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伤口
太子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幽暗。
“凰儿才回洛都,孤还想留她一阵子。”
江良娣未曾察觉太子暗地里的意思,仍旧笑道:“公主出阁自然可以再等两年。”
“但是咱们大启的女孩儿最晚十六也得嫁出去了,十二三就得细细挑选相看着,这上头也得早早地替殿下考虑才是。”
江良娣笑了笑:“臣妾虽然只是庶母,但是到底也是打小看着殿下长大的,如今连雅儿都定下谢家公子了,公主居长,便更不能耽搁了。”
太子抬眸:“那你是觉得谁配得上孤的长女?”
江良娣听着这话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元安公主如今再如何,也和雅儿一样,是太子的女儿。
即便是略微尊贵些,但到底也都是太子的女儿。
她知道嫡庶尊卑有别,宠爱也是不可能均分的,但是既都是孩子的父王,总不能只看得见一个女儿吧!
雅儿也只比元安小三岁,如今还只是个县主。
婚事上,太子莫说用心替雅儿考虑,连过问都不曾有过!
可瞧瞧如今元安?
得封辅国公主,位比亲王,陛下还另外赐了内宫的宫殿给她居住!
“若真要寻相配的,天底下哪有男子能配得上我们家的公主殿下,怕是要仙人下凡才成呢!”
太子思忖起先前明凰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笑了笑。
他的女儿,自然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作配的。
江良娣笑道:“公主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又身份尊贵,日后也自有殿下您庇佑,这择驸马一事,倒要多看她喜欢什么样的才是。”
“听闻前些日子有位姓卫的公子似乎很得公主青睐,听闻在温泉庄子上还时常和公主弄琴对弈”
太子眸中闪过一丝冷然,语调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似笑非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江良娣勾了勾唇:“殿下您日理万机,怕是顾及不到这些琐碎事,说到底了公主幼年便没了母亲。”
“臣妾斗胆,也算是殿下半个长辈,如今为雅儿打算着,难免也想着要替公主留意一些。”
她好歹也为太子殿下育有庶长子和雅儿。
如今东宫没有太子妃,太子现下又提拔江氏一族。
若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以她的身份,最次也是贵妃,说不准中宫之位也不是不能争一争的。
明凰到底也是小辈,婚事上她倒是不敢做主,但是说两句话的资格总还是有的。
“留意?”太子轻笑一声,淡淡道:“若真的用心留意了,那卫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良娣难不成就没留意吗?”
江良娣神色一僵:“这臣妾只是依稀知道,好像出身是有些不好但是到底公主喜欢”
“呵呵!”
太子凤眸微抬:“听闻前些日子,凰儿也对江氏的长子顺眼极了,当场便赏了不少的东西,还亲自引荐拜了周太傅为老师。”
“良娣如何不知道举荐?是舍不得自己的亲侄儿吗?还是觉得孤的爱女配不上他?”
江良娣一怔,随即对上太子似笑非笑地眉眼,心下猛地一颤!
“殿下恕罪,臣臣妾并无此意!”
江良娣咬着唇瓣,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面色白得几乎透明。
太子一向温和谦恭,也少有发怒的时候,但是江良娣知道,太子并不是一个面软心慈的人。
而是抬抬手就能拉人一步登天,翻手又能将人打落十八层地狱的东宫之主,未来的大启的君王!
太子俯身抬起江良娣的下巴,瞧见上头挂着的泪珠,用拇指一点一点擦去。
“良娣哭什么?是知道怕了吗?孤还没有怪罪呢!”
江良娣身形颤了颤,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臣妾有罪,臣妾不该逾矩妄谈公主的婚事,不该因为一时恼恨妒忌,胡言乱语,对公主妄加言语编排。”
语罢,江良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却半分都不敢为自己狡辩。
她知道太子的性子深沉,最厌烦旁人欺瞒糊弄。
但是如今自己将这般丑态和算计露出来,恐怕也只有被厌弃的份儿了。
太子勾了勾唇,面上并未展现怒容,而是从容的收回手,拿了帕子一点一点将沾了泪的手指擦干净。
“孤最讨厌在孤面前卖弄小聪明的人。”
瞧着愚蠢又无趣。
江良娣不敢求饶,只低头叩下:“臣妾知错,还请殿下责罚。”
太子抬手将帕子扔到一旁,站起身来:“罢了,念你是初犯,禁足半年吧!”
