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走过他的班级
那天晚上的医药费花了一百多二十五块,是老师先替许尚思付的钱。
第二天早上,许尚思依旧按照往常那样,六点钟响起床铃后再赖床几分钟才起床。
上了教室时,才发现今天的早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连堂。
老师早早地就到了教室准备上课的工作。许尚思不禁感到愧疚,她想,要不是因为她胃疼,老师就不要到凌晨四点多才能睡觉。
看着老师早上六点多拖着疲惫的身体给大家上课,许尚思感到深深的愧疚。那也成了她的一个心结。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学好数学,不能给老师丢人。
从前,她一直怪月光偷换了老师的青丝,如今才蓦然明白老师青丝换白头只为换得学子无忧。
早上许尚思刚进教室,黄悦澄就抓着她问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去了。
那个早上,许尚思跟周围的同学夸了班主任一个早上。虽然病痛的折磨让她很煎熬,但还好她有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师。
中午放学回到宿舍,她翻了翻自己的钱包,里面只剩下一百块下周的伙食费了。许尚思的爸爸是个很抠门的男人,每次给的生活费都算得很精准,绝不多给。
“要不然打电话给妈妈吧。”她的脑子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
宿舍的公用电话依旧是设在楼道中,放学的时候过路的人很多,格外嘈杂。她趁着快午睡的几分钟拿上电话卡到楼道打电话给妈妈。
刚按下拨号键时,她的手心就捏了一把汗。
“喂,干嘛!”电话那头,是母亲熟悉而严厉的声音。
许尚思深吸一口气,“妈,我生病了。”
“又要问钱是不是?”母亲丝毫没有怜悯,语气倒像是在跟一个催债人讲话。
许尚思不想再多作解释,一个不愿意相信你的人,永远只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对。我要一百二十五块。”
母亲说:“我没钱,你哥前几天才问我要了五百块,我现在连菜都买不起。我还剩两百多还得留着你哥下次问我。”
果然,母亲的回答,依旧不出所料。许尚思已经习惯了她的心里只装着许逸勤。
她只淡淡道:“哦。”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再刷了一次电话卡。这次,她只能拨到爸爸那边了。
电话拨响的那几秒,许尚思快速在心里组织好语言。
“喂,尚思。怎么了?”电话里,父亲的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吼的。其中交错着车流的“嘟嘟”声,以及疾风狂卷稻田的声音。
“喂,爸,你在干嘛?”
父亲又是一次震耳欲聋的大喊,“我在外边除草!”
许尚思揪了揪衣角,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想到父亲平日里干农活,一点收入都没有,除了心酸,她什么都帮不上忙。
父亲又道:“怎么了?”
许尚思支支吾吾,“爸,我……我想要一百二十五块。”
许尚思的父亲是出了名的抠门,一旦提到钱,语气也变了一个样。
父亲沉思了好久,收住了原本喜悦的心情,声音很急促,“我给你的那些钱花完了?”
“我生病了。昨天班主任带我去医院看病,花了一百二十五块。”
知道许尚思是看病要钱,父亲才明显放缓了声速。
父亲说:“哦,原来是看病啊。”
许尚思原本以为父亲会关心一下她,而父亲却说:“你看病你应该去诊所看啊,你跑去医院肯定要花很多钱啊。”
许尚思沉默了,她的心脏如同失了温度般沁凉。一阵凉风吹落了坠在眼角的泪,她揉了揉眼睛,抱怨风太大。
她多想告诉父亲她胃疼的时候有多难受,她多想告诉父亲疼到半夜从梦中惊醒是什么感觉。她多想让父亲问她一句,“现在还疼吗?”可是她等来的,只是父亲教她怎么看病省钱。
那时的她,一直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她想快点长大,想赚到属于自己的钱,她不想依靠任何人。
十七岁的年纪,本应拥有校服迎蓝天,白衣披红霞的不羁,而许尚思却被支离破碎的现实生活追着尾巴催促着长大。
“青春年华”她真正亲身靠近这个词的时候只有在梦里,而现实中,她只是为争得独立的摆渡人。
但当下,她依旧得妥协。她面无表情的附和着父亲,“我知道了,我下次去诊所。”
“一百二十五是吗?我叫我表姐打给你,我后面再还给你表姐。”
由于父亲不会用智能手机,所以每次打钱都是通过表姐打到许尚思的微信里。
“对,一百二十五。”
“好,那我打电话给你表姐。先挂了。”
于是父亲先挂断了电话。
钱问到了,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叛逆了,不懂得心疼钱,所以才会不理解父亲的举动。
她又想,奶奶走了,或许,这个世界上能真正心疼许尚思的也只有她自己了。
许尚思失落地回了宿舍,表姐很快就把钱打给了许尚思。许尚思和舍友的人兑换成了现金,这样方便还给老师。
那天中午,她枕着那一百二十五块睡觉。一百二十五块对于那时的她,是整整一个多星期的饭钱。而一包泡椒,就花掉了自己的一百二十五块。
那天没有班主任的课了,所以许尚思是下午的时候亲自把钱送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时,她便匆匆往教室赶。因为下午的第一节课是物理课,她可不想被物理老师逮到,后果就是被抓到办公室“喝茶”。
秋天不似夏天般的狂放,秋的午后是暖中带点惬意的凉。男生休息的时候依旧喜欢跑到走廊上打闹,看风景。
许尚思从办公室返回教室走的是连接办公楼与教学楼的天桥。从天桥过来,走的楼梯便是姜凌浩的教室靠近的楼梯。
姜凌浩和许尚思都在四楼,许尚思在十班,姜凌浩在十二班。
好巧不巧,许尚思走到四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姜凌浩正站在走廊上。他背靠着矮墙,那双朝露般清澈的桃花眼正好与许尚思对视上。当许尚思再次见到这个少年,他依旧如最初那般纯粹干净,如同绽放在锦绣时代里最灿烂的烟火。
但不同的是,如今的许尚思对她不再抱有任何不该有的念想,他们只是像再次碰上的陌生人那般,遥远地互相看了一眼。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已经占满了的全世界。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笑着打招呼,而是低下了头,假装看不见,默默地走过他的班级,走过他的全世界。等到夜幕降临,他们便不再相识。
少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十班的那个拐角处。
也是那时候,他们才明白,有些人,在彼此的世界绽放过就好了。
刚进教室,正好碰到从教室里出来的陈嘉与。陈嘉与拦住了她,把她带到了走廊的尽头,质问道:“我听说你昨天晚上去医院了?”
许尚思笑着点点头,假装没事的样子。
陈嘉与没有说话,而是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许尚思。
许尚思拉住他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陈嘉与依旧没有说话,许尚思使了老大的劲,硬生生地把陈嘉与的身体转过来。
陈嘉与却一直垂着头,许尚思看不到他的脸,又单手托住他的下巴,手动把他的头抬起来。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陈嘉与哭了。眼前的陈嘉与,深邃的瞳孔里蓄满了泪水,薄唇止不住微微颤抖着。他眼里亘古不变的傲气泯灭了。
许尚思缓缓放下了托住他下巴的手。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她亲身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懂得心疼她的不是只有她自己。
陈嘉与伸手揉了揉,许尚思的肚子,柔声道:“还痛吗?”
许尚思摇摇头,抬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不疼了不疼了。”
她扬起嘴角,比了个“耶”的手势,笃定道:“我是谁啊,是陈嘉与打不过的铠甲勇士耶。就这点小事儿,难不倒我。”
陈嘉与伸出食指,朝许尚思的额头戳了戳,眉眼自然弯起,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