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许大茂的生活
这一年，许大茂时年十三。
轧钢厂职业子弟学校，刚刚升学至初一。
之前，他学业惫怠，不甚上心。
在他看来，小人书，画报，天桥的杂耍，各类小吃，小朋小友相约出门玩耍，可比学业要有趣多了。
别看他嘴上羡慕周晓宇学习优异，还是年级的学习委员，常受老师表扬。
可叫他花费心思认认真真的读书，还是算了吧。更何况，他自持有几分聪明，混到高中毕业，那是绰绰有余。
许家老爷子曾是轧钢厂老职工，想来凭借这份人情，在轧钢厂找一份工作，问题不大。
既如此，又何须在学业上费心思。
这两日，他心情犹如晴雨表。
前一刻，他刚听说傻柱的老子，何大清居然跟着一个小寡妇跑了。
乍听这消息，许大茂都懵了。
他和一帮狐朋狗友，躲在轧钢三厂的食堂旮旯处，竖着耳朵听大人们窃窃私语。
等回过神，颇有几分无语，“私奔”傻柱的老子何大清，真是看不出来，这些大人真会玩。
他心底里的小人锤地，嘿嘿奸笑。
想不到呀，傻柱，你小子也有今天。
这回，脸丢大发了吧……
这一刻，他只觉得脚底发热，脚跟发痒，攒足了劲，就想着冲到傻柱面前，好生奚落奚落他两句，叫他平日里那么跩。
下一刻，他却听闻，傻柱居然顶他老子何大清的职进了厂食堂，上班了，挣钱了……
一番反转，许大茂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呀。
他一脸懵圈，心底的小人忽得就焉巴了。
没大人管束，还上班挣钱了，这是何等好事呀，傻柱这运气……
他羡慕了，小伙伴们眼冒金光，议论纷纷，七嘴八舌。
有钱花，想买就买啥，想吃糖，想买小人书，想去天桥玩耍……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不过此。
许大茂的心情，一如过山车，高高低低。
傻柱上班，这一消息直把他震得五味杂陈，心中真是不得劲。
大院里，他刻意避开了傻柱，人家如今风光了，还不知该如何炫耀呢。
没两日，在饭桌上，他听闻周晓宇父母出事了，都惊呆了。
难怪这两天，上学时，没看见周晓宇。
父母的叹息唏嘘，他自是有所闻。
说来也是，颜控许大茂，还真没见过比周叔周婶更般配的夫妻。两人平时走在一起，倒像是一幅画。
他和周晓宇关系一向不错，本打算上门看看，父母都拦着。话里话外，追悼会人多，别去打扰人家，添麻烦，待过两日再去。
气氛凝重的追悼会他是参加不了，远远看着，听着大人们感叹人生无常。他心里不是味，周家兄妹……唉……
隔了两日，他挑选了两本期刊，带了一包零食，前去拜访。
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如何措辞，安慰朋友。
冬日里，午后，和煦温暖的阳光铺洒在青瓦灰墙上，光影斑驳，鸽群掠过屋顶上空，发出隐隐可闻的鸽哨。
周家堂间，方桌旁，他与周晓宇相对落座。
临窗而坐的周晓宇倚在椅中，眉眼清冷。
案几上，泡一壶香茗。
明明只隔一张桌，却无端得觉得两人如隔云端。
一瞬间，他心思澄明，不觉惆怅。呐呐无语，自觉一切劝慰之词都无力苍白。
周晓宇修长的手指翻开他带来新期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听闻周叔的报告，他不觉可惜憾然，情不自禁的想掺和一把，收集资料嘛，自己应该是能做到……
许大茂不免偷眼打量周晓宇，大人们交口称赞他，言语中赞他有礼数，进退有度，家教好。
闲适坐在那里，眸色无波无澜，举杯饮茶，热气氤氲着中，气度从容。
许大茂低下了头，喝了一口茶水，眼底光泽浮动，扪心自问，自己怕是做不到这般冷静自持。
这样的人，何须他来劝慰，解闷儿呢？
闲聊几句，他不免和周晓宇念叨起傻柱上班了，挣工资了。