江良娣身形瘫软下来,呆呆地看着太子。
“殿殿下”
太子低头,瞧着被抓住的袍角,垂眸看过去,笑了笑:“良娣罢了,你也配替凰儿谋划姻缘?下次要耍这些小手段,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江良娣如遭重击,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这一句话尽数抽去了。
良娣罢了
良娣罢了!
江良娣心如死灰盯着已经渐渐消失的身影,捂着胸口,一面流泪,一面疯了一样失声大笑。
她到底还是比不过一个死人!
“娘娘——”守在殿外的近身丫鬟和嬷嬷扶起地上的江良娣。
一面又是痛心,又是害怕:“您还有明礼殿下,您这是何苦,偏要和元安公主过不去啊!”
太子方才离去便留了口谕,说是江良娣言行不当,冒犯了元安公主,要禁足半年。
如今殿前已经有太子亲卫守着了!
这些日子江良娣好不容易得了些宠,如今便因为元安公主落得这个下场,底下人哪能不慌?
江良娣抬手拭去眼角的泪,面上一片冷淡:“嬷嬷,我不后悔。”
明凰再有一个让人念念不忘的好母亲又如何?
那也是死人了!
从死人那里借来的恩情,能耗得了多久?
她是斗不过一个死了的人,但是却也不一定斗不过明凰!
江良娣低下头,她知道太子一向疑心深重,即便是对明凰宠爱有加,但是明凰连和前朝皇子勾结这样的蠢事都能做出来。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天长日久,父女情分总是会耗尽的!
她还有太子的长子,便是没了宠爱,也有儿子。
她不怕等不到那日!
第二日,江良娣受罚的事情便传了出去。
不但东宫上下都知道了,连内宫前朝都听到了些许风声。
明凰听罢,也不过是随意笑了笑。
昨夜太子才从乾安宫回去,回头便罚了江良娣。
想必是皇祖父说了什么话,要她的这位好父王不得不做出一副爱女的姿态了。
不然也不会如此凑巧。
不过江良娣对她言语不敬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不敬法。
“殿下若是再走神,恐怕在下便要赢了。”江枫眠看着面前的明凰,忍不住笑了笑。
明凰勾了勾唇,抬手从一旁取出一枚白子,落到棋盘之上:“吃了。”
语罢,便取出被围堵在其中的七八颗棋子,放到一边儿。
江枫眠一怔,随即叹了一口气:“棋差一招,竟没注意这一处,是在下太过轻狂了。”
明凰笑道:“师弟的棋艺很好,只是本宫闲人一个,总是有空闲摆弄这些玩意儿罢了。”
江枫眠忍不住苦笑一声:“殿下莫要再戏弄我了,在下有幸拜入老师门下已是万幸,哪敢当殿下一句师弟。”
明凰一笑:“本宫幼时跟着太傅读过两年书,算是比你入门早,如何当不得你一声师姐了?”
江枫眠眉眼温润,语调谦和:“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尊卑有别殿下若是不嫌弃,只唤在下一声泽润便是。”
“泽润?”明凰勾了勾唇,“老师给你取的表字?泽被万物不争名,润物无声鉴己心,老师对你喜爱有加,怕是连本宫也比不上啊!”
周太傅能如此寄予厚望,想必也是发现这是一个好苗子。
江枫眠笑了笑:“殿下谬赞了。”
明凰叹了一口气:“明年就要春闱了,若是高中,泽润师弟可打算去什么地方?”
