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身份之谜
晓风残月，夜凉如水。
偌大的兰霞宫格外沉静，仿佛与颜色深重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正殿隐隐还留着一丁点儿昏黄的烛光。
小赫连氏呆愣愣地坐在灯下，耳边听到白日里外间被封闭的殿门似乎被人推开，神色恍惚地寻着声音望过去，下一刻，原本麻木的神色却猛地变得狰狞如同恶鬼！
“是你？”她阴沉而浑浊的眼珠从地面上奢华繁复的裙摆一直往上，最后视线停驻在那一张容色极为雍容姝丽，眉眼却格外凌厉逼人的脸上。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小赫连氏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点：“哼，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么？”
明凰只是抬眸扫视了一眼周围昏黄的一切，随后摆了摆手，淡声吩咐道：“来人，掌灯。”
听雪等人闻言，迅速从身后的殿门鱼贯而入，而后将整座大殿之中的灯盏统统都点亮，一瞬间大殿被一串串黄豆大的灯火照亮，但是跪坐在原地的小赫连氏却忍不住抬手掩了掩自己的眼睛。
这样明亮的灯光，就仿佛将她所有的狼狈都照射得一清二楚，即便是知道明凰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她也觉得如今自己的处境简直难堪窘迫到了极点！
明凰抬手让其余人退下，而后抬脚缓步越过小赫连氏，坐到正中间的座位之上，直到这个时候才将视线放在了小赫连氏的身上。
“江老太君，已经被飞虎营大军擒拿，其余的一众余孽全数落网，如今已经同你身边儿的那些爪牙一般，被押往暴室受审。”明凰一开口就将小赫连氏想要知道的一切，格外慷慨地倾吐出来。
只是听完一切的小赫连氏却脸色越来越白，到了最后甚至连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是是你，一切都是你一早就算计好了的！是不是？”小赫连氏嘴唇颤颤，赤红的双眸不知道是憎恨还是恐惧，直直地盯着明凰的嘴唇。
明凰并未应答，只是继续道：“二王子如今已经被囚禁二王子府，任何人都不得探视，想来没过多久赫连氏一族就会将所有的视线全都转移到大王子宇文钊的身上，他前些日子在上林围场的新伤未愈，不久之前又被亲大哥和三弟逼下太液池，眼下风寒反复，却无药可医”
小赫连氏猛然反应过来，神色惊恐地看着明凰：“你想对我的王儿做什么！”
明凰一笑：“放心，孤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不会做。”
这前朝后宫，有的是不想让二王子再活下去的人，赫连氏，乌氏，还有那些曾经被小赫连氏和二王子暗算过的人，她根本就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
“毕竟”明凰笑了笑，“好歹你也同我母亲也还有那么一丝血缘之亲，我就算是再怎么狠辣无情，也不会像你当初一见面那般，直接就下死手不是？”
明明对方的凤眸还含着笑，小赫连氏听着这几句话，却只觉得昏天黑地，如堕冰窖！
“你知道，你全都知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仿佛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只是脑海之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这一个多月来她接二连三的坎坷和失败，仿佛有什么东西像是迷雾一般被人逐渐拨开，所有的一切追根溯源，都突然之间找到了祸首！
从上林围场她的谋算突然失利，明明只是想要算计三王子和明凰，可是计划还未开始，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终结，她手底下的人莫名在没有命令的前提下现身，成了行刺王驾的刺客，所有的王子都被牵连案中，她的王儿伸手重伤，却被王上厌弃
还有乌氏！
明明一切事情没能成，但是对方却咬死了当她是坑害三王子的幕后黑手，上前来直接同她撕破脸皮，甚至从上林围场回来之后，乌氏一族便莫名开始针对起她和王儿，不但前朝打压陷害，连宫宴上都肆无忌惮地对王儿出手！
