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发火
一场夺权大戏草草落下帷幕。
行宫之中的危机也迅速解除。
只是到底经过了这么一场动乱。
即使是有惊无险,也让不少随行的命妇娇客受了惊吓。
更兼之有武安帝遇刺一事在前,自然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还有心狩猎游玩儿,俱是在各自宫苑待着。
只有太宵宫内,还有些人气儿。
“元安,呵呵,真是好久不见了!”
方才一下暖轿,明凰便听到有人笑着说。
明凰一转头,却瞧见身着紫金蟒纹服的俊逸男人站在身后不远处,手腕上还挂着一串儿紫檀木的佛珠,衬得他文雅的眉眼都带了一点儿悲天悯人的温和。
“荣王叔安好。”
荣王快行两步上前将人扶起来:“同王叔客气什么?听说你才将养好身子,可别累着了。”
明凰瞥了一眼摘星殿的殿门,而后转头问道:“荣王叔是来看皇祖父的?”
一大早便赶过来。
消息挺灵通的!
荣王叹了一口气,眉眼带了一些忧虑:“哎!你皇祖父年轻的时候原本在战场上就留有不少的暗伤,如今年事已高还遭了这样的罪元安啊!还好有你,要不是你救驾及时,恐怕”
明凰挑了挑眉:“王叔说的话,元安可就听不明白了。昨日夜里我才到行宫,只见了皇祖父一面便睡下了,哪里有什么救驾一说?”
昨夜的事关乎皇家声誉。
武安帝专程命人封了口。
自然也是为了保护明凰,不然私调兵马的罪确实不好敷衍过去。
荣王眸光一闪:“你就莫要遮掩了,昨夜太宵宫那么大的动静,瞒得过旁人,难不成还能瞒得过你王叔我?”
虽然和荣王上一次见面,算起来已经有快十多年了。
但是如今再看,她的这一位王叔果然还是面如朗月,心如泥潭。不但心机深沉难以见底,还坏得冒泡啊!
明凰沉默不语。
荣王能在这个时候赶来献殷勤,自然是知道裕王、端王事败,他该在这个时候当一个顶顶贴心的好儿子!
想来在老爷子面前旁敲侧击、煽风点火的话也没有少说。
至于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无非就是两个字——捧杀!
把人轻飘飘地抬上去,再狠狠地摔下来。像是她的好三叔,不就是这么蠢没的么?
果然,随后明凰便听到荣王说道:“老三老七那两个不成器的回去之后你皇祖父自然会发落。”
语罢,荣王又低下头,意有所指。
“但是你立了这一份大功,如何也要向老爷子求个恩典才是。”
明凰装作没听懂的模样,只是一味点头。
“王叔说的也是,正好元安也想要给裕王叔和端王叔求求情,趁着这个时候倒也刚刚好。”
荣王眼角一抽:“求情?”
他过来煽风点火,可不是为了给裕王和端王那两个蠢货讨人情的!
明凰眸中带了一丝怜悯:“哎,说到底了三王叔和七王叔也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说不准还有旁人在他们耳朵旁煽风点火,进敬献谗言,才会叫三王叔和七王叔做了错事。”
荣王神色越发僵硬,觉得这话听着更有些刺耳了。
但是看着明凰仿佛无所察觉的模样,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顺着嘴。
“这倒也有可能。”
明凰心下冷笑。
说起来,上辈子他父王杀了两个王叔仓促登基的时候,荣王可比死了亲儿子都难过呢!
整日不是在王府写裕王、端王的吊唁诗词。
就是时不时感念一句裕王、端王在世的功绩。
甚至还在朝堂之上都为两个弟弟抹过眼泪。
那一副兄弟情深的派头,恶心得让人隔夜饭都想吐出来了!
如今倒是恨不得让裕王、端王永世不得翻身了?
明凰一直讨厌虚伪的人。
准确地来说,是讨厌既虚伪又傲慢。
而且还自以为是不太聪明的人!
因为这个愚蠢自大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是在血腥遍地的权利场上角逐。
单纯利用不同的假面来做自身的保护色自然无可厚非。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些人,面上披着羊皮,却要露出个大腚在外面撅的老高丢人现眼。
若是偶尔看到一次也算是个乐子,当然看多了明凰又会觉得伤眼!