傻柱进了厂，他自觉又落了傻柱一步。
暗自有些焦虑，他本就比傻柱差上几岁。
如今傻柱又先行一步，先进厂工作了，落差加大，日后岂不是步步受制。
两个说话间，适逢周家小妹端着茶盘送糖水，小丫头抬眼打量了他一眼。
许大茂顿觉有些怪异，周家小妹那一眼好生古怪，含着几分好奇，打趣，看笑话？
心底琢磨了一会，他有些莫名，忍不住开口询问。
谁知，这一问，倒问出一翻话，这翻话如晨钟暮鼓，震得他心神恍惚……
走出周家，寒风中，中庭栽种的那棵玉兰树，枝头缀满了毛茸茸银灰色的苞蕾。
太阳西沉，晚风轻拂，后背一片汗湿，被风一吹，冰凉刺骨，如梦初醒。
此后，学业外，他帮着周晓宇收集，调查资料起，日子过得飞快。
日常，他对学业也日渐重视。
恰如周晓宇所说，学业如门票，能坐着看戏，谁会站着，学业上费些心思那是很有必要。
最近，他阅读量加大，史记，律法书籍也不免猎奇。
新中国成立了，历史推进了，他年纪虽小，却也是国家的见证者。时政自是关注一二。
两个少年接触多了，不免聚在一起谈论。
男人说话，言出必行。
许大茂上赶着帮忙收集资料，哪好意思撂挑子，虎头蛇尾。
小伙伴们各自组队，各出法宝，打探信息，整理事宜。一堆堆资料，送到他面前。
许大茂眼花缭乱，一一盯着核实。
大伙儿年岁都不大，新手组团。
这一通手忙脚乱，忙得他头晕眼花，快吐血了。撑着脸面，搁不开手，哪里还顾得上与傻柱争个高低。
堪堪完成这一大工程，各家资料，小伙伴们狗爬的字，连猜带蒙，看得他都快吐了。
他松了一口气。总算保住了脸面 ，能踏踏实实睡上好觉了。
虽说受累，却进益颇多，他倒学了不少。
更何况周晓宇是个场面人，时常留他吃饭，粗茶淡饭，却着实不缺油水，
他年纪不大，却也知晓，吃食珍惜。
平常，他们家大部分吃食堂。周末休息，才会买点荤腥，做顿好饭食。
父母跑完粮店，回家后常算小账。时常念叨，吃食之珍贵。
他自是不好意思在周家混饭，却被周晓宇两句话一说，连削带打一通安抚下，倒也不太在意了。逢饭点，搭把手，打个下手。
大碗的红薯粉丝，配上菜干，撒了油辣子，一碗下肚，浑身冒汗。
周家舅舅时常会送些猪血，猪大肠。
他常能蹭上荤腥，豆腐热锅子，贴上香脆玉米饼子。
大萝卜，擦出丝，调好味和上面，炸出的萝卜饼香脆酥口。
那香味传出好远，引得院里的小娃子都在大门口转悠，流口水
周晓宇倒真是大气，喊他帮着给这帮馋嘴小娃子分了饼，他又饱了一回口福。
周家小妹年纪不大，倒是真会吃，动动嘴皮子指挥，硬是折腾得他们两个人团团转。
淡淡的，暖暖的，昏黄的灯光下。
饭桌上，周家妹子小嘴巴吧嗒吧嗒，好一通数落，鄙视他哥手残，帮倒忙。
周晓宇一脸憋屈，起初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辨白，偶尔回一二句嘴，最后一脸无奈的垂头服了软。
许大茂端着碗，一面听着周家小妹口齿伶俐的话语，一面品尝，香味扑鼻的饭食。
眼角瞟向周晓宇，暗自好笑，这位优异生居然是个手残，切出萝卜丝，土豆丝……与筷子一般粗。
许大茂微微勾唇，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看着这一幕。
父母工作忙，来去匆匆，自家妹子年纪小，白日里托付在祖父家照料。
周家虽是只有兄妹两人，却时不时有小伙伴做客串门，大家围坐一团，看书读报，气氛颇好。
嘴馋了，大家烤红薯，作些小吃食尝尝鲜，和乐融融。
许大茂难免留恋此间，乐不思蜀。
不知不觉之间，日子一天天划过。
许大茂这个打下手的，居然，硬生生磨出了手艺。
难免在家摆弄一翻，三和面薄饼，卷上脆生生的小菜，烧上一大锅热汤。
父母接了妹子回家，看见这热汤热饭，尝着味，忙不迭的夸了又夸。
母亲摸着头顶，温柔看着他，夸他懂事了。
父亲摆着老姿态，坐在饭桌上。
