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典默的最后一堂课
钟繇死后的第十天，朝会的时候就有人弹劾太常卿和洽错误解读星象，导致朝廷施政失了偏颇，理当问罪。
星象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你还把它跟政策方针绑定在一起，和洽自然是百般解释也缺了信服度，下场嘛，免不了上了断头台的。
不过老曹也算仁慈，对于和洽，也没有株连。
这是自钟繇死后的第二个被夺嫡党争推上断头台的要员。
十天之内，朝廷九卿死了两个，许昌城内确实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对于只见过和洽三次面的典默而言，连问都没问一句。
巡防营的监视解除了后，他只出过两次门，都是去的考军处。
所幸这次要督造的成品难度不大，而且数量也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欧铁还是很有信心能办到的。
明日就是与老曹约定的出征日期了，可是赵云等四人竟然还没有被释放，典默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现在关着他们无非是想给个教训罢了，时间已经够长了。
正准备出门去一趟王府的时候，一直没有出现的曹昂终于上门了。
“先生。”曹昂恭敬的行了个见师礼。
“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怎么，还生气呢？”站在门口的典默笑了笑后转身返回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曹昂也跟了上去，他没有像过去那么拘礼了，直接坐在了典默的旁边，“当然没有，只是这些日子来有很多事情都没想明白。”
“那现在呢，想清楚了吗？”典默看向曹昂。
曹昂摇了摇头，淡笑道：“不重要了，明天先生就要出征了，父王让我把这份随军名册交给先生过目。”
典默撇撇嘴，也没有追问，接过名册后，眉头微微发紧。
这份名册有点奇怪啊，出征人员只有老曹、自己和两个哥哥，其他人是一概没用，就连郭嘉他们也没在其中，随行兵马也不多，一共就是三万人。
老曹这是想追忆最初的峥嵘岁月吗，那一年，他的手上就只有三万兵马，麾下最强战将便是虎贲双雄。
“先生放心，我刚从天牢过来，子龙将军他们已经回府了，今夜会过来的。”曹昂主动的解释了一番。
典默微微颔首后，曹昂问道：“先生，我听父王说此番征西你会带上家小？”
“有这事。”
坦诚的回答让曹昂的眸子黯淡了几分，他试探道：“大战后，先生就不回来许昌了吗？”
难怪他今日会主动过来，原来是已经嗅到了分别的气息。
典默深吸了一口气，将名册放下后正色道：“子脩，在朝中，奉孝你是可以绝对信任的，文和这家伙很聪明，可太过惜命，斟酌使用便好；
诸葛亮在魏王登基后也会过来帮忙，庞统、徐庶、荀攸这些人过于迂腐了，但治国也是一把好手，用他们的时候，不能像用奉孝，得拿捏分寸和出发角度，你明白吧？”
尽管没有正面回答，可典默的话已经让曹昂明白了答案，他失落的看着远方，有些惆怅。
典默依然在自顾自的说着一些临别的叮嘱，他想不到自己还能为曹昂做点什么，就算帮他把这些事情都捋一捋吧。
“这些话，先生不是应该跟我父王说吗？”听完了典默的唠叨后，曹昂说出了一句让人颇有联想的话来。
可典默并没有介意，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的说道：“子脩，你要明白，魏王就算登基，用不了多久你便会从他手中接过这江山了，甚至，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也没有必要背负千古争议的骂名。”
“此话怎讲？”曹昂皱着眉头，一脸茫然。
“不管魏王的功绩有多大，他永远都是汉臣，刘协再是傀儡，他也是汉家的天子，这时候，不管谁登基都难逃篡国的骂名。”
典默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魏王登基，便意味着背负了篡汉之名，后世的千夫所指是他，不是你，你只是从他手上接过大魏的江山罢了。
换言之，魏王是要给你一个全新的开局，一个可以让你没有任何负担痛快施展报负的开局，希望你记住，真的到了那一天，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曹昂本身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典默这么一点拨，他立刻就懂了。
想到这些日子来，曹操做下的那些事情，有些眼眶湿润的曹昂深切的明白了后世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先生，我们还会再见吗？”曹昂不在意自己的失态。
许昌城的风仿佛都为曹昂停了下来，深怕搅扰了这位未来的大魏帝王聆听他内心的期盼。
已经不算年轻的麒麟才子其实是明白他想要什么答案，哪怕，一个善意的谎言。
在兵变的那一天开始，曹昂在典默的心中就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学生子了，而是可以交命的袍泽兄弟，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走的不安心，非要留下意难平给能为了自己豁出性命不顾一切的人。
可是，他最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人潮翻涌，每天都有人期盼着心心念念的人回来，可人生在世不过三万天，岂能事事皆遂愿呢。”
曹昂眼神彻底黯淡，喃喃道：“就算是身居九五的人，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和留不下来的人，这是先生最后想教我的一堂课吧”
他越发的明白，身边的人一直对他都很好，他们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只是用行动让你明白一些道理。
大概，也是身在高位的人最需要明白的一个道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曹昂已经泪眼婆娑了，苦笑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真的很脆弱，时光一冲，就散了，再也见不上了。”
都说自古皇家最无情，典默发现，这大概都是因人而异的吧。
他们没有担心过自己篡位，也一直在证明自己不会鸟尽弓藏，所求不过是一个圆满的落幕，老曹是这样，子脩也是这样。
于典默而言，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他站起身子走向了伙房，没多久就拎出了两壶酒。
“子脩，我虽不能留在你的身边，不过”
他揭开酒塞，碰了碰曹昂旁边那壶酒后，笑道：“你记住，大魏，永远都有麒麟才子在。”
拭去眼角的晶莹后，曹昂会心一笑，也举起了酒壶，任凭浊酒沿着壶口灌入嘴中。
他明白，现在自己能做到的，就是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