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留在京中,只有在君前时常露脸儿,叫上位者记住,才能平步青云。
江枫眠淡淡一笑:“在下打算先远离京城。”
明凰凤眸微抬:“哦?以你的才干,还有老师的人脉,倒也不必去地方磋磨。”
上一辈子江枫眠是因为没有门路,自然只能远离京城,从地方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这里头的艰辛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也正是因为江枫眠是实打实地从最底下摸爬滚打上来的。
故而也是有真才实干的,才能在后头年纪轻轻便稳居丞相之位。
不过没想到这一世,已经有了门路,江枫眠居然也依旧选了同样的路。
江枫眠眉眼淡然:“老师说,为官者若是为名为利,那也不过是庸碌之官,只有为民尽心,才是长远之道。”
“殿下既然给在下机会,让在下得以拜得良师,又有如此坦途,在下自然也当投桃报李才是。”
他始终记得元安公主的提携之谊,只是元安公主到底是女子,他无法直接让殿下驱使,也无法为殿下谋得什么。
那如今自然要寻旁的方式报恩。
明凰看着江枫眠的神色,比起初次见面,这人如今少了那份圆滑,更多的却有些许沉着稳重。
想必是有良师引导,如今也打磨得越发沉稳得宜,倒有些上辈子年轻宰辅的模样。
“若是泽润师弟真要选的话,如今南边儿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江枫眠一愣:“南边?”
明凰眸光悠远:“南疆战事快要了结了,但是到底方才收复,想必需要派不少能吏前去治理。”
上一世南疆治理上便是一锅乱粥,往后还时常有战事,她记得正是江枫眠用了许多法子,才勉强安抚了南疆四十六族。
这一世倒是可以提前瞧一瞧这未来宰辅的本事。
江枫眠思忖着:“在下明白了,必然不负殿下期望。”
“殿下,卫公子求见”听雪走上前附在明凰耳朵上低声道。
江枫眠眸中闪过一丝暗色,随即起身笑道:“这局棋已定输赢,殿下又有客,在下便先告辞了。”
明凰勾了勾唇:“听雪,替本宫送送江师弟。”
听雪应诺,将人带出房内。
出门的时候正正对上一身鸦青色绣麒麟纹样的锦衣男子,瞧着对方微抬的凤眸,莫名察觉到了一丝杀气和敌意。
出了珍馐阁大门,江枫眠才皱了皱眉:“卫公子吗?”
眼下跟元安公主走的近些的卫公子,那就只有那位身份特殊的侯爷了!
只是未曾想到此人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不过倒也是,殿下能看重的人,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
江枫眠垂眸思忖,就怕此人心思不纯,到时候若是伤了殿下的心
那就不好留下这个人了。
另一处,卫流音方才进了明凰那间暖阁,瞧着上头的棋盘一愣:“殿下方才在与人对弈?”
他走近前来,看着棋盘上垂眸一笑:“那人棋艺勉强,想来是没赢过。”
明凰笑了笑,对着卫流音招了招手:“阿徵怎么知道我今日在这儿?”
卫流音抬眸:“殿下这么大张旗鼓地让萧姑娘折腾,又专程请了满京城地世族公子,还邀请江公子亲自到这珍馐阁顶层来对弈,谁还能不知道啊?”
卫流音叹了一口气:“殿下身子才将养好了一些,本不该如此劳累的。”
明凰倚着软枕笑了笑:“在妙音观躺了好些日子,回宫之后又闷了十来天,若是再不出来透透气,本宫怕是要蔫儿了。”
“况且这珍馐阁什么都备好了,本宫也就是在屋内瞧瞧热闹,倒也没那么累人。”
卫流音从袖袋取出一枚暖玉的玉枕,又垫了一层柔软的棉布在上头。
瞧着明凰乖乖地将手腕儿放上去,勾了勾唇,覆了一层轻纱才轻轻搭上手号脉。
片刻之后神色缓了缓:“那药看来效果不错,身子是养回来了些许,但是到底受了惊,如今天儿也凉,更要小心保养着。”
语罢,卫流音又从袖袋取出一瓶药:“那药想必殿下用得差不多了,今日正好再带些回去,慢慢调理下来,会越来越好的。”
明凰接过玉瓶,突然眼尖儿地瞧见卫流音袖口遮盖下的腕间,有一道颜色鲜亮的伤口!
她忍不住抬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