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玩弄君心
半个时辰以前。
北戎王方才笑着允准自己的王后离开左右，转身便拿着方才明凰献给自己的连弩带着大部队飞奔进围场的密林深处。
紧跟在其后的大王子众人，看着北戎王抬手用那连弩轻而易举地射中百步开外的猎物，终于有人忍不住笑着开口。
“没想到王后殿下手中的这一把不怎么起眼的小连弩，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威力，看来以往倒是吾等小瞧了大启人的本事了。”
跟在身后的二王子不动声色地在北戎王面前上眼药。
从明凰出现在北戎王庭的第一眼，他便已经察觉到了此人绝对会是一个威胁，尤其是在这些日子北戎王越发偏心荣宠，简直是要将这位新王后给捧到他们母妃的头顶上去似的。
即便是早就已经知道这位元安公主的身子柔弱，如今没有子嗣傍身，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的风浪，但是二王子思忖起方才明凰的言行举止，心底却莫名地还是生出许多的危机感。
想到方才那位大启公主干脆利落地将本属于王上的猎物给射下来，二王子的眸底闪过一丝暗光。
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逐鹿之志。
要么就是她太过愚蠢。
要么，就是此人太过张狂！
二王子如此开口，一旁跟在他身后较为亲近的大臣也忍不住在这个时候沉声道：“二王子殿下所言极是，此等神兵利器，就连像是元安公主那样柔弱的女子都能使用，那日后在大启若是传入寻常百姓家，岂不是连三岁小儿都能拿着这样危险的武器威胁到草原之上的骁勇武士了！”
此言一出，周围自然也有不少人如此隐忧，纷纷朝着北戎王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
北戎原本人口就稀少，数十年来的南征北战更是损耗了不少的勇武青壮，以至于明明他们的将士明明更强悍于大启，可每每对上多余己身数倍的守兵，还有无数更加锋利的兵器，坚实的城墙，却迟迟不能得胜。
这是所有北戎将军的心病。
毕竟中原的广袤和富庶如此近在眼前，没有哪一个虎狼不会强忍住自己的窥视之心。
倒是一旁的大王子忍不住冷笑一声：“真是可笑，难不成区区一柄小弩，就能将我北戎的虎狼之师吓成这样么？二弟你要是真只有这点儿本事，还是趁早回府抱着你的妃妾整日关在屋子里生孩子算了！”
“大王子殿下，您怎可这般——”说话的正是二王子身边的拥趸之人。
大王子和二王子殿下二人一向都是面和心不和，自然底下的人也互相对对方的主子没有多尊重。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大王子给打断了：“本王子说得有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废物！我北戎数十万的虎狼雄狮，焉能怕这么一个小小的弓弩！”
“尔等跟着二弟总是学着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本王子可不怕！若是父王愿意下令，儿臣这便可去军营点兵二十万，不过一个月便可拿下雁门关！”
一旁的二王子听罢大王子那一番言论，忍不住在心底下冷笑一声，面上却不置一词。
“行了！吵吵嚷嚷地成何体统！”
果然，下一刻，一旁的北戎王便冷声呵斥了下来，还当着一众将军朝臣的面，将大王子给结结实实地训斥数落了个遍。
“父王息怒，儿臣叨扰了父王的兴致，还请父王恕罪。”一旁的二王子见状，连忙对着北戎王请罪，可是暗地里却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对着大王子暗骂了一声蠢货。
实际上在自己母妃的提点之下，二王子早就已经心有所觉。
他们的这位父王如今年事已高，早就已经雄心不再，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一直都盘踞北戎王庭，整日里玩弄权术，打压权臣，却没有丝毫向外征战的雄心壮志。
眼下北戎王眼中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与他们毗邻且还有旧怨的乌斯藏，更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启。而且那些近在咫尺，逐渐成长起来，让他们这位好父王感觉到了威胁的子嗣，还有逐渐随着帝王老迈，而向着他的儿子们靠拢的朝臣贵族们。
二王子一直都很谨小慎微地琢磨着自己父王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锋芒全部收敛在他那位兄长之下，如此才得了北戎王的青睐。
自然，每每当他看着大王子在父王面前做出的这些愚蠢的事情之时，也总是忍不住暗自得意。
只是这一会儿，在北戎王瞧见二儿子温良恭谨的神色之时，却还是没有消够气一般，竟然逮着二王子也是一顿训斥。
这么一通龙颜震怒之下，一瞬间便将周围的群臣震慑下来。
尤其是身处风暴中心的二王子，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屡试不爽的招式，竟然会在今日陡然失效了。
实际上实在是他今日算是一不小心撞到枪口上了。
北戎王先前才因为开弓射鹿之事出了一个丑，即便是这个失误已经被身旁的内侍总管不动声色地遮掩了过去，但是还是留下来了一个心结在他的心中。
虽然他一向将自己的身体状况掩饰得极好，但是越久不能医，便越会让他疑心累日剧增，直到今日，一不小心将自己的破绽暴露到了一众妃妾子嗣跟前，于是所有的疑心在此刻都变成了堆积在胸腔之中的火药。
大王子言语轻狂，向他索要二十万大军驱使是妄图染指他的权力，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二王子眼下却正正好触及到了他敏感多疑的神经。
——尽管对方从头到尾提到的只是他手中的这一把连弩，尽管从头到尾二王子都仿佛处处在替他和北戎着想。
但是面对同样年轻气壮，而且更加机敏多智的二儿子，北戎王的疑心反倒更容易被一触即燃！
“儿臣该死，还请父王息怒。”二王子简直是惶恐不已，立刻便下马朝着北戎王恭恭敬敬地请罪，周围跟随王驾的一众朝臣自然也不敢干站在一旁，一跪就跪了一大片。