还有今日！明明她一开始接到的消息，是明凰要轻装简行出宫微服，所以才会给江老太君递信，可是谁知道王上竟然会在她的车驾之上！
“孤当然全都知道。”明凰抬了抬下巴，“毕竟如果不是为了你，江氏那一条从昭狱之中爬出来的漏网之鱼，又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越过匆匆关卡，安安稳稳地一路从大启，爬到了北戎的王都？”
从江老太君一开始妄图煽动世族逼迫她北上和亲，明凰就知道，上一世算计她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有大启的那些蠢货！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陪着对方玩一玩儿呢？
依着江老太君和世族的意愿顺水推舟，送江老太君一步一步从樊笼之中逃脱出来，一步一步看着对方朝着预料之中的地方扑腾着翅膀飞过，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明凰既定的道路一点一点的推进。
简直简单轻松到无趣的地步！
也就如今面对小赫连氏的时候，明凰才有那么一丁点儿验收成果一般的喜悦。
小赫连氏僵在原地，原本呐呐声不断的嘴唇仿佛被冻结了一般，下一刻却发疯一般的嚎哭出声：“是你！全都是你在算计本宫！你这个贱人杂种！本宫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掠过烛影，瞬间将小赫连氏手中的金簪打落在地，与此同时，她整个人也被狼狈不堪地按压在地毯之上，如同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野雀，除了奋力叫嚣，用恶毒的言语叫骂，再也没有半分伤人的能力！
看清楚多出来的人是谁，小赫连氏眼神之中怨毒之色更为深重：“兰月——你也是贱人！下贱的东西，你是忘了你到底是什么出身吗？竟然上赶着给那个杂种当狗！哈哈哈——你就不怕她哪一日不高兴，也将你千刀万剐了！”
“太吵了。”明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垂下来的凤眸闪过一丝厌烦。
小赫连氏还在叫嚣：“哈哈——我的好侄女儿，你不知道你这贴身侍女的身份吧？她可也是你的血亲！不过比起你这个杂种而言，她的身份更卑贱下流，她的生母不过是教坊司的一个罪奴而已，若不是——”
“再多说一句，孤就让她拔了你和你儿子的舌头。”明凰终于开口。
原本神色狰狞疯癫的小赫连氏戛然而止，不是因为害怕明凰对她动手，而是怕二王子会被牵连其中。
她只剩下二王子这唯一的一张筹码翻身，在这世上，只有她唯一的亲儿她不敢拿来赌！
“过来。”明凰对着兰月招了招手。
兰月垂眸掩饰住眸底的暗色，随即听后命令，放开小赫连氏的双手，快步走到明凰的身边站定，冷清漆黑的双眸还防备一般地放在小赫连氏身上，并且丝毫没有收敛自己浑身上下的冷漠和杀意！
明凰将视线放在小赫连氏的脸上，“看来你知道的事情应该挺多的？那除了兰月之外，想必你们手中，还藏着戾太子的其他后代，是么？”
兰月呼吸一滞，神色略微闪了闪，随后又归于安心和平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殿下查到了自己的身份，但是殿下让她留到了现在，就说明对方并没有要赶走自己的意思。
只要能跟在殿下的身边儿，那一切都不重要。
小赫连氏眯眼：“你知道她的身份？”
这是她没想到的！
她原以为兰月叛变，不过是沉迷于如今的荣华富贵不愿意再受人掌控，或者是被明凰威逼胁迫，可是如今看来，她明明就是心甘情愿要当对方的一条狗！
而明凰，竟然在知道对方是大周皇室后裔，知道对方是戾太子的后代之后，还敢用她！
明凰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捂子，接过兰月奉上来的香茶，看着氤氲出来的缭缭雾气，淡笑一声：“知道又能如何？这种挑拨离间的蠢招，你觉得孤会这么容易上当吗？无论兰月以前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她既然被送到了我的身边儿，又认了我这个主子，往后，她就只会是我的人。”
