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牢
出了王司狱的家门,林平之借口自己还有一个家族长辈在客栈要去通禀一声,就带着王司狱的仆从回到了客栈。
回到上房,林平之将见王司狱的事情三言两语简略说明,岳不群大喜,连忙和林平之下楼会和仆从一起赶往衡阳大牢,路上,林平之简单和仆从介绍,自己的长辈也要进大牢去报仇,仆从见怪不怪,也不以为意,反正只要上头同意了,来一个还是两个,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傍晚时分,岳不群师徒的马车到达了衡阳大牢,早有仆役拿着司狱的腰牌上前叫开牢门。林平之吩咐车夫将事先准备好的酒肉拿下抬入大牢值房,衡州府是重镇,大牢值房相当宽敞,此时正有十几个狱卒在值房内喝酒耍钱,见顶头上司司狱大人的亲信拿着腰牌带人进来赶忙站起来迎接,特别是看见林平之带着酒肉,更是乐的眉开眼笑,他们也是大牢的老人,马上就明白,今天晚上又有卖卖上门了,仆役将王司狱的意思传达好后,便告辞离开了。
当晚值班的牢头是个黑脸汉子,陪笑道:“林公子,小的已经明白了司狱大人的意思,请问林公子打算怎么安排?”
林平之笑着从随身包裹里掏出几吊铜钱放到桌上,笑道:“各位大哥,不急,小弟先陪大家玩儿上两把。”
众人一看心中大喜,暗道一声:“上路,这小白脸儿硬是要的,没仗着铁爪鸡的牌子跟我们兄弟甩脸子,今天晚上就不给他上暗门子了。”所谓暗门子,是狱卒之间的黑话,这大牢里面进来办啥事儿的都有,像林平之这种报仇雪恨的也是不少,有些人以为有司狱给撑腰,对这些狱卒便爱理不理,这些狱卒就会在手底下做文章,到时候不但仇报不了,还会因为大牢里面黑灯瞎火的摔出一个暗伤来。
岳不群肉疼的看林平之掷了三把色子,将几吊钱输的干干净净,林平之也不为意,也不管是哪个狱卒的大碗,端起来一碗,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众位大哥,小弟和家叔进来,就是为了找两个仇家算账,不知道有劳哪个大哥能帮小弟爷俩出口气?”
那牢头笑道:“林公子,区区小事何足道哉,咱们这儿的兄弟都是好手,就算拉到省城去也是数得上的高手,你放心,你要想让他骨头碎,咱手底下绝对不会伤他一根毫毛。”
说罢一指旁边一个跛子道:“这黄瘸子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是我们衡阳城大牢的状元公,手底下功夫硬是了得,有时候还会被兄弟州府借过去帮忙,就让他伺候那俩毛贼,保证让他们欲仙欲死,舒坦的灵魂出窍儿。”
那黄瘸子摆手道:“李头儿过奖了,自从瘸子上次在省城栽了跟头,现在都没脸见人。”
李头踢了他一脚笑骂道:“滚,不过没让那淫贼的后门烂而不伤么?也就你的手段能做到那儿份儿上了,省城的兄弟现在还夸你小子技艺高超呢。这次给林公子把差事办好,别丢咱衡州府的脸面。”
黄瘸子道:“李头吩咐了,瘸子自当办好,那个谁,小五子,你来给爷打个下手,这里就剩你活儿最细了。”
一个秃顶的矮子邪魅的一笑,放下酒碗走过来冲林平之一抱拳:“林公子,在下小五子,没黄爷的手艺,手底下功夫不到家,等等如果下手粗了的浅了的,请别见怪。”
林平之笑道:“有二位大哥帮忙,小弟必然心想事成。”
李头从墙上摘下一串钥匙丢给黄瘸子,道:“林公子的仇人就是曲阳和刘正风那对兔儿爷,留口气儿等着开刀问斩就成,不过那刘正风要轻点儿劲儿,别到行刑的日子口儿,剐他的时候挺不过一天。”
黄瘸子接过钥匙,大大咧咧的抱拳一笑道:“李头儿放心,咱瘸子手底下也不是吃干饭的。”
随即黄瘸子领着岳不群二人顺着走廊奔大牢而去,剩下的几个狱卒一边瓜分林平之留下的铜钱,一边划拳行令吃肉喝酒。
大牢里面都是通长的走廊,衡阳大牢是州府最大的监牢,占地面积颇为不小,可以容纳上千囚徒。大牢内部普遍比较幽深,只要声音一大,就会有回响传出,外面也依稀能够听到,而此时时辰尚早,还未完全过晚饭时间,大牢里忽然传出琴瑟之音,还隐约传出婉转的歌声。而且听声音,显然是个女的,好像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那黄瘸子察言观色,见林平之面色如常,但岳不群面露惊诧之色,知其少见多怪,便笑道:“这位先生没来过大牢吧?咱大明素来爱民如子,对穷凶极恶之徒固然是除恶务尽,但是对一时糊涂走岔了路的迷途之人却始终心怀慈悲之心。故此,对那些安分守己只是迫于无奈一时犯错的良民,我衡州大牢都是比较宽容的,只是对其禁足,但并不回虐待他们,这也是为了让其浪子回头,岂不是一件功德之事?”言罢面有得色。
岳不群将信将疑,他虽然多年来经常为官府辑凶,但是官府大牢这还是第一次进,对里面的鬼蜮伎俩自然一无所知。而林平之心中却冷笑不止:“什么狗屁的慈悲之心,不过是银子给足了罢了,毕竟这也是这些贱人的生财之道。”须知,大明律明确规定,狱卒属隶,祖祖辈辈皆是贱籍,虽然有权,但是子孙不许科举,不可娶良家女子,社会地位极其地下,这也造就了这些狱卒无比阴暗的内心,可以说这些狱卒,别看表面上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摸样,实际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十足十的心理变态。
