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梦入红楼
薛蟠在洛家做梦的时候,黛玉却因为一个噩梦而半夜惊醒一时间难以自已哭得泪流满面。
自从书墨和红安双双去世后,黛玉就经常在梦里梦到他们。这晚也不例外,她又梦到了满身是血的书墨死在了一场无边无际的大火里,而红安也倒在了漫天的箭矢之下。
只有她,她这个没有本事的主子,她还在人间苟活,书墨他们却已经走了快两年了。没有他们的舍命相护,她大概早就又变鬼了。
说来可笑,她在庙里游荡多年,自己做了那么多年鬼早已经不怕鬼了。进了朝堂数年中,她更是发觉人远比鬼可怕。
可是,她重活这么久却一次鬼都没有见到。以前不怕鬼,是因为她做过鬼,觉着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现在她却无比想见见鬼,因为那可是她日思夜想,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啊!
死亡是一个很沉重的名词,也是一种很不好的体验。在她重生后,她仿佛觉着身体里住着一只随时会破体而出的恶魔。对她而言,她在乎的只有林家。
准确的来说,她在乎的只有父亲。她就像是一只无喜无悲的泥塑,又或者说她的情绪被自己封禁起来了。
她努力的让自己忙碌起来,让自己没有机会去想上辈子那些污糟的事情,科考后她也还是逃离不了那个恶梦。
对于感情上的伤,爱是最好的奇效疗伤圣药。父亲对她的全力支持,师父对她的精心救治,叶叔对她的严苛要求,还有书墨和红安这一对儿欢喜冤家。
因着被这么多人关心,被这么全心全意的爱着,黛玉其慢慢的放下了对于前世的执念。
凤姐姐对她好,在贾府几次三番的帮她解围。不论凤姐姐是为了讨外祖母欢心,还是为了自己的掌家权,她都是实实在在的为自己解开过心结的姐姐。
大圣人也曾经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用在此处也是恰当,在她没有能力的时候,她能够不牵绊别人,给人家带来麻烦便已是最好。
当她有能力,她便也愿意帮一帮这些曾经帮过她的人。贾家倒了以后,所幸凤姐姐还有蔚儿,如今平姐姐也嫁了,成了管事娘子,她们过得都也算是不错。
她在上辈子便很羡慕宝姐姐,觉着哪怕薛蟠再混账,宝姐姐却还是有家的,还有姨妈那么好的娘亲。
哪里像是她一般,父亲、母亲、弟弟都去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无边的孤寂里寄人篱下,拖着病体挨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秋。
只是,如今看来,宝姐姐过得太苦了。上辈子为了振兴薛家,本打算进京待选,却因为薛蟠打死了人而被堵死了路。
费心操持薛家多年,后来还被什么狗屁金玉良缘和宝玉那个混不吝的。这可也算是为薛家发光发热一辈子了,最后也落了个萧条的结局。
这辈子薛蟠倒是不混了,可是薛姨妈却好像着魔了一般想把薛家搬给贾家。这样一看,上辈子的很多事情就很有意思了。
贾家可真是好算计,林家、薛家都没有漏过,只可惜最后还是也难逃覆灭。其实,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场修行,何必自作聪明算计众人呢?
这辈子师兄倒是不糊涂了,操持薛家,力挺宝姐姐都做的很好。但薛家姨妈却糊涂的还想和贾家亲厚,人家明晃晃的图谋她的家财她都觉着是自己的儿女不知感恩。
或许,人这辈子怎么样都会有些遗憾,怎么样都难以万事如意。但跟从自己的内心,尽力去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便已然是不虚此生。
她其实在书墨他们去世后,有时候也幻想他们是一起隐退了。可是满地的箭矢和烧成灰烬的府衙都昭示着曾经发生的一切,让她难以承受。
黛玉在院子里坐着看星星想前世今生的时候,薛蟠却陷入了一个梦魇之中不得脱身。
在这个梦里薛蟠发现自己还是薛蟠,却又不是薛蟠。因为他更像是附在了一个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人身上面,他能感受他的一切感知,却不能和这个人交流,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在这场梦里,他为人骄横跋扈,为了一个名叫香菱的小丫头打死了人,毁了宝钗的青云路。薛家几乎散尽家财才保住了他这条狗命。
因幼年丧父,他妈又纵容溺爱他,所以他终日唯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压根不务正业。虽说也上过学,不过略微识得几个字。
在赖大家的酒席上,碰到“冷郎君”柳湘莲,欲与之相交,被柳湘莲打了个半死,险些丢了性命。
后来与同伙贩货路过平安州界时,遭遇强盗,幸得柳湘莲相助,打得贼人散去,货物所幸被夺回。二人相拜为生死弟兄。
娶妻夏金桂后,就又欲夺取其陪房丫鬟宝蟾,并且冷落了香菱。后来因着娶妻不贤,最终家业尽败。
哪怕薛蟠不想承认,心底也依旧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告诉薛蟠这就是他。薛蟠拼命的想逃,不想再看到这个没有脑子一般的和自己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的人。
因着不断地挣扎,薛蟠感觉整个人都仿佛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一般,无比的灼热,他的整个头都如同熟透的西瓜要裂开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薛蟠突然感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身边的一切都如同被这清风吹散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被风吹裂一般。
大概过了半刻钟不到,薛蟠虽说头还一阵阵的泛疼,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从远处走来,伴随着阵阵佛号。
随着佛音四至,薛蟠体内的那阵无名的邪火也平复下来。薛蟠声音嘶哑的如同刚被火炙了许久,开口问道,“你是谁?”
四面八方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传来,“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薛蟠大喊,“你出来啊!”
四面八方的声音也远远近近的传来,“你出来啊!”
“你出来啊!”
“你出来啊!”
薛蟠不知道喊了多久,那个穿着白衣的和尚才从他身后走出来,“喊够了?”
嗓音更加沙哑的薛蟠无奈一笑,他心下大抵明白了,这个和尚怕不是人。他刚才在战场上用的那套头铁,彪的方式都不适合如今的阵仗。
“敢问,您是何方神圣?”
那和尚倒也不讲究,揭起衣摆坐在薛蟠身旁,淡然开口道,“小僧无名。”
“那我又是谁?”,薛蟠又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你是薛蟠。”
“那他是谁?”
那和尚对于这个有些绕的慌的问题倒也了然,不想和薛蟠多掰扯,无名直接说道,“他是你的前世,你是他的今生。”
“那你又是谁?”
“我是无名。”
“您这不是说笑呢嘛!我就是个粗坯,我也不懂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和我直话说就是!”
“我薛蟠也是个粗人,今天这一遭虽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但到现在您也没有要我的这条狗命,便应该也对我没有恶意。”
小沙弥听到薛蟠的话,倒是微不可见的嘴角微微上扬。倒是他着相了,忘了这小子短了一魄,有些不容易发现的痴傻。
“我倒是不曾想过你这个呆霸王也会这般机灵,你我无冤无仇,甚至说我们还是合作的关系。你叫我句大哥,我也是当的起的!”
薛蟠听沙弥这话倒也上道,麻溜的叫了句,“大哥!”
无心朗声大笑,道了声好,下一秒,薛蟠却又一次感到天旋地转,下一秒的感觉让他难以用言语来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