北戎王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底下的臣子，最终收敛了怒容，又恢复成了以往那般喜怒不定深不可测的威严帝王形象。
将一众儿子和臣子都驱逐出身侧，北戎王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只是在查探周围人的时候，却莫名地想到了一个人来。
“独孤家的那个小子呢？”北戎王低头对身侧的人问道。
内侍总管一愣，“这老奴该死，竟然未曾注意到小王爷是何时离开的。”
随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北戎王，生怕又触怒了王上，压着心惊胆战低声描补道：“怕是小王爷觉得跟着诸位王子和朝臣身边儿觉得不自在了，这才悄悄离开了。”
北戎王听了这话，却突然来了兴致：“哦？他总是这样独来独往么？”
内侍总管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位小王爷感兴趣，但是王上发问了，他自然也要一五一十地应答。
“王上有所不知，独孤小王爷虽然先前是有立功，但是到底他那身份尴尬，出身汉女，生父又是叛臣出身，即便王上您高抬贵手未曾追究，但是底下人也避讳着这位。听闻就连独孤氏本部出身的子弟都同小王爷没多少话说呢！”
——那就更不必说旁人了。
北戎王把玩儿着手中的连弩，深陷的眼窝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出身是略略差了些，不过英雄不问出处，当初就是他将左贤王的头颅送到孤王面前的是吧？”
内侍总管连忙垂首：“正是。”
北戎王哼笑出声，那倒也难怪连独孤氏都不大待见这孩子，当初他倒是看走眼了，未曾发觉自己身边儿竟然有这么好用的一把利刃！
同自己的家主独孤氏心有嫌隙，又因为出身低微，自小不曾与旁的贵族子弟交好，恐怕他那几个好儿子此前也并未察觉到还有这么一个可用之材。
北戎王先前将独孤昱封为小王爷，让他继承了左贤王的尊荣，原本也只不过是为了安抚独孤氏一族，也是为了不让人诟病他赶尽杀绝。
但是如今这么仔细一思忖，却觉得独孤昱这人实在是来的凑巧。
他那等的出身，竟然都敢做出弑父邀功的事情来，可见是个狠辣无情，又有本事的。
这样的人虽然不能深信，但是培养驱使起来却可以极为顺手。
如今独孤氏一族恐怕难有他的容身之地，想要当上真正尊贵的“小王爷”，想必这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如何行事。
先前北戎王还在忧心该如何彻彻底底地收服独孤氏那十五万亲兵，虽然他早就将其划分开来，交到了不同人的手中，也在如今掌管兵权的独孤氏将领和大王子手底下放了自己的人马，打算慢慢蚕食。
但是即便是将他们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但是在旁人手中就是在旁人手中，即便是在自己的亲儿子手底下，那也不一定能随心所欲地为他所用。
北戎王自然也想要寻求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今想到了独孤昱，心下便有些旁的思量。
相比起那些独孤氏出身的将领，如今由他亲封的小王爷反而更让他安心，独孤昱出身不好，之前又干过弑父的事情，独孤氏出身的那些将士恐怕是难以顺服这样的主子，那到时候自然就知道应该对谁效忠。
北戎王一笑：“那倒还有几分本事，等到回营地，便将他招到孤王的王帐之中瞧瞧吧！”
内侍总管心下一突，随即又深深地埋下头，不敢窥探帝王的心思，只连声应诺下来。
只是还没过多久，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野兽咆哮的声音。
还没等到四周的御前侍卫收紧队列，护持在王上左右，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却从一旁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三王子殿下！”
不等御前的人惊讶，三王子已经身形狼狈地滚到王驾，身上还带着血痕：“父王小心！快快护驾。”
不等他说完，从灌木丛中便冲出来许多面容狰狞，口流涎水，眼珠血红的豺狼虎豹，朝着他们张牙舞爪地围了上来。
在三王子跟前的侍从闻着空气之中的味道脸色一变：“是引兽香，有人故意引来野兽行刺。”
“——快保护王上！撤回营地！”
兵荒马乱之际，就连三王子都没人能够顾及得上。
亲卫们守在王上身侧，一面呼喊救援，一面保护着主子撤退，但是此处已经是围场深处，声音自然无法传到营地里去，就算是传得过去，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立刻赶过来。
好在方才的一众大部队并没有离得很远，很快大王子兄弟几人便稀稀拉拉地带着数十人从丛林之中钻出来了。
“父王，还请父王立刻撤退，儿臣在后面断路。”大王子幸运地和猛兽错开，手底下也并未有多少折损，当即便想要在北戎王面前邀功。
随后二王子也跟着开口表现自己。
北戎王的脸色却始终沉着。
他的好几个成年王子都被牵连，可面前的老大老二却毫发无损，这非但没让他有多庆幸，反倒疑窦丛生。
“不必，都随孤王一道撤回营地。”他当机立断开口。
只是命令方才下达下来，突然一道暗箭便从暗处射过来，北戎王下意识拉人挡在身前，等到反应过来，方才被拉过来的近身侍卫已经被一只羽箭给贯穿了喉咙。
北戎王额头上满是冷汗，看着不远处逐渐显露出身形的黑衣人，神色越发阴沉了。
——没有疑问了，从开头的野兽，到现在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所有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他眸色阴沉地往周围的几个年长的子嗣脸上扫过去，怀疑地神色愈渐深重。
到底是谁暗地里动的手呢？
是老大
还是明面儿上里一直温良恭训的老二？
或者
还是不止有一个人，想要他的命。
——要从他手中夺权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