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明夭从天明等到天黑,明念和花染意才回到了三净峰。
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道上,两人徐徐走来,明念依旧一袭青衣,剑眉星目,清逸隽爽,而花染意身着华丽繁复的烟霞色长裙,妆容精致,鬓边簪着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
明念自顾自在前面走着,花染意挽着他的手臂,明念皮笑肉不笑地回视,花染意又悻悻然松开。
但花染意毫不气馁,又很快顺走明念的佩剑,把玩着上面的剑穗。
明念想要夺回剑穗,她却将自己剑上的剑穗解开,换到了明念的佩剑上。
明夭望着这一幕,顿时感觉,弦虞、莫澜以及她,都不及花染意有勇气。
不过,正是因为她太大胆了,才会显得这么欠揍!
明夭从紫藤花树下站了出来,手里举着一把剑,沉默不语,似笑非笑,气质阴森。
惨白的月光泼洒在她的脸庞上,披散的头发无声飘扬,平添了一股瘆人。
明念笑道:“夭儿,你总算回来了。”
花染意上下打量着明夭,虚伪地笑道:“哎呀师姐,你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明夭拎着剑,眉毛一挑,一步步靠近花染意。
花染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双手发抖:“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捉奸?谋财?”
明夭缓缓露出一个极为温柔的表情:“你猜的不错,我特意回来——取你狗命!”
明夭举起剑,冲着花染意胡乱劈砍。
花染意心胆俱裂,发出一阵尖叫,左躲右闪,狼狈万分。
她躲到明念身后,不断朝明念求救:“师父救我!救我啊!师姐要谋杀亲师妹啦!”
明念张开手臂,母鸡护崽一般拦在了花染意面前。
明念凝视着明夭:“夭儿,我知道你痛恨染意,但一时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明夭回视着他,眼神诧异。
明念竟然护着花染意,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孤男寡女朝夕相处,果然日久生情了?
那风惊羽怎么办?
明夭磨了磨牙,握住剑柄的手更加用力。
“师父,你不用劝我了,今天我与花染意,不是她死,就是她亡!”
花染意从明念身后探出一个头来:“说到底,本宫就是不能活呗!”
她握住明念的手,深情注目:“爱卿,本宫与你只能来生再续前缘了。”
明夭被气笑了,两手合捧住明念的另一只手,硬生生挤出了两滴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阿念,你虽是我的师父,却和我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你当成情哥哥。但现在,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要为了这个爱慕虚荣、矫揉造作的女人,对我始乱终弃吗?”
花染意勃然大怒,口吐脏言:“你个贱人,怎么比我还会演?”
明念原本尴尬到手足无措,蓦地脸色一变。
明夭回头,看见了一袭黑衣的风惊羽,静默在紫藤树下,一脸寂寥。
风惊羽转头就走,明夭瞪了花染意一眼,连忙追了上去。
明夭在忘忧泉下拦住了风惊羽。
她气喘吁吁,颊染飞霞,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嫂子,你听我解释!我和师父真的没什么,那些话只是为了气一气花染意。我师父绝非三心二意之人,你一定要相信他!”
风惊羽是个沉默寡言,能动手绝不废话的奇女子。
单把她的五官拎出来,其实有一种难得的英气,但放在女子身上,却显得凌冽寒峭。
她此时苦笑着,语调低沉:“没关系的,我不在乎。”
明夭愈发心疼,越是内敛的人,越是擅长隐瞒内心的悲怆。
明夭牵着她的手,坐到了忘忧泉下,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她絮絮叨叨的时候,风惊羽就静静地聆听。
清凉的泉水化成薄雾,氤氲于脸,令人心旷神怡。
一夜如水流逝而去,天色微明,明夭不禁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与风惊羽道别。
明夭回到了三净峰,再也不弄些装腔作势的小把戏,直截了当地质问明念:“师父,你知不知道花染意干的好事?她害我欠了一屁股债,我的私房钱也被她偷走了。”
明念深沉地点了点头:“为师亦是负债累累,不过你放心,天虞山有一座死士峰,凡是犯了滔天大罪的弟子,可以申请加入死士峰,将功抵过。死士遇到危险要断后,必要时牺牲自己拯救他人。过段时间,为师打算把她扔到死士峰里自生自灭。”
一旁的花染意:“???”
明夭额手称庆。
但是,明念的话语似乎是在安慰明夭。
几天过后,明夭询问他为何还没有把花染意送去死士峰时,明念笑吟吟地转移话题。
花染意得意洋洋,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为了早点还清债务,明夭这几天辛辛苦苦彻夜不眠地炼制灵器。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渡劫舍利摧毁之后,她的修为蹭蹭蹭地往上涨,从筑基突破到金丹。
回到天虞山的第五天,雷霆万钧,飙举电至,漆黑如墨的乌云聚集在三净峰上头。
正在炼器的明夭陡然意识到,似乎是自己的雷劫来了。
她栗栗危惧,看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到头顶。
她熄灭了炼器灵火,沐浴更衣,徐徐走向花染意的宫殿。
一道墨色身影伫立于三净峰峰顶,他衣袂飘飘,浅蓝色眼眸微波荡漾,瞳纹形似桔梗。
在他手中,正举着一个罗盘一样的灵器,罗盘上有一根倒竖的银针,正滋滋冒电。
天边雷电似乎更加凶猛,可他却握紧灵器,高高举至头顶。
下一刻,一道巨雷轰隆一声劈向他。
花染意正坐在宫殿中央,周围摆满美酒佳肴。她一边喝着葡萄美酒,一边观看灵力驱使的傀儡戏。这是她下山时从堆雪宫弟子那里买来的消遣灵器,只要注入灵力,就可以随时随地观看傀儡戏。
明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她面前站定,拎起一壶酒仰头倒灌。
花染意瞥了过来,媚眼如丝:“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师姐怎么有空莅临寒舍呢?”
