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番外一(张璃)
刺眼灼热的阳光照射而下, 校园里树木枝繁叶茂,向阳一面的绿叶折射光线——
刺人眼睛。
一中高二理科三班教室内。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费心尽力,一边讲解例题一边把黑板拍得“噔噔”作响, 迎光看去甚至能发现他喷出来的无数唾沫星子。
于时坐在窗边, 窗外炎热的光线随星球转动已经从他身后移到了课桌上, 形成一道曝光过度的棱形光晕。
前后有同学被光线打扰, 拉了帘子。
于时却没动。
他睫毛微垂, 头发和眼睫被光线打出影子,遮住了瞳孔。眼神就隐匿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实际上于时正盯着桌上的刺人光晕看,看得眼睛有些疼,入眼处成了一片白茫茫。
视觉上的单纯能让他心绪平稳些。
——于时最近有点烦。
物理老师兼班主任讲解完例题,又开始强调高考距离很近了, 还说明天就出高考成绩,即使没有轮到高二, 他们也该紧张起来了。
明天出高考成绩……
于时他哥那个正儿八经的应届生却还在外头不肯回来。
家里人都很担心。
这还不算,好巧不巧,于青裕几天前又找上他了。
于时知道于青裕什么意思,他就是想来要钱的。
但这个节骨眼上,于时不想给家里再添乱, 暂时没有把事情告诉他们。
灼热光线被飘荡的薄云遮盖,渐渐地暗了下去,待到不再刺眼,又渐渐重新亮起来。
吹动云层的风就从窗外抚进来,闷热黏腻,是于时很不喜欢的热风。
他轻皱眉头,这才关上大开的窗户, 拉了窗帘。
下课铃响起,班主任停了鸡汤灌溉,走出教室。于时的手肘搭在课桌上,窗帘内昏暗的光线里更显少年骨感白皙。
他顿了一会儿,从桌肚里摸出手机。
上头没有于青裕发的信息,倒是有条微信。
是他补习班前助教发来的。
前助教叫张璃,高中时期也是就读于一中。
于时对张璃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觉得这人的眼神像刚刚附骨而上的黏腻热风,怪不舒服的。
但后来他们在运动会上又见过一面,才发现张璃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反而有些天真单纯。
何况这人做助教真的很尽职,老师布置的任务他总会再单独转发一遍,看得出来是个上进的人。
于是每条他发来的重复作业或者通知考试之类的机械消息下,于时都会回复。
后来张璃高三毕业,补习班换了助教,新来的是个小姑娘,再也没有重复过布置任务的消息。
修长的手指轻按屏幕,一秒的时间都不到,系统检测指纹自动解了锁,微信消息跃于屏幕上。
【张璃:我记得这个季节,一到了下午,教室的光就很刺眼。】
是一句闲聊。
于时极淡地皱了皱眉。
指尖停留在屏幕上,有意被调暗的亮度还是溢出残留光线,丝丝攀上手指顶端,照出指腹轮廓来。
其实于时和张璃重新联系是因为前几天的补习班他没去上,理由也很简单,那天周叔一走他就被于青裕缠上了。
新助教和他完全没有交集,连好友都没被他通过,或许是兜兜转转过好几个人,最后是张璃来问他:怎么没去上课?
于时随意回了个:睡过头了。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下次可能还要请个假。
大概是一年来自己从未缺席过补课,那边很久都没回,第二天才来了消息:
【已经和老师说好了,有事再联系我就行。】
和从前一样,这样一条公事公办的信息,于时也认真回了个“好”。
但此刻手机上的这条……
原本极淡的皱眉变得深了些,于时拇指贴上手机边缘,很细地摩挲。
第一次见张璃的那种感觉又上来了,他不由得抬头,怀疑是自己窗户没关严,漏了夏风进来。
发现一丝风都没有,他又下意识地想要往后偏头——
……想什么呢?