像是如今的荣王这样,满眼居心叵测还要装模作样随声附和的模样,就让人很有戏弄的兴味!
明凰一笑,面上越发柔和:“荣王叔能理解三叔和七叔便好。元安虽然往日并未陪伴皇祖父左右,也少见各位王叔,但是也常听祖母说起几位王叔的好。到底都是自家人,兄弟之间逞凶斗狠罢了,这能算多大的事?”
“说到底了,这天下也不过是皇祖父带着各位叔叔们一道挣下来。若真要分的清清楚楚,岂不是人人都要占一块儿才公平?如今只不过为了大局才叫各位叔叔受委屈。”
荣王被说的一愣一愣的。
怎么也没想到明凰说着说着倒是越说越邪门了!
什么只不过一时糊涂。
什么有人在旁边儿煽风点火。
什么都是一家人
这这!
什么时候太子那佛口蛇心的阴险玩意儿,能有这么一个心地善良、天真单纯又处处替他人着想的女儿了?
不过转头思忖起元安往日往老爷子面前送钱送粮,跟财神爷似的做派。
荣王倒是回味过来。
果然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心思也过于纯澈了些。
不过思忖起先皇后那直来直往的性子。
想到明凰确实是从小被先皇后带在身边儿教养的。能养成这般“宽容大度”的性子,荣王倒也没有多加怀疑。
荣王一笑,看着明凰眼神越发和蔼:“哪里哪里,这些都是本王的分内之事,说得上什么委屈!便是真有些不平,有你这小丫头一句话,本王听着也舒坦多了。”
明凰勾了勾唇:“所以元安还是打算替二位王叔求一个恩典。原本父王也是不愿意发落二位王叔的,昨夜还在皇祖父面前替二位王叔开罪。”
荣王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怪到说裕王和端王如今只是被幽静起来了。
原来是太子在从中作梗。
可真是菩萨心肠呢!
不过对着明凰,荣王还是漫不经心地夸赞:“太子殿下一向仁厚大度。”
明凰:“元安也觉得二位王叔虽有错,但也不至于罚得那么狠。裕王叔用兵如神,端王叔也很有些谋略。若是将他们遣去封地,将这些本事用到镇守大启疆土之上,总比那幽禁终身要有用得多吧!”
“封地?”
荣王眼皮闪了闪,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本王倒是知道元安你是好心,但是裕王端王如今负罪,恐怕这封地是”
明凰满不在意说道:“这没什么,二位王叔的事我父王也没打算追究。对外不过就说二位王叔失职了,没抓住刺客被皇祖父发作了便是!毕竟趁着老父病重争祖产便是在民间都是丑事,如此盖下来正好保住皇家声誉。”
荣王嘴角抽了抽。
看着明凰越发惊奇。
他倒是发现了,自己这侄女儿倒也不是单纯的心善。
万事她倒也看得分明。
只是对自己人很是护短。
先头敢调兵前来支援太子是。
想要保住裕王端王是。
想要护住皇家声誉也是!
思忖到这里,荣王心下已经有所盘算了。
索性他也懒得和一个孩子多做纠缠了。
便敷衍道:“既如此,你便同你皇祖父好好说说吧!”
明凰听了却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又转头对荣王道:“荣王叔也觉得元安这个法子可行?到了封地上确实要比在洛都自在逍遥得多。听闻王叔最喜爱诗书雅文,若是到江南那等文人风气上佳的地方倒也不错!”
“至于裕王叔和端王叔,恐怕只能去蜀地或者北面那等苦寒之地了。”
语罢,明凰看向荣王:“若是荣王叔觉得不错,元安也替王叔向皇祖父提一提?”
荣王持着紫檀佛珠的手一紧,眸色深沉了许多。
“不必了,王叔这些年一直在外头,如今好容易才能在洛都侍奉母妃,还不着急。”
封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便是占据了再好的封地,也不过是他人臣下!
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谁愿意安分守己地做一个低人一头的封地藩王?
