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你要杀谁?
一连数日,北戎王都未曾在朝堂之上露脸儿,反倒是王后接连好几次朝上出现在王座背后垂下的珠帘之后。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不仅仅是因为王上不临朝,反倒推了一个女人前来,更是因为这些日子从王庭传下去的一道道严苛而血腥的诏令,以及隔三差五,就被金甲卫从朝堂之上拖下去的朝臣们。
赫连氏全族早就已经被料理干净了不但嫡支一脉的人全部被下狱清算,就连旁支都被王都大大小小的贵族们排挤了出去。
随着大王子和二王子一死,朝中的气氛却猛地诡异起来。
原本以为会大获全胜的人应该是和赫连氏争斗了数十年的乌氏,可是转眼之间,王后垂帘临朝,身为左贤王的独孤昱却在王上的信任倚重之下,一再压制住本该风光无限的乌氏一族。
更叫人耐人寻味的,朝野之内莫名吹起来一股子邪风,传起了王后同左贤王之间的关系。
尤其是在王后在朝中每每传令立威,独孤昱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这一股子歪风便如同燎原的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退朝——”站在王座一旁的内侍高唱。
垂帘后人影微微晃动,少顷便没了声响,大殿之上的朝臣也纷纷散去。待到群臣走到宫门口之时,一个小内侍却拦在了独孤昱的身前,将人引走。
站在不远处的呼延老元帅眼神微沉,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眸色深幽:“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崽子,短短几个月就成了老夫都要忌惮的人物,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一旁的万俟家主默然不语,虽然同为五大氏族之一,但是比起旁的氏族,他们万俟氏在前朝后宫都没有多大的能耐,反倒是在经商一道很是敢兴趣。
如今占据着大司农一职根本就不是为了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而是为了更好的让自家族里的人能够更方面捞钱而已!所以万俟氏向来都是公认的墙头草。
如今朝堂之上独孤昱虽然后来居上,将一众朝臣都死死地压在底下,可是人家大方啊!要养十数万的兵马,这些钱财王庭可不会出,只能够自给自足,还有独孤氏如今手中的那些私兵,这些都是要吃喝穿戴的。
大启的商队在北戎多有限制,根本不可能直接同独孤氏搭上线,反倒是他万俟氏可以从中接头,一面从大启商队购进大批量的瓷器、布匹、茶叶,高价贩卖出去之后,再转为牛羊、良马,甚至是盐、铁,当然后者只能在私底下进行交易,明面儿上的生意自然都是干干净净的。
王权更迭,这原本就是迟早的事,他们万俟氏没本事插手,自然也不会瞎掺和,当一株迎风就倒的墙头草,是最合适不过的!
退了朝之后,已经过了午时,没过多久明凰便动身去了乾安殿。
“王后来了。”北戎王面上含笑,又连忙让人赐座。
将明凰推上朝堂这件事他也经过几番挣扎,但是权衡利弊之下,还是下定了决心。
倒也不是因为太医当初的三言两语,让他突然惜命,而是察觉到乌氏一族这些日子越发频繁的动静,北戎王实在是不得不费尽心思制衡前朝。
明凰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她没有子嗣,如今所获取的一切权力,都是从他的手中放下的,对方除了拥趸王权,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事实证明他推上台前的傀儡很好用,至少如今乌氏在前朝已经很难再兴风作浪了。
至于外面那些关于王后和独孤昱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闲言碎语,北戎王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甚至统统嗤之以鼻。
他很明显感觉得到,自从明凰出现在朝堂之后,她的一切重心便全都转移到了享受权力的美妙和醉心于朝政大事之上。
甚至连送到乾安殿的奏折,如今有一大部分都是她在处理——当然,能送到明凰面前的折子,都是手底下的人“筛选”之后留下来的,真正要紧的政务,北戎王还把持在自己的手中。
他十分享受这种操控人心的游戏,甚至是沉醉。
“陛下今日瞧着气色越来越好了,是不是已经龙体大安了?”看着底下的太医,明凰垂眸问道。
太医抬眼瞧了瞧北戎王的神色,随后笑道:“这才只将养了十来日,调理之时向来是循序渐进的,自然是急不得。”
明凰笑了笑,接过一旁的汤药,亲手送到北戎王手中。
北戎王接过汤药,笑了笑:“若非王后在前朝替孤王繁忙,恐怕孤还难得有此闲暇之日,如今瞧着,怕是还要劳烦王后一阵子才是。”
明凰看着对方一口一口喝下汤药,勾了勾唇:“陛下就不怕妾恋栈权势,舍不得放下王上如今所给的一切吗?”
北戎王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追权逐势本就是人之本能,若王后真想要权势,那便向孤王要便是!可即便是大权在握,若是攥不住,那也无用,只有学会操控权势,才是根本。”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明凰,像是在引导,又像是在敲打。
明凰垂眸含笑:“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
日暮西坠,黄昏临近,整座王城都被一片残红笼罩。
将汤药一饮而尽的北戎王面容有些乏累,为了促使王上安眠,这些日子太医院开来的汤药里头都加了静心安神的东西。
若是在往常,喝完药之后他差不多就该歇息下来了,可是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北戎王却留着明凰在寝殿之中说了好一会儿话。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原本应该沉寂下来的宫殿却传来一阵阵肃杀的风声。
哒哒哒——
殿外马蹄阵阵,沉重的步履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一步一步踏过来,伴随着凄厉而仓惶的惨叫哭泣,走上染血的长阶。
殿内的北戎王侧耳沉声静听,一旁的明凰也似有所感一般抬首望过去。
突然,殿上的大门被人猛地从外间推开,随后将外间一切血雨腥风敞开在人的眼前。
“老三,原来是你。”北戎王看着坐在轮椅上,却被一众军士拱卫在正中央的三王子,深邃的眸子黑沉得像是无底的深渊。
三王子勾了勾唇,缓缓抬了抬手,身边乌氏一族出身的近卫将他推到寝殿中央。
“父王,儿臣是来请您退位的。”他看着北戎王笑道,明明是从一条血路之中走到殿前,但是浑身上下却没有沾染半点儿血腥,只有眉目之间,带着志得意满的狼子野心!