在动作之前,他及时打断了思绪。
因为一句闲聊就怀疑有人在观察自己,也太神经质了。
想了想,于时还是直接锁了屏,没回这条消息。
如同从前一样,夹杂在机械通知中的寥寥几句闲言,于时从不会回复。
其实换作别人,他不至于如此高冷。
但对张璃……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那些不经意的,与学习无关的闲话,像越出雷池的步子,但凡他接了,很多事情就会失去原有轨迹。
也或许是,会回归残忍的真相。
这样莫名的想法有时候会把于时弄得疑惑又烦躁,所以干脆规避。
-
下午放学的时候,连校门都没出就看见了于青裕。
于时瞬间紧捏起拳头,眼神发沉。
他绕开周叔的车,带着人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
于青裕还是那副假惺惺的样子,一个劲儿地解释自己不是要钱,就是想他了。于时自然不信,心里越发烦躁,直接说了自己不可能跟他回去,要他开个价。
可能是亲生儿子过于冷漠,于青裕有些激动,在催促下又说要想想。
于时跟他纠缠这几天本就是想留下些信息之类的证据,扔下一句具体的手机上说就走了。
如他所料,于青裕没有跟上来。
但于时没想到,他哥那天回了学校,正好撞到他们,最后还是棠一德出手把事情解决了。
奇怪的是,他哥后来单独提醒他,小心张璃这个人。
于时翻出他们的联系记录,看到公事公办的条条消息,还有时隔快一年才重新聊上天的贫瘠对话,也不知道该防着人些什么。
于青裕这次被解决得异常顺利,于时彻底松了口气,本以为自己能完全摆脱由亲生父亲带来的痛苦回忆,没想到——
在于时踏上去大学的路上,手机震动发来一条彩信。
于时点开,发现是张图片。
——上头是于青裕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脸,看上去除了还有呼吸,眼神中已经了无生气。
图片下面还有条留言:
【早帮你备下的礼物,开学快乐。】
一点都不快乐。
阴冷幽暗的窥视感从心头升起,传至四肢百骸,遍体生寒。
于时紧皱眉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僵硬地微动脚步,无法抑制地四处张望。
却只能看到机场中一个个陌生人的身影。
一如这条消息最后也没被追查到主人姓甚名谁,它带着诡异可怕的祝福语调,最终被埋进于时的记忆长河中,再没被提起。
-
于时的竞赛成绩很好,上的大学也是全国顶尖。
一中培养高分学生的能力一向出色,同届考进来的人被互相认识的拉进一个群里,时不时要蹦跶几句消息。
那时候于时加入了学生会,每天班级部门的消息都得关注,对这些群就比高中留意多了。
有一次他们部门举办活动,音响不够,于时发了好几个群借音响,没想到回得最快的竟然是这个“一中老乡群”。
而且回他的也是个旧识——张璃。
可他明明记得,这个群里面不都是同届生吗?张璃这个学长是什么时候加进来的?
后来还是事急从权,没再深究这点疑惑了。
活动要彩排好几次,张璃和他不是一个院的,却还是每次都来跟进。
他本来就长得好,性格也好,还帮着他们还跑上跑下的,整个部门的人都很喜欢他。
后来部门活动举办得非常圆满,聚餐的时候,于时出于礼貌,第一次主动在微信上发出一句闲聊:问张璃要不要来?
那时候老师在上头抽查问题,刚好抽到于时。他站起来,手机屏幕没来得及锁上。
于是他的同桌余光很容易就瞟到——
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尤其明显。
几秒钟出现好几次,明显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似乎连系统都能看出对面那人的激动来,用机械隐晦的方式提醒着。
可惜该看见的人并没有看见。
于时答了问题,坐下看屏幕时,刚好张璃发来消息,很简洁:
“好。”
就像每次于时回复的消息,认真又疏离,一直隔着条线,谁也没有越过界。
这样的距离让于时莫名觉得舒适,比任何温柔相待都要好使,他难得的,勾起一个轻笑。
部门的人真挺喜欢张璃的,特别是部长,有意结交他,那次聚餐之后的很多次团建,都让于时把张璃叫上。
张璃也很乐意,只要是于时叫,每次都来。
只是距离把握得极好,只要于时不和他主动说话,他也只会礼貌性地和于时打个招呼,或者跟着部门的人起哄,开几个小玩笑,绝不会提出任何其他要求。
高中时候的介意感好像在逐渐了解张璃的过程中彻底消失,脑中一直有只叮叮响的警铃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渐渐地就生了锈。
就连之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哥自己又遇到了张璃的想法,都在心里被否决了。
于时总算知道这人为什么总被夸人缘好了。
他确实极其会看眼色,很讨喜。
没想到上了大学后,第一个让自己在相处中感到如此舒适的人,居然是张璃。
后来学期期末了,那次他们部门聚餐定的时间不巧,正好是张璃一门考试的后半截。
于时上课的教室和他的离得很近,想着平时他对自己的帮助,犹豫一会儿还是上了楼。
原以为张璃是在上课,没想到他们正在考试。
看见门口出现于时的一刹那,张璃几乎是立刻起身交卷,有些着急地出来,“不好意思,你特地来等我的吗?考试,耽误了点时间。”
于时皱了皱眉,“你可以拒绝的,不是非要来聚餐。”
张璃一手拿包,一手收拾着刚刚匆匆带出来的文具,头也没抬,“我卷子做完了,不是特地为了和你们吃饭翘考试。”
他拉上背包拉链,笑了笑,“想什么呢学弟?”
