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红豆汤饼两相敌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回到无名谷时，已至四月槐序。
初夏的青碧之姿，将山谷染至绚烂夺目，微风乍一吹拂，便犹如瑶琳仙境。山重水复，滔滔汩汩，花繁草盛，凤鸣鹤唳。
见惯了市井的红灯酒绿，再次被山水环拥，心间只剩安然。
将原先早已搭建好的新房隆重布置后，雪禅和云戮也在大婚前的第五日，被天觉分别关进了两间屋子里。
云戮也抵死不从地立于门槛前。
经过两个月勤学苦练地习武，眼下的天觉已不是他的对手。
天觉推了推纹丝不动的云戮也，郁闷道：“雪禅都照做了，就你不听话！”
云戮也瞥了他一眼，语气发冷：“做什么要被关在房里五日？”
“都说了，是为你们好。”天觉苦口婆心，“你们年纪小，很多婚姻要事都不了解，总不能等完婚之后再研究学习吧？才五日而已，又不是五年。”
“婚姻要事？”云戮也皱眉。
“比如周公之礼……”天觉刚开始掰着指头，准备仔细说叨说叨，就被云戮也不耐烦地打断。
“我是星云阁长大的，又不是和尚庙长大的，该懂的我都懂，不劳前辈费心。”云戮也头也不回地朝雪禅的屋子里走去。
天觉追在他后面，边跑边骂：“黄口小儿！一无所知！大言不惭！”
云戮也最后是被雪禅坐在案前，认真阅卷的画面给劝服的。自家夫人如此孜孜不倦，他总不好太过游手好闲。
于是低声问天觉，何不让他们待在一间屋内，若有疑思不得解，也好及时探讨探讨。
天觉顿时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怼道：“有疑思就来问我！本就是防着你们偷偷开小差，才安排两间屋子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时气压极低，云戮也慢吞吞地回了屋，从桌上几大摞竹帛书籍中，随意拿起一本翻了翻，暗暗想着兴许还能温故而知新。
天觉瞧着云戮也转性般的行为，甩了甩衣袖，没好气道：“也就雪禅治得了你。”
天边曙雀从东方移至西方，盛光从炫目变得柔和，夕曛斑斓，山萃明灭。
云戮也又翻过一页，捏着睛明穴，神思恍惚。
他果真对婚姻要事一无所知，好在眼下也算一知半解，不禁在心底下起了一盘大棋。
天觉所挑之书，从姻亲规劝到全科医书，应有尽有，大多通俗易懂，但也都只粗略地讲了些皮毛，对婚后的起居日常颇为实用。
云戮也对着手中这本还剩几页没看完的《生产符义及产后护理详解》出神，半晌后，果断选择合上，推门而出，抢在门外喝酒的天觉开口呵斥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决定以后不生孩子了。”
“啥？”天觉被他突如其来的发言震得一愣，差点儿没拿稳酒壶。
“书上说，女子备孕生产之艰辛危险，一个不巧，便会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此种风险着实没什么必要承受，我也不可能让我用命换来的命，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送死。”
“什么叫毫不相干？”天觉眉毛一竖，“合着你不是孩子的父亲？”
“先哲有云，子女与父母不过是血缘关系形成的责任与义务，日久情深，被当成了亲情而已。但除却血缘关系……”云戮也摊手，“说实话，孩子就是个陌生人被强行捆绑在了父母身边，受其教育，受其关爱，也受其伤害。”
“那叫生命的延续！”天觉不解，“你跟孩子多大仇？一个幼小的生命被你说成这样？”
“结合各类书籍得出的结论，实话实说而已。实话不好听，这我明白。”云戮也掀着眼睫，“我不排斥幼儿，自然也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可倘若他们伤害了我最爱的人，我无法原谅他们，更无法原谅眼睁睁地目睹着一切，却束手无策的我自己。所以……为了避免造成此等不幸，往后还是别生孩子了。”
天觉沉吟了一刹，又问：“和你最爱的人没有延续生命，不会觉得遗憾吗？”
“延续生命？若说伤害母体叫延续生命的话，我都不知该斥责父亲自私，还是斥责世道无情。况且，孩子不会继承爱与善意，所有优良品行全靠后天习得，延续什么生命啊？顶多就是个混着我和禅儿的血脉的人。”
“这样还不够吗？”
云戮也笑笑：“可是我的血不是早就给禅儿了吗？我的身体里，也有她的血啊。”
天觉一噎。