几人又向前走了不远,就来到传出声音的牢房之外,岳不群朝一边的牢房瞧了一眼,一见之下,更是一愣。这间牢房,里面的布置相当豪华,好似富家翁的卧房,至少必岳不群在华山的卧房豪华不知多少倍。里面坐着两女一男,两个女的,一个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还摆着一张琴,另一个女的,坐在一旁,似乎是唱曲儿的。这两个女子都穿的花枝招展,一看就知是风尘女子。那个男的,正坐在一张小酒桌旁边饮酒。
再往前走,又看向前面的牢房,这间牢房,里面的桌子旁,为坐着五六个人,这些人见到狱卒也没有丝毫畏惧之意,竟然仍在赌钱。
岳不群瞧的心中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大牢里面,难道还成了享福之所?又让喝酒赌钱,又让叫粉头弹琴唱曲儿叫堂子的?”虽然心中疑惑,不过事不关己,却也未开口询问。
不一会儿,穿过这片牢房,来到一扇厚重大门前,黄瘸子从怀里掏出几件蒙巾,自己带上一张,剩下的每人分了一张,笑道:“这里面的味道有些有碍观瞻,请两位先戴上。”岳不群心下疑惑,当下和林平之接过一张学着黄瘸子戴在脸上。
黄瘸子掏钥匙打开大门,里面立时传出一阵浓烈的腐臭味和血腥气,虽然面上戴着蒙巾,岳不群二人依然让这刺鼻的气味冲的一阵头晕,岳不群更是忙运起紫霞神功压制这种烦闷欲呕的感觉,见黄瘸子和小五子却恍若无事一般带着二人迈步便走不禁心下钦佩不已。
这扇门似乎隔绝了两个世界,这里似乎没有季节变换始终在阴冷的严冬腊月。不知怎得,从进入这扇门开始,岳不群二人就感到一阵阴风阵阵,除了穿过蒙巾而钻进鼻孔的恐怖气味外,耳边也若有若无的响起像鬼哭一般的惨嚎声浸透心骨。
里面一间牢房内,一个五旬左右的囚犯扛不住身上的寒冷,浑身缩成一团,虽然嘴中上下两排牙齿不停的打着颤,却不忘用他那含糊不清的衡山口音喃喃道:“推临狱内,拥入牢门。抬头参见青面使者,转头见到赤发鬼王。黄须狱卒,麻绳准备吊崩揪,黑面押牢,木匣安排牢锁链。杀威棒,狱卒断时腰疼;撒子角,囚徒见了胆魂飞。。。”
也许时触景伤情,只听临近一个牢房中犯人出声道:“刘正风,大晚上的不睡觉,只顾着翻来覆去的念他作甚?你当此处时你那衡山城?要是被那帮厉鬼听见,明天没你好果子吃!难道还指望着你们那五岳剑派的同门想办法把你捞出去不成?”
那刘正风闻言心中涌出一阵苦涩,泪水不经意间从暗淡无光的双眼流了出来,一滴一滴从眼眶落到鼻尖之上,严酷的环境早叫养尊处优惯了的他痛苦不已,将这个知天命之年的男人烘托的失魂落魄,直叫人目不忍视。
却见他闻言顿了顿,随即长吸一口气,又接着继续念叨:“休言死去见阎王,只此便为真地狱。。。”
听他坚持念完唱词,隔壁的犯人叹了口气,不再接口,只是换了一个让自己觉得舒服点的姿势,闭着眼逼自己入睡,只是周身的寒冷叫他浑身打颤,却又哪里真睡得着?只好在这片黑暗中营造出一个梦境,假装自己谁在蓬松柔软的床铺上,假装自己已经身处美梦之中,假装自己活得还像个人。
那刘正风听到邻居的动静,心中不知怎得多了一丝安慰。也许一个人无论处于多么险恶的境地中,只要身边有人陪伴,似乎时间便不难么难熬了——特别是对方的环境并不你好的时候。只见此时他将潮湿的草堆往自己身上盖了盖,思绪似乎又飘回了衡山城,那个时候自己在衡山派一呼百应,江湖人马谁不给自己面子,日子过的何等惬意?妻子儿女围在身边又何等幸福?
忽然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刘正风摇摇头,暗叹自己来此不过几日,怎得头脑中变得幻影重重。他想让自己尽快的睡去,换取心灵片刻的安宁,可是却事与愿违,脚步声很快就停在自己的牢门口,随着打开牢门的声音,一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声音响起:“刘正风,别睡了,你个狗日的自从进来以后,吃饱了就睡,你跑到爷爷这儿来享清福了?出来,你撞了大运了,今天爷爷给你松松骨。”
话音未落,四只大手已经将自己拎了起来,直奔大牢刑房。进了刑房,黄瘸子二人直接将刘正风用铁环钉在刑柱之上,刘正风怒道:“你们这些恶隶,如此欺压良善,罔顾王法,难道就不怕报应么?”
黄瘸子一口浓痰吐到刘正风脸上,冷笑道:“报应?你他娘的跟老子讲报应?老子都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霉,发到这个不死不活的地方来,见天的陪着你们这些该死的人渣囚犯,不知道熬到哪天才是个头儿,这还不是他娘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