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的女神
ducati在黄昏海滨大道犹如怪兽狂奔，咆哮声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它划出一道蓝色闪电，车流被撕开，人群惊恐跳上人行道。而沿途看见的警察们懒洋洋依着警车，他们咧着嘴，笑着看着，却无动于衷，似乎这些粗野蛮横司空见惯，本该如此。
等我们到了那家女妖怪住的酒店附近，我已冷汗浃背，心脏突突直跳，还好中午吃的少，要不然我下车又该吐的乱七八糟。
眼前才是真的乱七八糟。酒店门口大街上一片混乱，堵成了一片泥潭，就像南下的度假大军再次行动。汽车，出租车，摩托车，脚踏车像沙丁鱼拥挤到一起，连行人都挪不动脚步，喇叭声，喊叫声，咒骂声，呼号声此起彼伏。几个孩子和几条狗灵活的穿梭其中，他们身后大人急急喊叫，但却跟不上来。两台或几台出租车是罪魁祸首，它们横贯马路，懒懒的打着黄色双闪，几个出租车司机笑容满面分别站在车边，他们抱着肩膀，眨着眼，好整以暇看着这一切，似乎闯祸的不是他们的车辆，他们只是旁观者。两个酒店保安，两个警察团团包围他们却无计可施。
下车吧，我们走过去。
女魔头摘下头盔，环视四周后很满意的点点头。
我脚都软了，扶着她的肩膀好不容易才挪下摩托。她皱着眉，转脸就吃吃笑起来。我瞪了她一眼，一阵干呕，连连咳嗽了半天，她跳下车，急忙扶住我，却有意把鼓鼓的胸脯蹭着我，我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她很得意。
怎么样，舒服了吧。
我摇头叹息，挂上头盔，摸出电话，开始拨打蜜女郎的电话。
你们在哪？
大门口啊，天啊，你的朋友搞得什么魔法，堵死了。你在哪？
电话背景里一片嘈杂。
我踮起脚尖，看到那部蓝车被其他车辆堵住，它完全动弹不得。
我看见你们了。
我提高音量对电话说。
我们马上到。
什么？
蜜女郎似乎没听见，嗓门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看你后面，后面！
我只好也扯起嗓门喊。
这次她好像听清了，一个身影从车里站起来向后方张望，我挥挥手臂，她看到了，忙着回应也挥起手臂。
我挂了电话，面对水泄不通的街道，看看女魔头。她拿出她的电话，大声说了几句话。我就看见一个司机边接着电话，边钻进车里。很快，几部出租车开始移动，人流车流也松动了。
走吧。
女魔头拉起我的手，灵活的避开一辆脚踏车，向酒店走去。
很快，我们就走到车旁。街道上就仿佛退潮相仿，秩序重新恢复，人们匆匆赶路，两个警察跳上摩托车，酒店保安也退回酒店，大人终于牵住了狗和孩子，两部或者更多惹祸的出租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蜜女郎张着嘴看着我和女魔头，她身边坐着女妖怪，后者戴着大墨镜，低着头，呆呆地一声不吭。她的脸色苍白，头发微微有点蓬乱，她就没看，这个世界似乎与她无关。可她听见了我的声音，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但还不抬头，看上去她决心已下。
女魔头抬腿上了车，我正奇怪，她喊了我一声。
上车！
我赶紧也跳进后座。
我看见女妖怪扭过头，她看了一眼女魔头，却没看我，又垂下头。
开车！
女魔头看都没看她，对蜜女郎说了个地址，但好像不是我们家的地址。蜜女郎愣了下，还想问，刚刚回头，就被一个眼神吓得住了口，赶紧扭头开车。
汽车开得飞快，离开了海滨大道，向着山顶进发。
没有人说话，风呼呼的灌进车里，三个女人的头发飘扬起来，我可以看到三张面孔上三种表情，蜜女郎迷惑不解，女妖怪面无表情，女魔头微微冷笑。
汽车逐渐攀高，下了大路，拐进一条小路，路上行人越发稀少，最后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景色变得荒凉，只有灰色石头和橡木丛从车边掠过。
最终汽车停到了一个碎石遍地的临时停车场。四周空无一人，能看到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女魔头跳下车，我也跟着跳下去，等着她们。蜜女郎先下了车，她转过去拉开车门，而女妖怪却一动不动。我想开口，却被女魔头看了一眼，只好又闭了嘴。蜜女郎在女妖怪耳边说了几句，她摇着头，依旧不想下车。
不要浪费时间，或者你自己下来，或者我把你揪下来！
女魔头冷笑着说，她向前迈了一步。
蜜女郎吓了一跳，她看着我，意思让我过去一起劝女妖怪。我没敢动。女妖怪长长叹了口气，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迈下了车。
走吧。
女魔头迈开脚步，向着小路走去。