“书上还说，养儿防老，我想，这才是大多数人拼命产子，不可言说的本质原因吧。但我不用，自然老死便好，不必再拖累孩子，他们也着实没必要为了父母的晚年生活而被生下来。”
“你考虑得还真周到。”天觉讷讷道。
“毕竟前辈有一事说得极对，婚姻要事总不能成婚后学习。出于对禅儿和我自己的负责，总要思考清楚。”
云戮也抿唇：“我到今天都不知父母是谁，若非被捡到了星云阁里，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像我这样的孩子，根本不该被生出来。我的父母或许也曾真心诚意地希望我平安快乐，可于我而言，在世十几年，拼尽了全力存活，除了遇见禅儿，唯剩痛苦。”
他忽而轻声笑起来，眼中映着残阳斜照：“再说了，我和禅儿的生活，根本无需再在多一个人前来相扰。”
“我看这才是重点吧。”天觉面无表情道，“但生育之事，说到底，需得夫妻双方共同决定。”
“我当然知道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云戮也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讨好，“所以我这不是提前来说服您，希望您和我站在一边，人多力量大，我们一块儿说服她。”
雪禅看人体骨骼经脉图看得正欢，冷不防被人打开房门，一时微愣。
云戮也蹲在她身旁，将她手里的图纸仔细卷好置于一边，方才酝酿好情绪：“禅儿看得如何了？”
雪禅探究地打量着他：“前辈不是说要连看五日吗？”
她蓦地地瞪大双眸，震惊道：“莫非你已经全看完了？”
“夫人高估我了。”云戮也给雪禅半空的茶杯添置好茶水，“我只是看书有感，想同你商量一件要事。”
“你说。”
“关于子嗣一事，不知禅儿有何见解？”云戮也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雪禅的神色。
“生儿育女之事，顺其自然便好。”雪禅抿了口茶，盯着他，“你想如何？生几个？生男生女？”
“我并非没有常识之人。”云戮也小心翼翼道，“生孩子强求不来的，男女更强求不来。”
“所以是，想生男孩？还是女孩？”雪禅眯着眸子，眼神散发出危险。
云戮也扛不住，握住雪禅的手，真心诚意地问：“我有的挑吗？”
“自然。”雪禅抽回手。
“那我能从问题本源入手吗？”云戮也讪讪地收回空落落的手，声音越发微弱，“男女都不要，也可以的。”
雪禅困惑而茫然，脱口而出：“畸形儿？”
“当然不是！”云戮也也觉得此言不妥，深吸一口，再接再厉道：“不生也可以的。”
“不生？”雪禅惊讶。
云戮也连忙安抚：“你别激动，只是个提议。”
“你别紧张，我只是好奇，你怎会有如此想法？”雪禅拿了个空杯子，同样给云戮也倒满清茶，“总要有个理由。”
“生产之苦，不愿让你承受。幸运的话，生产顺利，你会平安，不幸的话……”云戮也低下头，声音微颤，“我不能失去你。”
雪禅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何况无论幸运与否，生产都在剥夺母体的生命力，我不要！”他语气意外的任性。
“再者没有孩子，并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但有了孩子……”他抬起头，眼里润泽晶亮，却很是幽怨，“感情总要分些给他们，我也不要！”
“好。”雪禅应道。
“什么？”云戮也没反应过来。
“我说好。”雪禅笑道，“男孩女孩都不要，我们不生了。”
“这么痛快？”云戮也不敢置信。
雪禅慢悠悠地喝茶，平静地点评：“你的理由相当充分，于情于理，都持之有故，所以我赞成你的想法。”
云戮也低声笑起来，猛然起身，在雪禅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好好看书，饿了就喊人送餐。”
说完便拉起门外蹲墙角偷听了许久的天觉，一溜烟儿跑了。
“大功告成！”云戮也一脸雀跃着盘算道，“接下来就该研究如何避孕了。”
他侧首瞟了一眼天觉，抬头挺胸，一面鄙视，一面炫耀：“还是我夫人深明大义，果敢坚决！”
天觉轻哼，无言以对。
“对了，避孕之事最好由我来，不能让禅儿受无妄之灾。”云戮也补充道，“最好能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天觉失笑。
“有办法吗？”云戮也问。
“有啊，怎么没有？你进宫当太监，这辈子都不用愁！”
“那不行，我怎么能去伺候别的女子和男子？”
“合着你还真琢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