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柒.容与

    公元561年，即景懿二年，帝之嫡长子瑾薨，帝大悲，追字舜明，以太子之礼葬之，谥号宸懿。

    ……

    景懿帝本是意欲令谷稷以天子之礼下葬，可他知晓，且不说臣子们，他的妻子便不会同意，故他便改为了太子。

    可尽管如此，这仍不合礼制，他早已想好，无论是谁劝谏，他定要驳回。

    可没想到，他在紫宸殿内坐等了一整天，看了一整日折子，竟没有一个臣子来上谏，亦没有劝谏的折子，连他那位一贯视规矩如天的皇后也没有来找他。

    看来，他的臣子们亦有情。

    看来，他的皇后并非无心。

    他的臣子们亦知道怜悯他这个帝王失了嫡子；他的皇后也愿意怜惜他这个父亲死了儿子。

    可是，她身为皇后也没了嫡子；她身为母亲亦没了亲子。

    她难道不伤心么？

    若非她晕得那三日他一直守在她身旁，听她梦中呓语着“谷稷”，如今看她抱着容与笑语晏晏的模样，他也要被骗了。

    他也要以为她一点都不伤心了。

    望舒，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怎么做到把所有的苦楚吞下去，留于表面上的，惟余中宫的体面与得体的？

    他忽而嘲讽一笑。

    她十五岁及笄嫁给他，她十五岁便知道如何做一个好皇后。

    而他，如今二十一岁，还不知道如何做皇帝。

    ……

    他怜她失了孩子，便将容与抱来欲养在她膝下。

    她起初不愿，字字泣血道：“陛下，臣妾已经尝过失去孩子的痛楚，臣妾不希望还有其他的人再尝一遍丧子之痛，陛下还是莫要让其母子分离了……”

    他无奈，只好将容与又抱回宁美人处了。

    可不曾想，第二日便传来宁美人将容与扔在外室冻了一夜，今早小皇子身上浑身都是紫的。

    那时正值深秋，容与又抗过了疫病，情况及其危急。

    幸好他命大，熬过了这一劫。

    景懿帝又借机询问她是否要养这个孩子，她同意了。

    她思忖，若是容与养在宁美人身边，大抵会时时受虐待，要吃很多的苦罢。

    于是，容与成了嫡子。

    中宫嫡子。

    亦是长子。

    嫡长子，本是谷稷。

    他再次笑了。

    他没有让容与嫡子的身份入皇家玉牒。

    他觉得，他和皇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那才是真正的嫡子。

    ……

    她此刻正抱着容与笑。

    景懿帝生的龙章凤目，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皇后天人之姿自不必说，故谷稷虽刚出生时小脸皱巴巴的丑极了，但后来长开了，亦是粉雕玉琢，一看便知是挑着父母的所有的优点长的。

    宁美人长的不差，在后宫佳丽中亦可算上乘，故容与其实很好看，五官虽不及谷稷精致，但却有着谷稷没有的朗逸。

    他的妻子面容憔悴，面色苍白，嘴角却挂着笑意。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面上，配上她苍白的脸色，竟有一种朦胧的、别样的美。

    他已经很久不曾见她笑过了。

    他看着面前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忽而觉得，似乎这样过一辈子，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