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仙尊【二】
折磨郁安易多日的一池子蛇虫, 盛昭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池子里的水被抽干,点了魔火,让它们烧成灰烬。
郁安易明知不应该, 可仍觉得出气。
盛昭拿出一个药瓶,放到地面上:“喏。”
郁安易看了盛昭很久。
他长着照玉的脸, 做着跟照玉一样的事, 可他一点都不像照玉, 以至于郁安易没有认错过, 他清楚地知道他面前的人是盛昭。
郁安易倒了粒药出来, 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 化作一股暖流缓慢恢复着他的伤势, 他身上的疼痛也在随之消失。
但是盛昭跟照玉没什么不同。
当他习惯了照玉护着他, 他也会对恶劣至极的盛昭习以为常, 甚至甘之如饴。
作为修真界的第一大宗, 剑宗最初听闻此事时, 赶忙派人去齐家询问。
齐家主代表修真界与魔族百年一会晤, 后百年也由齐家暂代为修真界的领头人。
这和平契约, 魔族自然是发给齐家。
消息传回来,的确无疑。
魔尊怕不是疯了?
剑宗没有第一时间大喜, 而是警惕,宗内各长老合谋两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将信将疑下, 邀诸位大能前来宗内一聚。
宴上。
谢长老坐在主座右下首位,拧起眉愁道:“魔族主动求和,此事必有蹊跷。”
“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但这毕竟是一件好事。”这是器宗上君。
“管他魔族打的什么歪主意, 我们行得正坐的端,也不怕影子斜!它敢算计我们,我们就把它打回家去!”练体一道上有不俗见解的大能道。
“话虽如此,还是得防着他们耍阴的。”
……
……
“诸位,”坐在左下首位的是齐家主,“且听我一家之言,我倒认为魔尊此次并非作假。”
众人异口同声:“齐家主细说。”
齐韧沉默了好一会儿,当初他费尽心思,却亲手将盛昭送到裴戚晏手上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但此事不能跟盛昭沾上半个字的关系。
他隐去最有可能的原因,道:“那契约我也寻不少大师问过,比如在座的箓、符、法三位仙君,可翻来倒去地看,也没瞧出半点不对。”
“况且魔尊行事向来无理可言,也有可能裴戚晏一时昏了头——”
突地,有人高声打断:“他的确昏了头,要美人不要江山!”
来人手一挥,一抹请帖高悬名堂上,泛着红光的字符带着浓郁魔气。
这是百晓楼楼主。
众人纷纷向悬空的魔符看去。
这是一纸婚约亦是一副请帖,请帖是相邀天下众人,婚约是特地给无妄仙尊,毕竟娶了别人家徒弟,总得给人做师尊的告知一声。
待瞧见那“裴戚晏”与“盛昭”二名时,殿上诡异地沉静下去,众人面上表情各异,皆在觑着谢长老的神色。
不知从哪响起的一句:“有伤风化。”
那人本以为自己小声嘟囔一句,却没想是这落针可闻的安静,反而响彻整座大殿,他面红耳赤地闭上嘴。
在别人家地盘说别人弟子,属实过了。
但紧接着,便是一句铿锵有力的“伤风败俗”!
再然后,千千万万句都有了。
“身为修者,却跟一介魔族结下婚契。”
“不单单是魔族呢,那可是魔尊!”
“也不知天道认不认这背弃信义的婚契。”
“哎,这名字耳熟,他先后不是跟那谁,剑尊跟齐少主也有过绯事?”
“别说,剑尊大婚之日我还去过呢,啧啧啧,剑尊可是被逃婚者伤透了心。”
“可不是,修为尽断,至今生死不明。”
“那齐少主不也是,为了他连家主之位都不要了,如今却连丹都炼不成了。”
“对,他右手的经脉断了。”
“我倒好奇,他能不能把魔尊也克成这副鬼模样,那可是皆大欢喜了!”
“水性杨花就罢了,命里头都尽是晦气。”
“砰——”!
一柄剑突地飞身削了最后一人的嘴!插进他面前的桌上,桌子霎时四分五裂,砸在地上!
无妄仙尊坐的是高座首位。
邬钰站起身,手从鹤氅下伸出,面色平静地平摊掌心。
削铁如泥的剑刃霎时飞回他的手心,鲜血一滴滴地往下滴落,方才还嘈杂无比的殿内,此时鲜血滴落在地都能清晰入耳。
鸦雀无声。
突地有人喝道:“尊上怎能出手伤人!”
