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两厢情好
整场宴会下来，王善舟满脑子都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就连一旁的副使谢诚连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过来。
“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一到宴会上就魂不守舍的？”谢诚神色纳罕地看着王善舟，这位大人向来足智多谋且眼力机敏，不然陛下也不会专程派他前来出使北戎，可如今这到了宫宴之上，本应该好好同顶上的那位殿下拉拉关系，显示显示他们大启同北戎两相交好意思。
可是偏偏眼前的王善舟却像是被夺了魂儿似的！
王善舟脸色苍白，愣愣地看着坐在高位上，被众人恭敬奉承着的那位摄政王，没说什么话。
任他先前就算是将自己的头皮都想破了，也没想到所谓的独孤昱，竟然会是先前被陛下发配到西北，如今已经数月没有踪迹的萧珩！
难怪他会不留余力地助力公主夺权，难怪这人要成日里带着面具，难怪他并不贪恋北戎王位，只是当一个摄政王便心满意足了！
他可真是佩服远在大启的陛下和如今的元安公主这父女俩了！
一个为了肃清朝纲，收拢皇权，将底下的那些世家大族坑了个遍！就连他们王氏如今都是夹着尾巴在那位陛下跟前儿听差办事。
另外一个更厉害，提着被自己父皇流放西北的将军直接一路愣是坐到了摄政王的宝座上！
瞧着人家如今这意气风发的模样，他都快不知道该不该认这个故人了！
晚宴到了深夜才散去，王善舟一回到驿馆，便立刻坐在书案前铺陈纸笔。
只是方才抬手沾了些墨迹落到纸上，房中的烛火便微微晃动着摇曳了两下。
“谁！”王善舟心下一惊，忙站起身来。
“王大人？好久不见，上回瞧见大人我记得还是在牢里头吧？”
听到声音从角落传出来，王善舟寻声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一道身着紫金华袍的男子，他嘴角扯了扯，下意识地将那个名字叫出来：“萧萧珩？”
萧珩笑了笑，抬步走上前来，垂眸看了一眼已经写了两行的字迹，微微挑了挑眉：“这是要送到御前的？”
王善舟深吸一口气：“萧将军，这也是在下职责所在，您当初虽然是蒙受了些不白之冤，被派到了西北边境，但是按照大启律令，边境驻将无诏不得离城，如今，在下在此处瞧见你，实在是有些意外啊！”
他说着，抬首看了一眼面前的萧珩，比起当初在牢房之中匆匆一面看到的落魄桀骜的英勇强将，如今的萧珩浑身上下的气势早就同那时候有天差地别的变化！
大抵这一路来走得也不太平，如今这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血腥和煞气，眉眼间也多了几分位高权重、大权在握才有的从容淡漠，只是除了这些，那一双眼中含着的笑意始终都让人觉得狂悖难驯，邪肆张狂！
萧珩笑了笑：“没什么好意外的，若是半年前王大人有幸出塞，本王说不定还能请您到乌斯藏王帐里坐一坐呢！”
王善舟皱了皱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乌斯藏的那位摄政王也是你？”
“果真不愧是瑞帝面前的红人，脑子就是灵光。”萧珩叹了一口气，点了点一旁的折子，“将军既然是要报信儿的，那便一并写进去吧，也免得陛下这么些天日日都往乌斯藏塞老鼠，实在是扰得人头疼。”
王善舟稳了稳心神，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开口了：“您做的这些事，萧元帅，他”可是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本王可是因为牵扯进谋反要案，被贬谪流放的叛将。”萧珩一笑，“呵呵！说起来当初也该多谢陛下手下留情，若没有当日，也就没有今天的独孤昱。”
听到“叛将”二字，即便是王善舟也忍不住心尖儿颤了颤，当初萧珩到底是为了什么入京，旁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