“让孤退位?”北戎王笑了一声,垂眸看了一眼他身下的轮椅,“就凭你?”
三王子的神色猛地阴沉下来,随后又突然变换了颜色:“当然不是,儿臣还将平日里的那些兄弟姐妹都请过来了,如今全部都在殿外,就等着父王你下传位的诏书呢!”
北戎王的神色沉下脸,眼神阴鸷地盯着三王子:“你是什么意思?”
三王子一笑:“父王应该很清楚,儿臣这是在逼您退位啊?”
北戎王:“放肆!你以为用这种方法,孤王就会如你所愿,愚蠢的东西!”
三王子眸光微冷:“所以说父王是不愿意心甘情愿地禅位于儿臣了?那也没关系,如今整座王庭都已经被儿臣下令包围了,儿臣可以等父王改变主意,一炷香的时辰杀一个人,先杀公主,再杀王子。等到父王什么时候愿意退位让贤,儿臣再叫外面的人停手。”
他抬头看着北戎王,眸中含笑地吩咐:“先拿几个人的脖子给本王子的刀开开刃,来人——”
身旁的乌氏亲兵立刻响应,转身出了殿门,从长阶之下的大军之中拖出来几个人,到殿外,随后扯掉他们口中的布团。
“父王救命——”
“三王兄,这都不关我们事——”
“别,别杀我”
凄厉的哭嚎求饶声在殿外响起来,下一刻,便在一片血色飞溅之后戛然而止,不过数息,一切都归于平静,亲兵手中提着几颗头颅送到三王子跟前。
“这是二王妹,这是八王弟,这是差点儿没认出来,原来是本王子的五妹啊!”三王子仔细地端详辨认。
上首的北戎王却气得几乎呕血:“逆子!你竟然敢行如此猖狂暴虐之事!”
三王子抬头,有些无辜地开口:“父王为何生气,您的子嗣众多,这些人平日里也并不是你所宠爱偏疼的人,就算是再死上几个也没什么好心疼的才是啊!”
“毕竟,儿臣不过是断了一条腿而已,你都能说放弃就放弃,这些蠢货连我都斗不过,那便更入不得父王您的眼了才对!况且先前儿臣对那些弟弟妹妹动手的时候,您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吗?眼下为何又要生气呢?”
北戎王脖颈涨红,额间青筋突突直跳!
他是子嗣众多,一点儿都不稀罕王子王女,有些儿女在他面前甚至连模样都记不清,相比起他们,自然只有手中独一无二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即便是知道底下的子嗣们在争,在费尽心思用尽一切狠辣手段自相残杀,他也可以冷眼旁观。
对于那些连自己兄弟都斗不过的废物,北戎王向来不会给一个眼神,反而只会厌弃。
但是如今他这个好儿子做的一切,简直就是在触碰他的底线!
说是替他动手清理没用的子嗣,实际上却都是为了逼迫他退位!
对方拿准了主意,用兄弟姐妹的命来给自己铺路,即便是他不会为了这些儿女动摇心思,可是等所有的孩子一死,这个王位就算不想传给逆子,也只有他一个人选!
“你这个混账!你真以为杀了你的兄弟姐妹,这王位你就坐得稳了吗?”北戎王沉着脸,狰狞的神色带动面上的疤痕颤动,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放下刀剑受降,孤王还可以保你一具全尸。”
三王子忍不住笑出声:“父王你是不是已经老糊涂了?受降?如今应该投降让步的应该是您才对!若不是您一直都压着儿臣不愿意放权,儿臣原本也不想像这样明抢的。可是您已经老了,为何还要占据这这些权力和帝位不罢手呢?”
三王子看了一眼一旁一动不动的明凰,笑道:“就像是一旁的公主殿下,您真的觉得你这副满脸褶子,老态龙钟的模样能配得上如此年轻貌美的王后么?”
北戎王神色阴沉,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野心勃勃地亲生儿子:“那你又是哪儿来的勇气,觉得自己能斗得过孤王?仅仅只凭借着倾尽你们乌氏一族的全族之力么?还是凭借着你那点儿不入流的微末伎俩招揽的左贤王?”
话音刚落,殿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厮杀声,原先守在殿门的乌氏亲兵跌跌撞撞闯进来,浑身沾血:“殿下!左贤王叛变,从外面杀进来了!”
“贺兰将军也倒戈了,守在宫门的人马全都覆灭了!”
“怎么会这样!”三王子失声开口,“你——你什么时候发觉的!这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
贺兰氏明明是乌氏一族的附庸,根本就不应该叛变,还有独孤昱
三王子猛地回过神来,双眸血红地看向北戎王身旁的明凰:“独孤昱,他是故意来接近本王子的!贱人!你这个贱人!给本王子杀了那个贱人!”
被算计玩弄的羞恼和愤怒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尤其是明明上一刻他都还是胜券在握,转眼之间却发现这一切都成了一场空,这不亚于最恶毒狠辣的羞辱!
话音还未落定,一个高大的人影已经裹挟着浑身的血气,手持长刀跨进殿门。
“你要杀谁?三王子殿下?”一道声音传到发疯的三王子耳中,仿佛恶鬼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