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大顺城边缘的八旗寨,不知从何时起便多了一项集体的活动。
每日的午时和酉时,八旗寨的男人们,不分老幼,便早早排在书画匠君安之的小摊前,等待着那个叫螣颖的美人,袅袅婷婷地来送饭。
然后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一点点地夹到他的碗中,旁若无人地托腮凝视着他吃完,一点不剩。
这项活动激起了他们的无限食欲,但是往往并不会因此便能多吃几口饭。
因为家里那些五大三粗的妇女,往往在中途便抄着饭勺走将出来,嘴里叫嚷着粗俗的言语,将他们的男人赶回家去,面临他们的只是一些残羹剩饭了。
继续留下的便是一些难得讨上媳妇的光棍汉子,回到家后连残羹剩饭也没有!
但是,这一切仍旧不妨碍第二日的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日,八旗寨的男人集体沉默。
因为这一日,送饭的换成了另一个女子。
依旧是朴素衣裙,但是穿在她的身上尽显雍容华贵,一颦一笑风情万种,随意一瞥尽显妩媚。
君安之苦笑摇头:“你怎么来了?这下可好,八旗寨的男人要把我恨透了!”
苏采儿温柔地盛满一碗汤,娇嗔道:“怎么,只许妹妹日日抛头露面,不许姐姐偶尔公布于众?偏疼小的?”
君安之无奈摇头:“两个都疼!你看他们,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一定在想:这个小小书画匠何德何能,一个已经是美若天仙了,又来一个是天仙下凡!”
苏采儿听了脸色微红:“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看来这修为封住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君安之点头:“短短几日,我的心境随着他们的家长里短,增进了不少,入世炼心之法,果然是妙处无穷。既然入世,自然要同他们一样庸俗才行,最好是俗不可耐,便成功了。”
“那好,今日便让他们看看如何俗不可耐——我来喂你吃!”
君安之愕然,还未有何反应,只见苏采儿挽起衣袖,如鲜藕般的纤纤玉手完全露出,夹起筷子,一点点地喂到他的嘴里。
远处,无数的叹息之声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
苏采儿却是不管不顾,似乎眼中只有他一个,专心致志地,饱含浓情蜜意地夹菜送入他的口中,不急不慢。
“昨日螣颖妹妹在山脚下打了这只野兔,可炖烂了?”
“嗯!你们没有尝尝?”
“还说呢,几日来不是山珍就是野味,你看我这脸上都胖了!”
君安之轻轻捏着她的脸颊:“如此才好!前几日面色还是蜡黄,到了今日,总算补回来了。”
苏采儿点头:“嗯,多亏了螣颖妹妹的灵药温补,这两日的确感觉是大好了。今晚我去打些野味,背着螣颖妹妹做一锅蛇羹,嘻嘻,你说她会如何?”
君安之皱眉道:“还是少惹事端的好!你若闷了,也来细细体味这俗世之乐,对日后修行,当有莫大的好处。”
苏采儿点头:“我自然知道分寸,适才只是逗你之言,莫要当真。做姐姐的怎么会欺负妹妹呢?谁不知你们男人都是偏爱小的!”
君安之故意脸色一沉:“好啊!这是变着法儿的骂我了,三从四德不记得了?看来今晚要家法伺候才行!”
苏采儿没来由地红透了脸。
正说笑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嘿嘿嘿,小小书画匠,艳福真是不浅!在这里摆摊,可曾经过大爷的同意了?”
两人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皂衣的小吏,面容白净,眼神却冒着淫光,稳步向君安之走来。
看装扮,自然是城主府的当差之人了。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君安之自然要遵从入世规则。
“这位官爷,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官爷示下。”
小吏的魂早就被苏采儿勾走了,不理会君安之的询问,反倒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
“小娘子是哪里人呀?在下方有仁,家就在不远处,小娘子要不要去参观一二?”
苏采儿强忍怒意,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
君安之急忙上前:“官爷,这是贱内,不懂得外面的规矩,还望海涵。”
方有仁见君安之挡住自己的视线,顿时心中不喜。
“在此地摆摊,每月要交一百铜钱的市税,一百铜钱的户税,还有一百铜钱的土地税,还要在衙门里登记造册,你办了哪一样了?”
君安之顿时无言以对。他哪里知道世俗中还有如此的规矩?
没有想到,人群中却站出一个仗义执言之辈。
“姓方的,少在这里满口喷粪!八旗寨里住的都是劳苦之人,城主大人早就将那些税费免去了!你如此欺负一个外来人,安的什么心?”
君安之听出那声音来,竟然是每日都要上前搭讪几句的屠夫张大牙。
真是应了那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
“城主大人仁慈了那么多年,你们就不思回报么?今日我只是让这人缴纳税费,有你们何事?张屠夫,你是瞎了眼不认得这身衣服了么?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张大牙恼羞成怒,撸起袖子上前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当初快饿死的时候,是谁给了你口吃的?如今当个低等小吏就狗眼看人低了?良心让狗吃了?”
方有仁见张大牙魁梧地像座小山一般的身躯径直向自己袭来,瘦弱的身躯抖如筛糠,一边后退一边指着张大牙的鼻子骂道:“你敢殴打当差之人?好你个目无法纪的张屠夫!明日便有你的好看!近日流民多有作乱,已有乱党之嫌,我看你也是那乱党贼子!”
张屠夫气得哇哇大叫:“好你个方狗剩!不光是把名字改了,连心肠也换成黑的了!老子真是瞎了眼把你从死人堆里背回来!早知道就让野狗把你的心肠掏干净!什么东西!”
方有仁恨恨地转身离去。
张大牙又叉着腰骂了许久,什么粗俗的言语都用上了,听得苏采儿频频皱眉。
君安之却是饶有兴致。
“莫要理会那狗东西!之前也是八旗寨的,爹妈死得早,吃百家饭长大,哪成想如今变成如此模样!呸!”
张大牙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的盯着苏采儿看了一阵,口水不知咽了多少。
君安之笑着上前道谢:“多亏大哥仗义出手,今日的字画,不要钱!还是一副山水一副花鸟?”
“啊,对,山水好,花鸟也好,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