话依旧不多，表情却是肯定的。就连年幼的小妹子都捧场喝了一小碗汤。
他心有所感，父母工作辛苦，早出晚归，下班后还打理卫生，处理各类家事。
往日里咋就没想着帮上一把，也就搭把手的事。亦有一二分困惑，他以前居然也有大老爷们的习气，活生生的视而不见。
回首往昔，成日里玩玩闹闹，要不就与傻柱斗闲气，让家人费心，心中愧疚，失措。
眼光一开阔，许大茂越发觉得，之前与傻柱争高低，斗闲气，如入魔障。
一个大院住着，又没深仇，不过是儿时打闹，为出一口气，心性有些左了。
他亦是好男儿，自不能斤斤计较，心胸狭窄，上不了台面。
许大茂不觉间摆正心态，对家人，学业上了心。
陪着周晓宇拜访了宣传科杨干事，眼见周晓宇送上广播稿。
大广播里“爱厂如爱家”声声悦耳，是那晚送上去那份文稿。
父母瞅着他，眼含期盼，特意做上了一顿好饭菜，饭桌上一个劲儿给他夹菜，又打听细节。
学校里，老师拉着他，又一次表扬他最近学业进步……
路上遇见的大人们都拉着自己赞扬一二，打听问询。
他有些晕乎，一帮被点名表彰小伙伴们也颇觉长脸。
晚上躺在床上，细细回想那一晚上拜访杨干事说的话，实在是好一份领悟。
此刻，那些表扬声，他反倒不在意了。
而这翻操作手段，却叫他开了眼，沉思。
隔岸观景，他亦在局中。
心潮起伏，身有觉，有所思，亦有感，若有所悟，却又找不到落脚处。
有一扇门，叫他懵懵懂懂的推开了……
他暗自讶异，周晓宇的处世之道。
心生思忖，人家比自己有见识多了，不足之处也得充实，可不能落下。
这一晚，飞舞在半空中心，落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日，坐在周家堂间，阳光正盛。周晓宇曾说的话，他年正少，未来可期。
周晓宇时不时的点拨他两句，拉上他去街道办事处走了两遭，他们与居委会一帮大妈打上了交道。
学校里组织了同学，看望孤寡老人，男生打扫卫生，买买煤。女生们打水帮这些老人家剪指甲清洁外貌，陪老人们说话聊天。
这活动下来，居委会大妈们态度别提多热情，塞了吃食给他们，摸头摸脑，问东问西，倒叫一群娃子们脸红，不好意思。
大家之前从未参加组织过这类活动，不免问起许大茂下次活动的时间，他发现身边说上话的朋友又多了几位，老师看他的眼光，得，他又被老师使唤了……
周家兄妹要去看望祖父了，许大茂正准备打听，手里却被塞上了一份寒假策划案。
周晓宇不徐不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啥，开展寒假学生会活动。
这么一大摊子事情，丢给自己，他行吗？
要不试试，就像周晓宇所说的那样，都是学生，都没经验，大家可以商量着来。
周晓宇提到前院里的教员阎老师，倒真是不错的提议。
阎埠贵出面安排，周晓宇与他见过校长。
双方商讨细节，校长的问询，周晓宇不卑不亢的回答，安排事宜。
一如所料，这是一个好提议，校方出场地，学生会组织活动，配合学生会。活动期间，协助配合，指导，合作共赢。
许大茂万万没想到，居然真能和校方合作。
周晓宇要离开了，他真能稳妥的，安排这些事情吗？
一路领着，被带到周家地窖里，看着这些吃食，一把钥匙被塞进手心。
听到好友的安排，寒假活动，不能叫大家饿肚子，受凉，这些物资都被托付给他，让他给同学们安排调度。
许大茂咬了咬后槽牙，答应了。
周晓宇这么信任他，看得起他，他自是不能退却，组织安排寒假活动，自当勉力一试。
离别在即，周晓宇居然领着妹子，叫上他，去了崇文区正明斋买点心，桂花板糕，萨其马、芙蓉糕、蜂蜜蛋糕买了一堆。
还分了他一包，周晓宇勾唇浅笑：“诸事费心，这些给你甜嘴，饿了吃上两块。”
他不觉失笑：“你这些打点哪里够，我还等着你给我手信。”
二人相视一笑，伸掌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