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笨蛋们总会聚在一起
【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这是张爱玲《倾城之恋》的一句话。放在白井真名身上恰好合适。
风月凉也初次与白井真名相遇，没有故事中樱花漫天飞舞的坡道，也没有那些命运邂逅时的史诗感。
仅仅只是在风月凉也从便利店打工完回去的路上，公寓附近小巷的一盏路灯下。
一位穿着黑色jk制服的女孩子蹲在路灯下，把脸深深的埋在了膝盖里。
还在念高三的风月凉也手里拎着作为晚饭的特价便当，回家的脚步显得有些急促，他的脑海里已经编织好了今天要写的故事。
东京的天气受海风影响，变幻无常。月亮的光芒照不出乌云密布的天，偶尔的一道闪电却能让黑夜短暂的变为白昼。
小孩子们躲在房间捂着耳朵，口里默默数着“1,2,3”，片刻后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
要下雨了，得赶紧回家。
风月凉也已经买好了周末两天的食物，做好了接下来的时间除了兼职都不出门的打算。
可邂逅终究是命运的安排，对于命运人们需要保持敬畏。
就连风月凉也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匆忙的脚步会在那盏路灯前放慢。余光注意到路灯下的人影，风月凉也扭头望了过去。
而白井真名也在此时缓缓的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充满悲哀的眼睛，麻木且惹人怜惜。风月凉也最终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的站在了原地。
少女的脸上画着夸张的浓妆，眼线勾勒的乌黑，腮红以及唇膏鲜艳透红，是经典的不良少女妆容。但她偏向清纯甜美的五官并不适合这种打扮。
“迷路了？”风月凉也问出了声。
白井真名茫然的看着眼前驻足的帅气男人，摇了摇头。
“被人甩了？”
白井真名依然摇了摇头。
“额，离家出走？”
仿佛是问到了她的心坎上，迟疑了会儿白井真名点了点头。
风月凉也心中了然，原来是离家出走了。
若是换做其他人，这个时候应该会自作主张的去劝一劝少女，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还是家里好。
但唯独风月连也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他目前也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中。
于是在白井真名惊讶的目光中，风月凉也点了点头，很不负责任的说：“作为离家出走的前辈，我只能告诉你，这家便利店的便当七点之后买只需要99円。”
说着还特意拎起手中的塑料袋，言语中有炫耀的意思。
说完这些，风月凉也对白井真名友好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回家。
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了白井真名清脆悦耳的少女音：“请问，你明天也会路过这里吗？”
想了想，风月凉也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每天都会。”
“嗯。”白井真名小声的自言自语，并用双手捂着胸口，感受着那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这算约定吗？应该算吧。
都说了东京的天气很奇怪，明明乌云密布雨终究还是没有下下来。
第二天是周六，风月凉也依旧是同样的兼职时间，同样的回家时间，在同样的路灯下遇到了白井真名。
只是这次的白井真名并没有把头埋在膝盖，而是仰着头眼神带着期待的左右望着。
当她远远地望见风月凉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由的一喜，随即立马装作不在意，然后将头摆正做出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只是眼神还会偷偷的往这边打量。
这一切，风月凉也看的清清楚楚。
叹了一口气，风月凉也走到了她面前停下了脚步，这次他转身面对着少女。
白井真名装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尽量抑制住声音的颤抖：“真巧啊。”
“是呀真巧啊，话说你是不良女吗？”
看见白井真名几乎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打扮，风月凉也没心没肺的问出了可能会伤害到少女的问题。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白井真名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轻声说：“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话这么温柔的不良。”
“温温柔。”被夸奖的有些不知所措，白井真名的头低了下去，试图用膝盖捂住自己的脸。
“要买饭吃的话现在去正好，我先走了。”
只是遇见两次的陌生人，风月凉也没必要在她身上多花时间。最低程度的给出了建议后，他还要赶着回去写小说。
看见风月凉也要走，白井真名慌张的站了起来。却因为蹲了太久，腿部血液不通畅导致一下没站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可风月凉也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看着即将走远的风月凉也，还未站起身白井真名急忙提高了声音：“明天明天你还会路过吗！”
“不出意外的话，会吧。”
只是头也没回的风月凉也发现不了，趴在地上却溢满笑容的白井真名。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次风月凉也晚上兼职完之后回家的路上，都会在相同的地方遇见白井真名。
而她每次也是同样的装扮，一天都没有变过。
两人没天没地的聊着一些话题，风月凉也也将自己小说中的一些奇思妙想说给了她听。即使听不懂，白井真名也会笑着给出回应。
那段时间，白井真名的脸上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悲哀，取而代之的是与浓妆艳抹不搭边的甜美笑容。
两人渐渐的熟络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风月凉也准备将自己的新剧情说给白井真名听的时候，却在那盏路灯下没有发现白井真名的身影。
他有些落寞的站在那，与两人相遇的第一天一样不知所措。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位每天都会聊上一会儿的少女，他甚至连名字还不知道，只是用“不良女”来称呼对方。
她也有她的生活啊，自己和她之间终究只是路人。而人生中这样的路人太多了，她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今天风月凉也还特意给她带了一份便利店的特价蛋糕，准备一起吃的时候再给她讲一下新的剧情。
心中莫名的低落感让风月凉也的心情变得有些差，这不应该。
这时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跑步声，风月凉也本能的回头后发现白井真名正气喘吁吁的在他身后。
她的表情有些慌张，并且头发乱糟糟的，眼角甚至还有未干的泪痕。身上的黑色校服布满灰尘，似乎刚从泥土中爬起来似的。
“抱歉，我我来晚了。”白井真名的声音满是歉意。