明凰垂眸,掩下眼底暗色:“元安明白了,荣王叔,元安也要去见皇祖父了,先告辞了。”
语罢便神色低沉地转头离去。
荣王一愣,瞧着明凰神色有些黯然,心下有些不舒服。
一旁的内侍王顺瞧着在一旁提醒道:“恐怕是公主想起来先皇后了,才”
荣王轻笑一声。
不知道是是讽刺还是什么:“呵呵,倒是重情重义得很啊。”
果然不过是个孩子啊!
王顺皱了皱眉:“只是殿下,元安公主正当得宠的时候。若是她前去给裕王和端王求情,恐怕陛下也会听进去一二。若真成了,裕王和端王恐怕要向着太子那边儿了。”
荣王一面抬步,一面拨弄着佛珠:“藩王就藩是大事,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小丫头说了算的。况且恩是恩,过是过,她想要卖人情不假。可是先前若不是元安插手掺和进来,裕王和端王也不会落败得这么狼狈。”
荣王笑了笑:“打你一巴掌再丢一根骨头给你,那是训畜生的法子。你觉得老三和老七会买账吗?”
王顺瞧见荣王面上带笑,心下松了一口气:“奴婢只怕公主坏了王爷的大事!到底有先皇后的恩情在,像是昨夜带兵闯宫这样的大罪,御前都遮掩地严严实实的方才进殿竟然也无人通报,简直——”
简直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这般的荣宠。
便是太子最得圣心的时候也是没有的。
阖宫上下可谓是独一无二了!
荣王并不在意:“不过是个女孩儿,老头子愿意宠着便宠着吧,左右也碍不了多大的事。况且她得宠,倒也不全是坏处。”
越受宠便被捧得越高。
越得势便越容易猖狂。
武安帝现在是瞧着新鲜。
觉得孙女儿哪哪儿都好。
可若是过了这劲头,或是日后老爷子走了。
那一切可就说不准了。
王顺一愣:“这好处?奴婢倒是没怎么看出来。”
荣王摩挲着佛珠,笑道:“封地这事,关乎皇权国体。你觉得今日若是元安那小丫头给老头子提上一句,老头子会以为是何人指使的?”
王顺瞪大眼:“是太子?”
荣王眸底含着阴翳:“把裕王和端王遣去就藩,恐怕等不了多久火便会烧到本王的头上。太子一向装得一副宽仁大度的模样。自然不能亲口说出,把弟弟往封地上赶这样的话。”
但是若是有一个由头。
太子自然有本事,让朝中有人帮他把这一句话说出来。
到时候若真说动了老头子,那才极是不妙。
但如今元安说出来,却反倒会戳中老爷子的警惕心。
荣王叹了一口气,嘴角笑意加深:“她是一步好棋,若是用得好,未尝不能让太子栽一个跟头。”
摘星殿内。
明凰冷着脸穿过雕花重门。
绕过琉璃画屏往内殿寝室而去。
一路上的宫人瞧见明凰连忙俯身行礼:“拜见公主殿下。”
殿内龙床上的帷幔并未拉开。
只影影绰绰瞧见有人安静地躺在那处。
明凰看了一眼不远处隔间。
那处还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随着蒸腾的气流在殿内弥散。
原本方才被荣王一通恶心便坏了心情。
如今更是火气冲上来!
明凰神色一冷:“叫奉药的宫女前来回话。”
隔间内两个宫女低着头走到明凰身前跪伏行礼:“拜见公主殿下。”
明凰:“这药熬了多久了?”
“回殿下,已有两个半时辰了。”
明凰凤眸含威:“昨夜太医吩咐了煎药不能超过一个时辰。熬好了药便要立刻让皇祖父服下,看来你们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连这么重要的差事都敢糊弄!”
两个小宫女吓得发抖,带着哭腔道:“殿下恕罪!”
“陛下不愿服药,方才方才荣王殿下又前来求见,奴婢实在不敢上前打扰!”
明凰冷笑一声:“本宫最厌恶的就是明明做错事还百般托词推卸责任!同荣王说话便喝不了药了?荣王来之前为何不劝?劝不动为何不去请本宫?”
底下宫女太监俱是一颤,忙跪下求饶。
只是这时,龙床帷幔里头倒是传来低低地咳嗽声。
“咳咳咳,凰儿来了,朕朕这心口好像有些闷。”
隐隐察觉到明凰投过来的视线。
武安帝捂着胸口声音越发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