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心悦于君
只是，这棋局里赌的却是洛家的生路，而非萧家的荣辱。世家相互渗透最好的办法就是结秦晋只好，把利益捆绑到一处。
但是洛家也没有到了让萧家结亲的影响，收买人心也是萧家最常玩、最喜欢的一个戏码。
什么都不缺的薛宝钗自然算是刀枪不入的，而他们也不是为了与人结仇。收买一个不得势的姨娘自然是付出最小，收获最多的戏码。
至于宝钗如何想，那就不是萧家会考虑的了。但黛玉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出手的人会是萧鸣凤
这般浅薄的手段，不像是值得萧鸣凤出手的事儿。但萧家出手却也的确狠，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洛家元气大伤。也让本应该凭着守边之功平步青云的薛蟠挨了板子。
这板子打不坏人，可是却能把薛家和洛家打的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能打散薛蟠心里那口往前冲的劲儿。
虽说觉得这般浅薄不似萧鸣凤的手笔，但一石数鸟也的确有萧家风范。其中诀窍黛玉想了个差不多，但唯独萧鸣凤这处让黛玉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面所相关的事情又岂是黛玉一餐饭能想明白的，当下安抚好薛蟠别让他乱来才是正事。至于其他的，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从宝钗那处出来，薛蟠和黛玉坐在亭子里喝酒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们在书院时薛蟠喝的误了听课。
先生一辈子桃李满天下，只是师母去的早。师父膝下无儿无女，到老却也显得凄凉。先生走时，薛蟠戍边在外，宝钗陷在京城。守在他身边送他最后一程的竟是黛玉，在先生去后，书院的那株桂树也一夜枯竭。
黛玉也在那刻明白了什么是相爱，人生在世，其实很难顺风顺水。便是天神，也被各种各样的规则所束缚，又何况是她这个有着七情六欲的肉体凡胎呢？
她质本洁来洁还去的约束没错，宝姐姐为了一个撑起家业而放弃诸多也没错。哪怕是前世，她羡慕过宝姐姐，却不曾有过恨。他们都像是被浪潮推着向前走的帆船，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她羡慕过宝姐姐的七窍玲珑心，但那时候经见过的少，到底也不明白，超越同龄人的稳重也就意味着少了同龄人的欢乐。
思绪飘远，所以在突然被手心滚烫的薛蟠握住拿着酒杯的那只手的时候，黛玉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攻过去。
一时间本来应当有些暧昧的情境气息全无，听到薛蟠的那句“我心悦你”，黛玉的眼睛几乎是瞪得如同铜铃。
“师兄，你喝多了吧？我是你师弟，想心悦什么的，找个姑娘去啊！这满京城愿意嫁给薛大将军的世家贵女怕是排起来能绕皇宫十几圈。”
黛玉虽说用嬉笑掩盖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可拿不稳酒杯的手和微微发涩的心却骗不了她自己。
她知道薛家兄妹都知道她的身份，但薛家人也是她在林父和元瑜之外，唯二可以信任的人。
她本以为自己一直把薛蟠当做师兄，当做兄长。但薛蟠说出那句心悦的时候，她不知为什么，心底却生了难得的悸动。如同老木逢春，如同……
薛蟠听了黛玉这话，倒也不恼。他们相伴多年，他哪里不知道把自己装进壳子一般的黛玉的嘴硬。
但自己到底喝昏了头去拉小师弟的手，到底也是有些冒犯了。
“小师弟，这些话留着诓外人去吧！我不吃这套，不论是哪个女子，哪怕是公主在我眼里，也比不上你。”
“这些年，你为了林家，遮掩自己的身份。哪怕在朝堂叱咤风云，他们从戏称你为小阁老，到如今真真正正、心服口服的叫你一句小阁老。”
“其中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不比我疆场厮杀来的容易。这些年，作为师兄弟，你我以命相托，从无半分拖沓。”
“但年少时期见过太惊艳的女子，那些庸脂俗粉便入不了我的眼了。这世间纷扰，功名利禄，都不过是为了让你我有更大的本事守自己想守的。”
“我也在想，再等等，等到时局再稳定些，等到薛家和林家树敌不那么多，等到夺嫡这茬儿过去。我总是在等，可是，小师弟，这次生死之间，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若是我薛蟠死了，你林青瑜一定会替我照看好薛家，替我安置好妹子。但我却想到的是你，我想的是，如果我死了，那你在这世间大概就没有一个真心可以依靠的人了。”
月色之下看着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的薛蟠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压在他心里不知道多少年的话，黛玉的眼像是蓄满了悲伤的一汪泉眼。
“这世间神佛不渡苦楚，那就由我来渡你。我知道，你是个坚韧的女子。你不同于那些后宅圈养的女子，你见过风霜雨雪，见过刀光剑影。”
“我见你，心中欢喜。不是因为你见识广博，也不是因为你皮相美好。只是因为你是我坚定的不会生疑的一个人，是你陪我走过了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你让我愿意生死相托。”
“或许，我这些话终究是有些冒犯了。但哪怕你自此生疏于我，我也不后悔告诉你这些。人生短短几十载，我不愿意活的不明不白，哪怕是死，我也要做个……”
薛蟠的“明白鬼”还没说出口 就被黛玉轻轻的堵了嘴，这话到底也不吉利，黛玉不愿意他这般的咒自己。
洛家大宅在薛家奴仆将宝钗的最后一车嫁妆拉出大门后，洛家管家如同浑身被抽干力气一般的跌坐在地。
他无言颜再见老爷，是他没有规劝好小少爷。这次，洛家完了，洛家真的完了！
老爷在临终前就曾说过，少爷心太软。他只能守成，却没有开疆裂土的才干。守着洛家有的，将这家业传到下一代手里，洛家便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可惜，一切都完了。洛家卷入了夺嫡之争，怕是难得善终，难得善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