也是,于时想,张璃一天到晚挺忙的,为了他们几个外院的朋友,也不至于。
于是他并肩和张璃走,下楼梯的时候说:“叫我于时吧,别叫学弟了。”
张璃比他矮一点,下楼梯就稍微低着头看脚下的台阶,眼睫中的神色被角度隐藏,只能听见人轻轻说了句:“好。”
声音有点哑,和平常总是尾音上扬的饱满不太一样。
从此之后,他俩的聊天里除了公事公办的消息外,渐渐地也出现了有来有回的闲聊,甚至,闲聊的篇幅慢慢超过了正事。
张璃真是个很让人感到舒适的朋友,于时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楚,是明晃晃的期望他就想法设法地帮于时实现,是隐晦的失落就不着痕迹地鼓励于时。
于时有时候会想,上大学能交到这么一个真心朋友,也算是一种幸运。
所以第一次看到张璃失控,他就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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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快要毕业的时候了,他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天真烂漫,单纯美好,几乎就是于时的理想型。
他在社交平台上官宣的那天,几乎人人都祝贺,还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讶。
于时能够理解,毕竟自己一般不怎么和女孩子们接触。
同寝室的人为了庆祝他终于脱单,硬是拉着于时去校外一家烧烤店喝酒。
于时没怎么喝,倒是室友们一个个喝得七扭八歪的,话题也早从庆祝脱单延伸到了即将毕业的不舍。
他也有些感慨,刚想去外头吹吹风,就撞上了张璃。
——他看起来喝得很醉,脸上温度烫得吓人,眼神迷离而充满戾气,竟然让于时愣了愣。
张璃深吸一口气抬头,触到于时的一刻,目光立刻柔和下来,清明渐渐爬上瞳孔,眼角眉梢舒展开,“……好巧啊。”
于时皱着眉,把他扶到一张空桌上,让老板做了一杯蜂蜜水送过来。
张璃倒是一改往日的单纯热情,头一直低着,额前略长的刘海凌乱地散落在眉骨上,合着长睫毛投下的阴影一起,遮住了鼻梁之上的神色。
于时扣了扣桌子,问:“怎么了?”
张璃没有立刻回答,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这样摸不透的表情莫名让于时有点烦躁。半晌,他眉头皱得更深,又问:“怎么了?我能帮上忙吗?”
至此,张璃才极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皮显得极沉,最后干脆闭上,似乎是在用力调整着什么。
没几秒后,他缓缓开口,“抱歉……我喝多了。”
声音又低又哑,失神得厉害。
“要不要我带你回去?”于时想着张璃已经自己在外头租房了,又问:“是上次给我的地址吗?我打车送你回去?”
