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潇潇夜雨（89）
认尸房
空气都是冰冷的。
程旭几次想走进去，可都抬不起脚。
明明人就在他眼前，可他脚下仿佛有着千斤重的东西，在拉住他的脚，让他动不得半分。
“程队他好可怜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小安站在拐角处，眼睛红了一圈。
“案子好像是由重案组来办，要不我去跟连局说说，把案子交给刑侦队？咱们自己查，哪怕是查个底朝天，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老孙提议道。
在医院折腾了一个月，老孙已经彻底能跑能跳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回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程旭的老师——洛天海。
也没有想到，原本已经准备要走的重案组，居然会接这个案子。
“能行吗？”小安反问。
“我看够呛，别说程队了，恐怕连局都要跟着一起避嫌。”宋姝跟着一起叹气，“而且，以洛老师的身份，恐怕省厅也会介入，我们没资格碰这个案子。”
老孙听见宋姝的话，也反应了过来，他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吗？”
小安摇头：“什么都做不了。”
“要不，把肖潇叫来？有她陪着程队，程队起码不会那么难过，而且他们两个不是要结婚吗？”
“老孙，你消息太落后了。”小安看着老孙，慢吞吞的开口：“而且，肖潇姐早上才给我发了消息，再有十天，督查组的就要走了，她也准备离开a市了。”
“什么？！”老孙惊呼出口。
走廊里空荡，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老孙急忙捂住嘴，压低声音追问道：“肖潇要离开，她不是和程队，他们两个……”
“是程队说不结婚，肖潇她也不准备当律师了，我挺理解肖潇的，已经浪费了七年的时间，不该浪费下去，可是这个关头，她也离开程队的话……”
后面的话，小安没有说。
队长的职位没了，工作也被停职了，老师洛天海意外死亡，肖潇也要离开。
程旭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小安不敢想象，如果这时候，肖潇再把离开的消息告诉程旭，程旭会不会直接崩溃。
“他们两个，我也不好说。”老孙沉默了，过了会，他开口道：“我让你嫂子去劝劝肖潇吧，起码得让程队把这段时间给熬过去。”
老孙说完，转身去给自己老婆打电话。
小安看着程旭落寞的身影，轻轻握住了拳。
“程旭，你没事吧？”
江铃见程旭脸色越来越白，急忙扶了一把。
“我没事。”程旭摇头，他松开扶在门上的手，而后慢慢推开江铃，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进去。
江铃看着程旭的背影，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可是你要明白，你是警察，你不能有悲伤的情绪，程旭，你要振作起来，这样你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
程旭没说话。
他一步一步向洛天海走去。
每一步，都是回忆。
他是特招生，入警校就被洛天海看上了，洛天海是带他入门的人，在这一路上，他的价值观都受洛天海的影响。
他的第一个任务，是洛天海指派的。
卧底。
他得胜归来，父母却惨遭意外，那一段时间，是洛天海陪着他。
在他心里，洛天海一直都是一个父亲的形象。
洛天海也同样的牵挂着他，不管是他结婚，工作，亦或者是案子。
即使是暴雨天气，危机四伏，哪怕是腿脚不好，要轮椅代步，洛天海也亲自到了应红山现场。
他在里面一夜，洛天海也忍着阴雨天里双腿剧痛，守了一夜。
可现在，洛天海死了。
就这样了无生机的躺在他的面前。
江铃站在门口，看着程旭踉踉跄跄的脚步，几次想上前，又犹豫的退了回去。
在这一刻，程旭是程旭，而她不止是江铃，还是重案组的法医。
按照规矩，她不能上前。
程旭终是走到了白布前，他微微抬起手，几次想掀开那张布，手伸了出去，又停在了半空。
来回几次，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样。
直到他再没有任何力气，程旭猛然转身，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他没有勇气。
没有勇气去见洛天海的最后一面。
江铃上前一步，就要开口，一旁，一道白色的身影跑了进去。
看清是谁后，江铃收回了脚，停在了门外。
肖潇跑的很快，然而，在跑进认尸间后，看见程旭的模样，她慢慢停了下来，一步步慢慢的走过去，在程旭面前蹲下。
“程旭。”
肖潇捧着程旭的脸，她扬起一抹笑容，如春日暖阳。
“程旭，你看着我，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的。”
程旭没说话，只是紧紧绷着脸颊。
肖潇知道，程旭在竭力忍着自己的情绪，忍着那些会像大海的巨浪一样，把他吞噬的情绪。
“程旭，你不用忍耐的，没有任何人会逼着你忍耐。”
“程旭，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肖潇上前一步，蹲在地上，轻轻抱着程旭，她靠在程旭耳边，感受着程旭僵硬的身体，她语气越来越缓，也越来越低。
“我知道你很难过，程旭，难过就表现出来，你哭了，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程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老病死，我们不是死神，也不是救世主，我们无法阻碍一个人的离开或者留下，但是，我们可以去给他最后一个公道。”
“程旭，你是警察，你明白这些道理的，我知道你能想明白，我知道你不想随意的发泄，可你会把你自己逼到绝路的。”
程旭还是没说话。
他抬头，看着什么也看不到的空气，恍惚间，他好像在那里看到了洛天海。
洛天海坐在轮椅上，大概是看见了肖潇，他笑意灿烂，转头见他时，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骂他脾气大，骂他不知道珍惜肖潇。
程旭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拉住洛天海。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拉到。
只有空气，如影随形的包裹着他。
程旭靠在肖潇肩膀，在握空的那刻，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虚脱的靠在肖潇身上。
他慢慢开口，又像是自言自语，他道：“肖潇，我什么都没有了。”
父母，老师，爱人。
一个都没有。
“你还有我。”
任由程旭无力的靠在她身上，肖潇眼睛也红了大半，她轻轻拍着程旭的后背，语气极尽安抚。
“程旭，我不会离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