顿时不少人附和。
邬钰掀起眸,眉眼间仍是淡然自若:“他非议我的弟子,我伤他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
又有人喝道:“怎能是非议!难道我们说错了?!”
另一人附和:“而且您是仙尊,您怎么能伤人呢!”
邬钰甩了甩剑,剑身上的血霎时全部飞溅起,它们飞溅的同时,在空中分散成每一滴,飞速砸在方才有开口说过话的人脸上。
无一错过,漏过。
“我徒儿舍一人为天下,乃是大义之举,若没有他,何来魔族的求和,何来今日的举天同庆。”邬钰嗓音平静,可他居高临下,手里拿着剑,无声就是一种胁迫。
“他继承了我护卫正道的衣钵,我很是高兴。”邬钰,“你们呢?”
抛出婚贴的百晓楼楼主立即举杯一饮而尽:“高兴!当然高兴!”
他惹出的事,不做表率,上一个人被削了嘴,他就得断抛出婚贴的那只手。
“没错,喜事,喜事!”
“来,喝酒喝酒。”
“干了他!”
……
除却一部分人仍旧不服地僵直身体,脑子灵光地已然想先把气氛缓和。
仙尊一剑下来,可不是一张嘴的事了。
一轮过后,众人纷纷抬首等仙尊下令。
“我代我家盛昭多谢诸位。”邬钰再道,“还有一事,从何来我不能杀人的说法?”
满座死寂。
仙尊本就是在魔族战场中杀出来的,若是他不能杀人,修真界如今可没那么好过。
“佛门圣子都杀过人,”邬钰剑指座下佛门处,人人如临大敌,“又缘何谴责我。”
无人回答。
邬钰收剑,冷声道:“宴散,诸位请回。”
殿内立即退得一干二净,只剩谢长老一人在,他长叹一声,“哎,仙尊啊,我可不高兴,我愁得很。”
“我还记得他被你带回剑宗时,那时他可乖得不得了,安静得像个女娃,又什么都不记得了,让人心疼得不得了,不止你,我跟长老们都愁。”
“好在他师兄们每日都去烦他,逗得他次次都火气冲冲地找我主持公道。”
邬钰眉目柔和下来,“我也听他抱怨过。”
谢长老见仙尊神色缓和下来,也不由松了口气,又紧接着回忆道:“后来……后来不知怎的,愈发地皮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一尊精致易碎的瓷娃娃活了起来,今日他会笑了,明日他会哭了……一点一滴的,不止是谢琮,所有人都很欣慰。
“还有,别以为他跟黎鸿那小子偷摸着喝酒我不知道,我可清楚着。”
邬钰轻声附和:“嗯,不少回都醉着回天山。”
谢长老笑了声:“那时多好啊,他要是待在宗内,会一直这么好。”
邬钰摇首:“不能为他好,就禁着他。”
“我也想为他做主一切,可我每每望见他的双眼,我却不忍,他过得这般好,无忧无虑,我怎忍心去打断。”
若是一切都揭露出来,对失去记忆的盛昭又何曾不是一种残忍,所以邬钰守着他,宠着他。
盛昭恢复记忆后,邬钰又犹豫了。
“后来,我该忍心了,我又在生疑。”
“他抗拒我,将我拒之门外。”
“他不想我知道,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他想自己一个人,我便让他以为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谢长老虽然听不明白,但也知晓邬钰在说师徒间的事,他识趣地安静听着。
“可是我从知道的那一日起,就日夜都在心疼,都在悔过。”邬钰突然问,“谢琮,你说当年我若是早一些出关……”
谢长老:“你当年才从战场上下来,身受重伤,早一些?早一些可就去见阎王了!”
邬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可我就能护着他了。”
谢长老听不清大致,却听见“护着他”三字,他叹道:“是啊,那小子在修界内野,剑宗跟您都能护着,可他去了魔界……”
“在修界就受了不少委屈,魔界岂不变本加厉?更别说魔尊生性残忍,也不知他有没有受到胁迫强逼,他孤身一人,受了委屈也没人知道,也不知该怎么办……”
这些话从盛昭离开宗内后,就在谢长老心里积压已久。
邬钰微垂下眸:“无碍,我会把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