可张璃又不说话了,低着头,就是呼吸起伏得有点急。
他低声喃喃着,于时只能隐约听到个“一次也没去过……”。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于时又耐着性子敲了敲桌子,试图让张璃清醒一点。
此时老板端了蜂蜜水来,嘱咐说慢点喝,看了他俩一眼才回了前台。
等到老板退开,张璃没管温度,拿起蜂蜜水就灌,喝了整整一杯后,才像是终于能好好和于时说句话了。
“抱歉……我今天,跟人表白被拒绝了。”他仍是低着头,“于时,你长得和我情敌挺像的。”
于时一顿,被他这样巧合又荒谬的说辞弄得有点想笑,刚想问句真的假的,张璃又很快自己接了话:
“其实我该恭喜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这下于时就没法说其他的了,只能说,“谢谢。”
一阵沉默后,张璃终于抬起头来。
于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眼里极其明显的红血丝以及苍白得没有生气的唇。
他微微吃惊,甚至觉得自己该把张璃往医院送。
可张璃先他一步做了动作——
他突然抓住了于时的手。
张璃很瘦,今夜像是又突然瘦了很多,原本就骨节分明的手此时紧紧捏住于时的手腕,指尖和关节像是被这样剧烈的动作限制了血流,发着白。
被光一照,竟然让人有种瘦骨嶙峋的错觉。
手腕上很明显的吃痛,于时眉头皱得很紧,忍了又忍,还是伸手把张璃拂开。
张璃力气太大,挣脱之后,在于时皮肤上留下一条条红痕。
于时脸色彻底不好了,他不虞地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想着先把这醉鬼弄回家再说。
张璃却一直呆呆看着自己被挣脱开的手,深深呼吸着。
时间一秒一秒地滴答走过,张璃胸膛起伏得愈加明显,他突然抬头,绕过餐桌,站在于时跟前。
他比于时矮一点,通常都是于时低头看他,这好像是第一次,于时需要抬头仰视张璃。
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什么原因,张璃的眸子十分深沉。
于时盯着这双与平常天真开朗截然不同的眼睛,竟然生出了不认识眼前这人的错觉——
那双眸子又黑又沉,里头似乎蕴含了极其重的欲望与疯狂,像反社会主义埋下了半城炸药,只消不知道谁踩中一个雷点,全城数以亿计的人口必将瞬间被火光吞噬,灰飞烟灭。
于时没动,他就着这个姿势轻轻皱眉回视,像凝视深渊般。
半晌,张璃突然动作,手指微抬,似乎又要去牵于时的手。
于时下意识地往后撤,手臂从桌上放了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无意识的微小举动,在张璃眼里似乎成了满天的冰雹雪水。
如同突然收到鸣金的十万大军,突然偶遇天降暴雨的熊熊烈火,张璃眼中又深又重的黑暗尽数褪去,渐渐地,显出平常的样子来。
于时当时心里冒出来的两个字,居然是——
“幸好”。
幸好什么,于时也说不太清。
就是莫名觉得,先前丝丝缕缕快要爬上他周身的阴冷幽暗气息,随着自己不知道哪个动作的触发,如潮水般褪下。
让人松了口气。
-
后来他还是把张璃送了回去。
第二天张璃酒醒了,发来了一段不短的道歉消息,看得于时都觉得自己像是个pua别人的渣男,又单独约人出来吃了个饭,这事儿才算是翻篇了。
谁都有个低落的时候,于时能理解,只是那晚的场景给他留下的印象有点深,在那之后的不短时间里,于时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和张璃的任何肢体接触。
很明显,张璃也感觉出来了。
于是有时候并肩而行,时不时就能察觉到张璃周身一闪而过的失落,和那双有点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一样的眼睛。
原以为成年人了,有些界线不需要点破得明显,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没想到张璃不太一样。
又一次于时避开了张璃递水过来时的手指后,上一秒还在和他闲聊的人下一秒就微微低下了头,盯着自己手指发愣。
不用看于时也知道,浓密得遮住瞳孔的眼睫间是一道怪可怜的神色。
可这次张璃没有再当作无事发生。
他忽然迅速收回了手,又觉得还不够似的,把双手都背在了背后。
轻声说:“对不起。”
事情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于时一愣,吞下一口清水,微仰着头斜眼看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张璃依然低着头,只剩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刷来刷去。
于时放下杯子,正视张璃。
就听见他说:“我保证那是最后一次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于时却奇迹般地听得出来,他在说他喝醉后,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沉沉的事儿。
这件事原是怎么想怎么诡异——
没人会为了一个友人之间的小动作,或是一个喝醉后的眼神道歉。
可于时当下却觉得,这声道歉,他受得住。
张璃眼睫颤抖得厉害,上头似乎慢慢摇挂水珠,他抿了抿唇,抬头看于时,“我就是想回到原来那样,行不行?”
