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少年行
福禄酒馆自从来了位说书先生便日日门庭若市,且不说他们到底是为了听书来吃酒的,还是为了吃酒来听书的,总之,他们在这里齐聚一堂。
“先生此语在下并不认同。”
在众人不满和怀疑的目光中,一个穿着高束墨发的江湖少年轻笑一声,翻身跃上台,悠哉悠哉地把嘴里叼着的茅草取下插于发间,向那脸上写满怒怨的说书人走来。
“不知这位公子觉得何处不妥?”
那说书人忍者怒气,望着这不过十七八岁的狂妄少年,眼中略带些不屑和鄙夷。
少年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盘腿选了个地儿坐下来,不偏不倚正是那说书人的桌前。只见他从衣袖中取出几个木块,从兜里抓出一把土放在地上,其间又略加思索,抬手将说书人桌上的杯子拿来,把水尽数倒在其中一个小土堆上。
说书人气极,朝着少年的背影吹胡子瞪眼,走出前去一把夺回了杯子,惹得满堂哄笑。
他心里暗道这小子铁定是来砸场子的,但又碍于观众们正在兴头上,便索性任那少年“胡作非为”,到时候让众人看他丢脸便是。
思及此,他心里倒是舒坦许多。
少年朝着台下几个小孩子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指着地上的干土、泥巴和木块问他们这些在平日的游戏里可以做什么。
几个小孩互相看看,而后异口同声地答道:
“粗粮、肉汤和肉!”
“没错。”
少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明快一笑,单手撑地一跃而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接着道:
“孩子们在一起玩耍时,把尘土当饭食,把泥巴当肉汤,把木头当做大块的肉。但他们到了晚上是一定要回家吃饭的。因为尘土饭泥巴汤可以玩,却不能真正吃下去,称赞上古传颂的东西,动听却不真实;称赞先王的仁义道德,不能让国家发展走上正道,这些东西都只是游戏,不能用来治国。”
少年说罢转头看向那面色阴沉一语不发的说书老先生,似是挑衅一般抬了抬眉毛,嘴角是意味不明的戏谑。
“先生方才讲的玄武国君主之事太过夸大,玄武国之相更是被形容得神乎其神,先不论鬼神之说,知晓玄武国之史的人恐怕皆知这昔日的玄武盛世是靠着变法成就的,玄武国君更是一名具有革新思想的明君,先生如此睁眼说瞎话是想宣扬鬼神之说来欺骗郑国这些心性纯良的百姓,还是为已经灭国的玄武国招揽信徒呢?”
“你这这这”
那说书的瞪圆了眼睛,脸上不只是惊恐还是愤怒,只见他身形不稳,趔趄几步撞在了书桌上,颤抖着抬手直指那气定神闲的少年。
毕竟自己只是以说书为生来养家糊口,欲要讲得精彩些就难免加些鬼神之说来润色,谁料这少年竟捉起了他的把柄,给他扣上一顶可能会被杀头的帽子,这任谁也担不起啊。
福禄酒馆的掌柜发觉事态窘迫,连忙赔笑从后面跑到台上去,拉着少年的胳膊道:
“这位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先生也是为了活命糊口,毕竟我们这儿不过是个镇子上的小酒馆,所知狭隘在所难免,还望”
“不知便不言,何须妄言?”
少年双手环抱于胸前,还未待那掌柜的说完便当即打断。
掌柜面露难色,笑容直僵在脸上,心道: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少年郎,给了台阶竟也不下,这不分明来砸我福禄酒馆的场子么?
“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这心气却是高的很啊。”
人群中,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冷不丁出声,压得极低的斗笠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高挑而略显瘦削的身姿在众人中分外惹眼,给人宛若谪仙般的感觉。
男子抬手压了压斗笠,道:
“玄武国君是否为明君不得而论,毕竟这玄武兴衰皆由他一人促使成,若说他贤明之处,那便是任用鬼才萧子意为相,对内革新变法,对外开疆扩土而已。可是这萧子意多年前莫名失踪,玄武便如失了主心骨一般很快没落,玄武灭国至今成谜,为了这样一个问题与说书人为难,要么是知道内情,要么便是这说书先生的同行不知小公子,是哪种呢?”
看似云淡风轻,温润无害,却是针针见血,咄咄逼人,丝毫不给人回寰辩驳的机会。
“如若都不是呢。”
少年回首轻笑,高高束起的马尾轻松甩到了肩后。
“我不过是一个江湖浪子,甜为穹盖,地为卧席,逍遥于天地之间,平生爱多管闲事罢了。这位公子若觉得管不得,那小爷我不管便是~”
说罢,他从台上一跃而下,将发上别的茅草摘下来叼回嘴边,双臂一伸便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往酒馆门外走去。
“呵。”
只听得那白衣男子一声轻笑,朗声道:
“如此狂妄不羁,临危不乱的少年郎,不愧是昔日一计祸八城的鬼才相辅——萧子意。”
那少年闻言步子微微一顿,将嘴角的茅草随手丢出去,勾唇,摆了摆手继续往前吊儿郎当地走着,边走边道:
“彼此彼此,阁下也不愧为司命军师——沈知训啊!”
男子面色一沉,拂袖快步离去,令人反应不及,再看那方才还在街上晃荡的萧子意此时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福禄酒馆一众宾客瞠目结舌,半晌都没缓过来:
所以,这小小的镇上酒馆到底是走了什么运能把这么两尊名震天下,人人望而不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神齐聚此处,还给他们上演了一场“神仙打架”?
那说书人更是怔在原地,口中不断讷讷道:”是萧子意啊,萧子意啊”
那满脸的崇拜和景仰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