为了算计萧氏，那位可是下足了血本，可是即便如此，最后萧珩还是安然无恙的走出了天牢，只是被夺了爵位发配西北不了了之。
南疆的那位萧元帅就更不用说了，刺杀失败之后，虽然并未再过问此事，但是多少也心底生了嫌隙，他手中还留着那二十万的兵权，陛下就算是再怎么样，也不敢随意对他再下手！
即便是如此，萧氏一族当初的锐气也被大大的削减，之后朝堂之上更是少有萧氏人能复起。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罢了了，未曾想到萧珩竟然还真真成了“叛将”！
王善舟冷汗淋漓，嗓子都恨不得冒烟儿了！嘴上张张合合，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并不愚笨，知道能在此处瞧见萧珩，知道萧珩就是独孤昱代表着什么，也清楚眼下面前的这位“北戎摄政王”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下来的。
人家今日敢在宴上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的脸露出来，如今敢这般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面前，就代表人家根本就不惧身份被戳穿！
反倒是他王善舟，如今不但不能够揭穿萧珩的身份，反倒要替人家极力遮掩！
被流放的叛将跑到别人的地盘儿上当了摄政王，就算是旁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他还能指望着北戎的朝臣听信了这些话，跟着他一起指着萧珩的鼻子骂他离经叛道、不忠不孝？
呵呵！指不定人家巴不得在这里头跳着脚一边拍手称好，一边挑拨离间呢！
至于拿人问罪，王善舟闭了闭眼，那更是天方夜谭！
眼下人家是别国的摄政王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北戎和乌斯藏王位上坐着的那两个小皇帝还都是个装相的花瓶。
谁敢去拿人？
问什么罪？！
若是如今萧老元帅不在了还好，如今萧远山在南疆那块儿地方盘着手底下都还有二十万大军呢！当初萧珩在京都的时候都没人敢动他，如今人家成了乌斯藏和北戎的摄政王，谁敢问他的罪？
王善舟深吸一口气，言语委婉：“萧将军身负冤情，在下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理解，此事在下定然会上书陛下谏言，允他重查当年将军蒙冤之事，以恢复将军往日清誉，你看如此可好？”
萧珩笑了笑：“王大人有心，这些都是小事罢了，拖一拖也无妨，今夜本王前来，是为了我家殿下”
王善舟一愣，过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当是元安公主。
“还请将军直言。”
萧珩垂眸：“去岁高祖陛下崩逝，殿下未曾来得及送上一送，心里一直惦念着，可是如今天高路远，去皇陵再见上一见怕是极难了，正巧殿下不久之后要巡边，就像在到北都的时候回王府瞧上一瞧，只是这入塞出关想来王大人也知道不是件简单的事。”
王善舟忍不住皱了皱眉：“可如今太后垂帘，这贸然离宫怕是不大妥当吧？”
萧珩瞥了一眼王善舟：“如今北戎上上下下都是由我家殿下做主，有什么不妥当的，这民间百姓都还有外嫁回门一说呢，殿下远嫁北戎，回不了洛都，还不允许在北都王府祭拜祭拜先祖么？”
至于政务，那就更简单不过了，命人随时将朝中大小事务都送到明凰跟前儿，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如今北戎大半的兵力都握在他的手上，小王上也痴痴傻傻的，还能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出风浪不成？
王善舟沉吟了片刻：“那此事在下会上奏陛下，由他定夺，还请将军和殿下在北戎稍待，一有消息”
萧珩笑着开口：“一有消息，不必专程遣人来回，殿下会知道的。”