明夭正襟危坐:“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吗?”
花染意凑了过去,吐气如兰:“与我磨镜?”
明夭笑得眉眼弯弯:“今天,是我渡劫的日子。”
花染意一跃而起,疯狂推开明夭:“贱人你安的是什么心?为什么要跑到本宫这里渡劫?你给本宫滚出去啊!”
明夭巍然不动。
天雷滚滚,轰隆一声,劈进了宫殿。
地面裂开一道深沟,表皮焦黑如炭,冒着一缕白烟。
花染意尖叫一声,仓皇外逃。
却发现双腿如灌铅,沉重难移。
一低头,明夭正抱住了她的大腿。
轰隆第二声,轰隆第三声。
威力一次比一次大。
最终,金碧辉煌的宫殿变成了一个鬼气森森的黑色宫殿。
地面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明夭,一个是花染意,两人皆成了黑炭。
明夭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死亡,看来渡劫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修为比花染意更高,提前苏醒。
她简单梳洗后,戴上幂篱,将花染意放在小推车上,来到了天虞山的道场。
“卖烤肉喽!现做烤人肉!香喷喷美滋滋的烤人肉!”明夭大声吆喝。
路过的弟子凑了过来,看到浑身焦黑不断冒烟的花染意,惊悚地大叫:“仙友,你当真把她扔火堆里烤了一遍?”
明夭答道:“那是自然!新鲜出炉!”
“竟然是烤人肉呀……与普通烤肉的风味比起来,有何独到之处?”这道声音与周围嘈杂的声音很不一样,用如此认真的口吻说出戏谑之语,轻柔、温雅,又带着一丝不正经。
明夭抬头,看向那道身影:“风味没有,但她很快就会有一种抑郁风情!”
周围人也看向那人。
只见一道朗月清风般的身影,面如冠玉,紫眸潋滟,浑身散发着紫罗兰般神秘尊贵的气息。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呆了。
“堆雪宫宫主……”不知是谁痴迷地唤了一句。
明夭回过神来,原来他是堆雪宫宫主莫鹤思,不愧是六界公子品貌榜第三的绝世美男。
莫鹤思莞尔一笑,一瞬不瞬地盯着明夭:“仍卖否?”
他拿出一张灵石钱庄的票据,竟然有一百万颗上品灵石的数额!
明夭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我买了,有空来取。”莫鹤思不由分说地将票据塞到她的手中,转身离去。
这时,花染意缓缓苏醒,看清周围的场景,一脸惘然。
直到她的视线聚焦在明夭身上。
尽管明夭戴着幂篱,花染意还是一脸认出了她。
“我的老天爷呀!这个烤人肉竟然醒了!”众人惊呼。
花染意追着明夭跑了八千里路。
明夭一边逃窜,一边攥紧那一百万颗上品灵石的票据。
没想到莫鹤思不仅仅是一个痞雅的绝世美男,而且壕无人性!
天虞山溶雪殿之中,崔凌与三位长老正在此处议事。
大长老面色凝重,握住茶盏的手指缓缓收紧:“想不到勉之竟然会做出杀妻证道这等事!他和箜烟的悲剧,老夫还以为是上天拆散,怎料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四长老芙茵瞪了一眼三长老司马卓:“男人啊,真是不能依靠,女人就应该自立自强。”
司马卓冷笑了一声,没有辩驳。
崔凌依旧安静坐于高位,宛如一幅静止的仙人图。
大长老继续说道:“老夫还记得勉之刚来到天虞山的场景,那时候天虞山刚刚建立不久,执掌仙务的只有掌门和我。勉之牵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天虞山山脚下。他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倒不是因为他和那个女孩皆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而是因为他散发出来的灵力实在太充沛了,年纪轻轻,修为却高深莫测,简直是百年难遇的旷世奇才。他明明能有一番大作为,却在箜烟暴毙之后,萎靡不振,颓废度日,每日沉溺于收藏法宝灵器。如今想来,他那不可一世的勃勃野心,究竟是他本来就有的,还是为了让箜烟拥有更好的生活,才产生的?他自己弄不清楚,所以为了变强,杀害了箜烟。”
大长老不愧是老人家,全身心沉浸于往事,把几百年来关于金勉之的回忆全部叙述了一遍。
许久,他才回到现实之中,陡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大长老峒琼紧张地瞥了眼崔凌,斟酌着措辞:“如今长老位置空缺,天虞山事务繁忙,我想重新挑选一名长老。我心中有一个人选,虽年纪轻轻,也是难得的天纵奇才,这些年一直替我办事,十分稳妥能干。不知掌门意下如何?”
四长老芙茵猜测道:“三净峰峰主?”
大长老点头:“正是。”
崔凌表态:“大长老便宜行事即可。”
大长老崆琼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捋起了胡须。
他此时心情愉悦,胆子也大了起来,询问道:“不知掌门和弦虞,是否好事将近?”
崆琼近日已经在暗中准备他们的婚礼了。
崔凌持握茶盏的修长手指一顿,眼风如刀,慢悠悠扫向大长老:“大长老何时举办荣退仪式?”
大长老:“……”
“真是有趣,九凌,你竟然也会开玩笑了。”落拓不羁的笑声自殿外传来。
紫眸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溶雪殿。
三位长老站了起来:“宫主大人!”
莫鹤思抬手:“不必多礼。”
众人寒暄了一阵。
莫鹤思提起了他来到天虞山的目的。
他光华流转的紫眸转向了崔凌:“堆雪宫镇宫之宝——雪檀灯,我已经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