃理所当然回道：“因为他是一只大卷王啊。”
“哐当”一声脆响，一把剑搁在了锦桃面前，剑锋微脱剑鞘，露出一点寒芒，“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