我不明所以，两个女人跟上她，我走到最后。
小路并不长，它蜿蜒向上，绕过一块巨石，一股山风猛烈袭来。前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平台，道路消失了。这是一处阿尔卑斯山的悬崖，下面是深深峡谷，乱石嶙峋，为什么要来这种奇怪的地方？我心里充满疑问。
女魔头停下脚步，她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意识到还没有给三个人做介绍。
这是我女朋友。
我把女魔头介绍给她们，女妖怪愣了一下，她摘下墨镜，怀疑的看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疑惑，她之前见的是小仙女，但现在还没空解释这些。
女魔头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妖怪。
你们去那边等我们，我有话单独对她说。
她对我和蜜女郎下了命令。
我点点头，想嘱咐两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蜜女郎却忙不迭就往远处走，她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一起走到平台另一侧，竖起耳朵想听她们说什么。但是山风呼呼，稍稍一远就什么也听不到，任凭我竖起耳朵，依然一无所获。蜜女郎似乎和我一样。
我们只好放弃了努力，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看两个人的举止动作。
你女朋友？
蜜女郎小声问我。
我点点头。
天啊，她可真帅，可是也真吓人。
蜜女郎说。
她语气既有羡慕又有畏惧。
我没答话，心里涌出一丝骄傲。她当然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至于吓人，我也深以为然。她站在山风里，落日余晖中，高挑挺拔，短发飞舞金光灿灿，身体重心落在一侧，配合着俊俏的眉眼间真的是英气勃勃。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是为什么了，哎呀，她看见她咬你的伤口了。。这可怎么办？
蜜女郎一下紧张起来。
不用担心，我都告诉她了，她会帮助我们。
我话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忐忑，瞪大眼睛盯着远处的两个人。
起初只有女魔头一个人在说，一脸不屑，说个不停。后来她们就一问一答，言语间情绪不断变化。而后就只有女妖怪在说，女魔头牢牢盯着她，似乎在判断真假。再后来，女妖怪渐渐失去了控制，她肩膀微微耸动，女魔头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要轻轻把她搂进怀里，似乎在安慰她。女妖怪退缩了一下，可很快就伏在对方肩膀上。我和蜜女郎听见哭声，相互对视一眼，叹着气，心里却放松了。
可情况就像眼前这山谷中的黄昏，太阳暗淡无光，黑夜的脚步猛然逼近。两个人变成一个影子，但又猛地分开，一高一低两个黑影对立着，嗓门陡然提高，争吵声，哀嚎声，痛骂声不断传来，这让我们这两个旁观者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蜜女郎突然捂住嘴巴，我则吓得魂飞魄散——高影子扯着低影子，向着悬崖冲去，她们一步步逼向悬崖，越来越近，似乎义无反顾。我想喊，却被恐惧扼住了喉咙，一声都发不出来。在悬崖边缘，两个影子艰难停下了，她们再次成为一个整体而长久站立着。
噗通，身边的蜜女郎跪倒在地，她捂住脸浑身打颤。她被吓坏了。
等我跌跌撞撞冲过去，隐隐绰绰看见她们正在往回走。女魔头高昂着头，看到我询问的眼光，她向我无奈苦笑，而她牵着的女妖怪还在轻轻颤抖，微弱的光线里，她一脸泪痕，她抬头望着我，随即又低下头去。我身后响起急促脚步声，蜜女郎冲了过来，她一把将女妖怪搂进怀里。
女魔头松了手，她把手伸给我，我紧紧握住她，感觉她的手竟有点冰凉。我搂住她的腰，看着眼前两个女人。
天迅速黑了，车灯照着下山的路一片雪亮。黑暗里隐隐有花香传来。
先回我家。。我们家。
女魔头发出指令。
好。
蜜女郎答应了一声。
女魔头转脸瞧着我，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你知道我们家吧。
她问蜜女郎。
啊，知道。。。但是没进去过，从外面看你们家真漂亮。
这个女人反应也真够快的。
女魔头哼了一声，似乎满意这个回答，她的眼光柔和起来。
下了山，刚到海边大路上，女魔头忽然又改了主意。
你知道哪家餐馆吗。
她说了一个餐馆名字。
蜜女郎连连点头。
去哪里。