他说得毫不避讳，却让王善舟越发心颤，放出了这么一只恶煞虎归山，也不知道日后到底是好是坏！
“回来了？”
萧珩回了凤翎宫，方才一进寝殿便听到自家小殿下倚在软塌上含笑问道，顿时便觉得脚步一轻，便越发轻快的疾步两下走过去坐到明凰身侧。
“殿下在等臣？”
明凰顺着对方的动作靠到萧珩怀中：“宴上王善舟盯着你人都看傻了，你又偏要去寻他，好歹也是我父皇派过来的使臣，你吓吓他便罢了，真要在北戎出事，我可是要头疼的。”
萧珩垂眸一笑：“只是过去敲打敲打了他而已，顺便让他给那位传传话，说一说殿下日后回娘家的事。”
明凰一愣：“回娘家？”
萧珩开口：“殿下不是想要见人么，正好北都王府一直都空置，也无人问津，那处倒是见面的好去处，灯下黑，只要小心些布置，想必那位也猜不出来。”
他一直都记着自家殿下想见武安帝的事情，如今北戎一切事了了，也能空出手来了，自然要让他的殿下如愿。
明凰笑出声：“难怪你今夜宫宴要玩儿这么一出，差点儿没把王善舟吓得背过气去。”
想来“独孤昱”这真面目传到她那位父皇的耳朵里头，对方恐怕也再无暇顾及旁的了。
明凰勾了勾唇，抬手勾住眼前人的下巴仔细端详，越发觉得满意。
“殿下看什么呢？”萧珩低头含笑，有些无奈地开口。
明凰凤眸微抬，风情潋滟：“只是在想子昱这一张绝色蓝颜，若是要当乱臣贼子确实可惜了，还是锁在孤的凤榻上才最好。”
萧珩眸色渐深抬指描摹眼底嫣红的唇色：“这有什么可惜的？殿下想让臣当乱臣贼子臣就当，殿下想要忠臣良将，臣就做。殿下若是想要将臣锁在身侧倒是不必，臣就是殿下的，只要殿下想，臣什么时候都唔——”
瞧着骤然拉近的妖娆凤眸，萧珩眼底笑意加深，抬手扶着他的小凤凰，俯首认真回应
视线停驻在萧珩腰腹之上的一道疤，明凰深吸一口气，凤眸沉沉盯着那处，指尖停在上面来回摩挲。
萧珩呼吸一沉，抬手将方才胡闹过的小凤凰的柔指握住，沉声道：“别看。”
明凰抬眸：“为什么？”
萧珩：“一道疤而已，丑得很，没什么好瞧的。”
明凰眸光微闪：“不丑，这是在乌斯藏的时候受的伤吧？”
萧珩看着再次攀附上来的指尖，眉眼之间越发温柔，即便是他的小殿下没说，他也知道明凰这是心疼了。
“男人上战场，身上怎么可能没点儿疤？”萧珩将人抱在怀中，轻轻一笑，附在明凰耳侧轻吻，“你男人最厉害，浑身上下就只有这一道。”
明凰终于不再看了，抬手搂着人的胳膊，对着上头的嘴狠狠地亲了一口：“确实很厉害，我有子昱这个贤内助，确实是修了几世的福分。”
“调皮！”萧珩暗自思忖着“贤内助”这几个字，忍不住也笑了笑，“不过贤内助就贤内助吧，总得是内人，才能当贤内助。”
——外人想当还当不了呢！
明凰笑了笑，却又看向他，语调沉了沉，开口问道：“那萧珩，将一切功劳和权柄拱手相送，你会后悔吗？”
萧珩闻言一愣，随后垂眸认真道：“臣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再多权势兵马都比不过我的殿下，臣只想看着我的小凤凰翱翔展翅，若是你想要落下来，我就站在你身后抬手接住你。”
他一早便明白自己的心思，从年少之时一眼钟情，到如今同他的小殿下两厢厮守，这些都是他日夜梦寐以求的一切。
他当然知道明凰哄过他，瞒过他，甚至利用过他，但是那又如何？
他的殿下不过是拥有了同男人一样的野心和谋算，她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正是因为明凰有所求，他才能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才能一步一步靠近他的殿下，倾尽所有求得她欢心！
既然殿下喜欢权力，喜欢站在高处，那他就该替她拿下这一切，送到她面前。
萧珩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只要他的小凤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自然就不会再惦记旁的了，到时候才会惦记他不是？
他低头抵住明凰的额头，略微有些得意：“你要大权在握，可是臣要的是你，这难道不算两厢情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