说着，明凰又忍不住哂笑一声，看着小赫连氏毫不留情地开口：“况且大周都亡了，如今就连前朝的那位陛下，都成了我大启的安顺侯。”
她一面说，一面审视着对方漆黑的眼珠之中迸发的愤恨和怨毒，心下又一条猜测应验。
明凰不动声色：“所以本宫留着她，又能如何呢？”
小赫连氏眼中如同烈焰灼烤焚烧，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钉一般，一寸一寸扎在她的胸口，再被她一下一下重重地击打进五脏六腑，最后所有的愤恨怨毒如同毒汁一般混着烈焰将她所有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大周是已经亡了，要不是镇北王敢谋逆犯上，你如今又凭什么压在本宫的头上？”
小赫连氏笑得格外的凄切诡异，她看着明凰，又咧了咧嘴：“可是明凰，要不是当年武安帝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你的母亲，又怎么会死于非命呢？”
“还有你的父亲哈哈哈哈！武安帝亲自将这个从外面抱回来的杂种充作嫡长子，又亲自奏请封他为镇北王世子，新朝的太子，你们明氏的天下，又怎么会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替旁人做嫁衣，落到外人手中呢？”
明凰凤眸一寒，神色猛地沉下来：“你说什么？”
小赫连氏看着对方那一双深黑的凤眸，却并没有人任何的畏惧，反倒因为对方变了脸色而越发畅快猖狂！
“原来你不知道啊？”小赫连氏笑了笑，看着明凰一字一顿，“我说，你的生父，不是武安帝的亲子，只是个从外面抱回来的杂种！你，也是一个杂种！”
明凰将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放在一旁的案几之上，神色黑沉如墨，脑海之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随着这几句话飞快褪色！
她想要嗤笑一声，将这些滑稽而荒唐的言语全都抛之脑后，但是充斥在脑海之中的理智却飞快将杂乱无章的思绪一步一步地理清。
为什么当初在西山行宫的时候，明明裕王叔和端王叔是谋逆的大罪，父皇明明可以稳居钓鱼台，将他们拉下马来，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拉着自己在皇祖父面前求情。
因为他自以为自己只是养子，所以皇祖父不会为了他真的对几位王叔下杀手！
为什么父皇一直都在皇祖父面前装作同所有的叔叔们都兄友弟恭，但是暗地里却毫不留余地的算计打压坑害，甚至是暗杀！
因为他想要不动声色的铲除掉这些明里暗里的威胁，无论对方到底有没有夺嫡之心，只要活着，这些人对他都是威胁！
为什么他会在十数年前算计母亲难产，将阿徵秘密处理了，保留下她这个身娇体弱，没有什么威胁的嫡长女。
因为没了母亲，他需要一个纽带维系和镇北王府的关系，因为阿徵是男儿，他怕皇祖父会越过他将镇北王府甚至是将来的皇位交到阿徵手中！
呵呵！
可笑！简直是可笑至极！
原来这才是对方对皇祖父动手的原因，原来这才是他上一世费尽心机将自己送往北戎的根源。
他怕！怕所有和他争夺权力皇位的人！
枉她上一世在北戎那般费尽心机、殚精竭虑！为了维护大启的江山，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心血，结果却只是为外人做嫁衣，皇祖父的江山早就已经被贼人所窃。
而她！还在用尽全部心血，维护着顶着正统之位的窃贼白眼狼！
小赫连氏看着明凰沉下来的脸，终于找到了一丝优越感！
她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对方沉郁的神色，看着对方越来痛苦，却只觉得畅快淋漓！
她已经沉到了泥潭之中，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挣扎出来，那明月嫣的女儿，也别想逃！
半晌，明凰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她看向小赫连氏，眼神凌厉如刀：“所以，当初我母亲的死，你也插过手，是么？”
小赫连氏面色一僵，嘴唇颤了颤，却在对方漆黑如墨的凤眸逼视之下，不敢发出半点儿反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