蜜女郎愣了一下，她犹豫着说。
他们家要预约的吧？！
女魔头哼了一声，偎进我怀里。
汽车左拐右拐，穿过几条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大街，拐进一条小巷，在一家餐馆门口停下。
蜜女郎有点怀疑的下车，她和女妖怪跟在我们身后。灯光下，我看见女妖怪不再那么沮丧，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看到我看她，也能勉强露出一丝笑纹。
入门处一个男服务生礼貌打着招呼，听到我们没有预约，他摆摆手，露出歉意的笑。
你是刚来的吧。
女魔头问。
服务生点点头，生硬有礼貌。
那就麻烦你叫他出来。谢谢。
女魔头说了一个名字，她挽着我的胳膊，一脸自在。
服务生稍稍迟疑，大概看见三个美女，实在无法拒绝，他转身进了餐馆。
没过一会，玻璃门被打开，一个厨师气呼呼的走在服务生前面，他晃着脑袋，回身边走边不停的教训着服务生。
给你说了，你这个傻缺，没脑子的蠢货。预约，预约，没预约谁来也不行。
然而当他转过脸，脸上就如同盛开了一朵鲜花。
他眼睛满是喜悦，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可还是没敢伸出手。
天啊，我可太高兴了，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快，请。
女魔头咳嗽一声。
大厨一眼看见她紧紧挽着的我，连忙和我握手。
您好。
他又瞧了一眼我们身后两个女人。
她们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未婚夫。
她加重了语气。这是女魔头第一次向陌生人介绍我，她话一出口，手臂上力量再次加重，我心里就涌过一股热流。她这是恨不得想告诉全世界她有多么幸福，而这个幸福要迫不及待向一切人来分享。
大厨吃惊不小，他很快反应过来，笑得后槽牙都在灯下闪闪发亮。
我们被安排在餐厅最好的位置，它既可以一览整个餐厅，同时又很安静，不会有人进出的打搅。
这顿晚餐一点不次于比我吃过的三星米其林餐厅——当然，我也就吃过那么两三家而已。大厨每上一道菜就喜气洋洋出来，搓着手，看到女魔头满意的点头，他就开心的迅速回去。蜜女郎入迷的看着这一切，而女妖怪则闷声不响，低着头吃喝。我不明白女魔头为什么要来这里吃饭，这个气氛下根本不适合大吃大喝，可是不得不承认这里气氛很好，装修典雅，灯光柔和，音乐迷人。人们很安静，餐具精美，饭菜很可口，老板大厨很热情。整个设施和饭菜质量能看出三星米其林的影子，甚至比那还要棒。
女魔头一脸轻松，她和我说说笑笑，对于蜜女郎对她的崇拜和入迷还以微笑，她表现出一个沉浸在最幸福里的女人所有的一切。
我猛地恍然大悟，我亲爱的女人，她打定主意要拿幸福来给女妖怪暗示，不要拒绝朋友的帮助——在朋友眼里，预约等同废话，大门永远敞开，最好的座位永远虚位以待。不要孤注一掷，生活是多么美好和赏心悦目，而这一切并不遥远，它就在身边，就是桌子上的美餐，是泛着气泡的美酒，是摇曳的烛火，是一张张友善的面孔，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沉浸其中，听着美妙的音乐慢慢享受这一切。
而这些只有一个前提条件——你需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失去了生命，这些就像一颗颗水泡瞬间消散而毫无意义。你是要跃入悬崖下无尽的黑暗中还是要在灿烂的灯光下坚强的活着——女魔头给的这个选择题并不困难。
女魔头绝顶聪明，而女妖怪当然也不傻。也许因为酒精也许是心情平复，那张脸上有了些红晕，苍白渐渐褪去，虽然言语不多，但嘴角有了笑纹。我几次发现她在偷偷看我，眼里充满了疑惑。这时，女魔头和蜜女郎起身去洗手间，她张张嘴，却又抬手端起酒杯，放到嘴边啜了一口。
你怎么样？
我开口问她。
谢谢关心，我很好。
她盯着杯子，小声回答。
请原谅，我不得不把事情全部都告诉了她。
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个伤口在灯光里还是依旧刺眼。
女妖怪嘴唇哆嗦了，她摇摇头。
这都怪我，应该是我对不起你。。。疼吗？
她抬起头，满眼愧疚。
还好你不是真的妖怪，否则我的肉都要被你撕扯掉了。我心里暗想，嘴里却装成满不在乎。
不疼。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打一针？
啊。
她一下没明白我的调侃。
你只是得了抑郁症，对吧。
女妖怪这次是真的脸红了，我看见她的耳朵都微微发红。
你。。。
她明白我在开一个缓和气氛的玩笑，可这玩笑有点冷。
我挥挥手臂，决定下一剂猛药。