回到原来没有被自己吓到的时候,回到于时愿意和自己瞎聊闲话,偶尔可以一同出游的时候。
-
张璃原以为世上最难受的事是没有恰当的身份留在于时身边。
可真正慢慢地融入于时的生活,发现可以不用借助外人就能以正当理由每天见他时才知道——
他早已对这样肆无忌惮地汲取于时的气息上瘾,心脏颤抖叫嚣着每日沉醉于极乐的亢奋。
所以于时任何下意识地抗拒,躲避,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凌迟的刑具,稍微一剐就血肉模糊。
他舍不得伤害于时,又快要压抑不住体内与生俱来的暴戾因子,对于时难以自拔的贪念折磨得自己日日痛苦不堪。
所以他几乎是带着祈求地看向于时,像个死刑犯求刽子手,求他:“你别躲我,好不好?”
他可以费尽心力地抑制自己,不打扰于时美满的姻缘,不搅乱他幸福的生活,可于时,也绝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不能躲他,不能抗拒他,不能不见他。
张璃也很怕。
他怕于时像自己幼时那条总爱跟着别人回家的漂亮猫猫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自己永远深埋地下了。
他当时双手沾满鲜血,只有“这猫再也不会跟别人回家了”的快意,心头爽快不已。
但那只猫和于时比不了。
若是躺在那片草地上鲜血淋漓的尸体换成了于时……
张璃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殉葬的。
极致的温柔与疯狂的暴戾欲望几乎要将张璃的灵魂都撕碎。
他日日被迫困于反复的撕扯中,夜夜痛苦不堪。
但还好,在他尚未举起屠刀之前,于时清冽的声线像观音手中玉净瓶里施舍下的甘霖降临。
他说:“以后不会了。”
拍了拍张璃的肩。
-
于时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到底他还是心软,总轻易割舍不下象牙塔里交到的真心朋友。
而且……张璃是他见过的,少有保持着少年单纯心性的人,他确实很欣赏他,也被他坦诚直白的诉求所触动。
他拍了拍张璃的肩,如愿看到张璃眼中的失落低沉一扫而空,瞬间就重新亮了起来,嘴角要轻轻勾起一个笑。
于时刚想再说什么,手机铃声响起。
他找的这份工资待遇很好,和张璃在同一个公司的不同部门,这会儿刚好临近下班,向甜打电话来了。
屏幕上的名字是颗软糖,一瞥就能甜进人心里。
于时立刻收回搭在张璃肩上的手,略微抿紧的嘴唇上挑 ,眉眼间像解了冻的春池,丝丝泛起轻柔涟漪。
张璃立刻偏开头去。
“嗯……刚下班。”于时接通电话,带着笑意说:“……那你在学校等我,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转头又问张璃:“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眼角还残留着温和笑意,是于时从来没有对张璃展露过的一面。
张璃的右手背到后面,四指指甲一点点捏紧,皮肉划破,上头的疤痕还未完全好,又添新血。
疼痛丝丝蔓延,他才终于稳定心神,笑了笑:“不了,不想当电灯泡。”
他想,自己大概永远都不能见向甜。
手心的疤痕,大概永远也好不了。
俩人一起坐电梯下楼,快要出门时,张璃忽然问:“想好在哪买房了吗?”
今年于时想把向甜带回家去,上次和张璃聊起过这个事情,他俩也去过几个新开的楼盘看过。
“……第二个小区怎么样?”于时想了想说,“采光结构都不错。”
张璃笑起来,“我也觉得第二个好。”
于时和他一起走出公司大门,屋外冷气刺鼻,空气却比室内闷热的感觉要好,他半开玩笑:“那说不定还能做个邻居。”
向甜学校和张璃的住所是两个方向,于时朝侧面仰了仰头,“走了。”
“嗯。”张璃笑笑,“路上小心。”
于时刚一转头,他就抬起掌心鲜血淋漓的手,缓缓摊开挥动,作出再见的手势,轻声吐字:
“明天见,于时。”
“我亲爱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