“没事，本来也没约时间。”风月凉也无所谓的说了一句。
看到白井真名后他想明白了，既然注定只是路人，那就不要抱有太多的期待。
被这种虚无缥缈的关系搞坏心情，风月凉也还没有无聊到这种程度。
想了想，风月凉也还是将手中的蛋糕递给了她，并说道：“给你带的，我先回去了。”
收到礼物本该是件开心的事情，但风月凉也那明显疏远了的声音，就如同匕首一样刺进了白井真名的心脏。
看着白井真名接过蛋糕后麻木的表情，风月凉也内心有了一丝丝不忍，但究极节能主义的他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她那些复杂的人生体验就留着自己慢慢经历吧，他做好该做的进行了。
送完礼物后，风月凉也一身轻松。随后简单的说了句“再见”就离开了这里。
白井真名颤抖且带着哽咽的声音如期的传了过来：“明天明天你还会经过这里吗？”
声音充满希冀。
风月凉也停下了脚步，犹豫了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说：“便利店的兼职我辞掉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说完便加快脚步离开了。
这样就好了。风月凉也在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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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点终于落了下来，闷热潮湿的城市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已经成为了职业作家的风月凉也辞去了兼职，开始在家专心的进行写作。
盲目的在笔记本键盘上敲打着，风月凉也的思绪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白井真名悲哀的眼神和哽咽的声音一直在风月凉也脑海里回荡，他少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切断的关系。
但人生本该如此，先人后己的伟大精神只在故事中才会存在。
看着窗外豆大的雨滴，一个荒唐的想法从风月凉也心中冒了出来。
那家伙不会还在相同的地方等着自己吧。
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甩走。自己走之前已经说过不会再走那条路了，傻瓜才会第二天继续在原地等着。
自己刚刚写到哪来了？
看着电脑屏幕上，另起的一段里是刚刚自己无意识输入的【傻瓜】这个词。烦躁就像带着翅膀的小精灵一样，正在围着自己的脑袋飞。
那家伙怎么看都像个傻瓜吧。
要不去看看？
随即风月凉也否定了这个更加荒唐的想法，把屏幕中的傻瓜删掉打出了【理智】这个词。
一道粗壮的闪电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大雷声。一瞬间整片区域的声控灯都被唤醒，即将入夜的世界短暂的明亮了起来。
要是真在的话该怎么办？
风月凉也疯狂的揉着自己的头发，最终大声的喊着：“啊！我去还不行啊吗！”
自言自语的妥协后，风月凉也迅速的穿上鞋，拿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冲出的家门。
他不相信会有这种笨蛋会不顾大雨在原地等着不可能来的人，但是他不敢保证白井真名不是笨蛋。
那么过去确认一下也好，虽然这和他的究极节能主义不符合。
“我只是看一眼，如果她不在我立马就回家。”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风月凉也顶着大雨艰难的前行。
结果就像欧亨利的小说那般，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白井真名蹲坐在同样的路灯下，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没有任何的庇护处，大雨已经将她浑身浸湿。
“笨蛋，真是个笨蛋。”风月凉也咬着牙暗自骂着，却不知道对象是白井真名还是自己。
少女的自作主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风月凉也却实打实的感到了愧疚。
走到了白井真名身前，风月凉也将雨伞往她头上移动了一点，消失的雨滴本能的让白井真名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和两人第一次相遇时一样，悲哀、空洞、惹人疼爱。只是在看到风月凉也的那一刻，这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委屈和心酸，泪水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一直埋在膝盖上，得以保存的妆容没有被雨水淋花，反倒是被泪水给刮花了。
哽咽着，白井真名看着风月凉也呜咽解释说：“昨天我不是故意要迟到的。”
风月凉也终究还是心软了，声音温柔如冬日的暖阳一般：“没事，我并没有介意。”
虽然他本人已经因为这件事烦恼了一整天了。
“昨天是因为，朋友们在电玩城，说是让我过去陪他们玩，然后”
“然后？”
“然后钱被他们抢走了，还把我推到了地上。因为有些痛我休息了一会儿，所以才来晚了。”
白井真名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风月凉也皱了皱眉，这哪里是什么朋友，这是单纯的霸凌。结合白井真名不良女的装束，这是赤裸裸的被那些不良们欺负了。
又一次，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带着说教的口吻：“以后不要再和那些人来往了。”
“可是除了他们，我就没有朋友了。”
有的啊，就在你的面前。
不知何时起，在风月凉也的心中已经把面前的浓妆少女视为了朋友。但是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蹲下了身子，风月凉也笑着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每次都叫你不良女。”
“白井真名。”
“真名酱，我叫风月凉也。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是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回家？”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没错，就是那个不用淋雨，可以笑着喝杯热茶的地方。”
“这种地方真的存在吗？”
“虽然不清楚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如果不介意，来我家吧。”
感受着那抹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即使是大雨也冲刷不走的伞下的温度。白井真名终于抑制不住情绪，超大声的哭了出来。
风月凉也迟疑了一下，伸出了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头上。
她为什么会像个笨蛋一样在这等待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自己脑袋中的那些烦恼，也已经不重要了。
这种时候就别在意礼数和所谓的节能主义了，尽情的去包容这位少女的情绪才是作为朋友应该做的事。
就算雨一直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