我这个人不会讲大道理，讲也讲不好。你们都是极聪明的，而且见识比我广，懂得比我多。我从小就自己生活，孤僻的很，朋友很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敞开心扉。所以这方面更没有经验。可是，这几年我遇到了天使。她们让我变了个人，一个人如果没有朋友，没有爱是多么可怕。昨天你说你找到了我。好吧，你确定我是你要找的人，可是你找到了我，你还要希望我撒开手不管你吗？我如果不管你，那我是你要找的人吗？除非你认错了人，等错了人，我不是那个人，那个值得你宁愿强忍痛苦活着还要坚持等，绝不放弃的那个人。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认错了，我现在就走！
女妖怪挣扎着想打断我的话，却被我抬手制止。
你担心我，怕我陷入麻烦和危险。可是，你等的就是一个电影观众吗，一个陪你流眼泪，陪你吃吃喝喝，说说大道理，或者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哈，我在你眼里是这样，这样差劲吗？
她沉默不语。
好好想想，我不逼你。我们有时间。
我住了口，低头吃碟子里的甜点。
我有个小问题，她是她吗？还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您让我十分迷惑。。。
她还是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问。
这些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们都是我信任的人——你如果信任我。。。你信任我吗？
她丝毫没迟疑，咬着牙，用力点头。
我告诉过你，我真的就是个普通人，一个渺小不起眼的中国人。可我不是一个人，她们会帮助你。请恕我直言不讳，她们的智慧和力量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她们善良，勇敢，坚强，心灵美好，和她们在一起我万分荣幸。我敢用命来赌个公道，如果世界真的有女神，她们一定在其中。
女妖怪没看我，她的眼光落在我的身后。
我转过头，看见一双蓝眼睛凝视着我，是我亲爱的女魔头，她听到我的话吗？我这些早就想对所有人说出的话吗？听到这些热情，炽热如火，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动听荣耀的词语全部用来表达我对她们的爱和崇拜的话吗？
我呼唤她的名字。她坐到我身边，依旧凝视着我。
忽然就转过脸，看着女妖怪。
现在你相信我在悬崖边对你说的那些话了吧。为了他，我可以付出生命，因为他把我当做了他的生命。即使我要因此向全世界开战，我也在所不惜。
女妖怪默默无语。
更何况，他们算什么狗屁，xxx，欺负女人的都是xxx。
这一串脏话，夹杂着法语，英语的脏话，如同狂风暴雨，来的措不及防，对面两个女人吃惊的张大了嘴，隔壁桌坐着的一对男女举着杯子和刀叉半天没放下。这些脏话从这个漂亮高雅的女人嘴里发出，听起来就像电闪雷鸣那么干脆，粗野之极但非常过瘾。
我赶紧拉拉女魔头的手。
她转脸看着我，住了嘴，重回柔情似水。
圣母呀，上帝呀！
蜜女郎简直是崇拜的看着女魔头。
为什么不早点让我遇见你，你是我的女神！
她伸出胳膊，让我们看。
你们看，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女妖怪像看着一个妖怪看着女魔头，她闭上嘴，牙齿咯吱咯吱响，腮边肌肉绷紧，鼻孔一张一合。
她再次开口时，这次轮到我的汗毛竖了起来。
好，那就开战，把他们都他妈的杀光，碾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女魔头赞许的点着头，她端起酒杯。
蜜女郎兴奋的拍着桌子，也举起酒杯。
三个女人重重碰了一下杯子，仰脖一饮而尽。
我长叹一声，这个事情好像在按照我的设想顺利进行，但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却隐隐有些后悔，它未来走向何方，我们要面对怎么样的困难，这一切好像没有答案。
一只手，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纤细而却镇定有力，我回握住它，心神忽然就安定下来。明亮灯光下，它的主人直视前方，似乎在眺望，又似乎在回想，它安静沉稳，看不到一丝波澜。
聪明人聪明的地方就是他能从一个暗示里看到蠢人绞尽脑汁也领略不到的东西。
这顿晚餐结束后，蜜女郎先把女妖怪送回酒店，而后又把我和女魔头送回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