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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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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晚察觉出那枚尾戒是在第二天清晨。

    戴在右手中指, 不紧不松,刚刚圈住那一截皮肤。

    傅津南戴了半年,戒指依旧全新, 没有半点磨损。戒面的腾蔓紧紧缠绕手指,一如它蕴意那般永恒。

    唐晚低下头, 抬起右手, 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戒指。

    她以前觉得前路漫漫看不到出处,这辈子如果注定一事无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日子也行。

    直到在舞蹈室重新遇到傅津南, 她心底那滩死水又活了起来。

    她站在暗处, 看他孤身只影游戏人间,看他跟人逢场作戏,看他笑装纨绔子弟。

    周成康是个好老师, 不论是学书法,还是教她为人处世都做得极好。

    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在她耳边时时提起“傅津南”。

    旁人对傅津南的评价褒贬不一, 只有周成康, 每每提起傅津南,总是摇头叹气说:那场祸事毁了一个好孩子。

    唐晚不为所动,那时的她对傅津南只有一个看法:杀人犯。

    见死不救的杀人犯。

    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许是恨意太明显, 周成康终于有所察觉。

    高三学业繁忙, 她去周成康那儿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少。

    偶尔去一次, 周成康老是怜悯地看她半天,最后端着茶杯意有所指告诫她——

    丫头,人最不能算的就是生死。这命,你得认啊。

    丫头,这世界哪有这么黑白分明你啊,别太钻牛角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周成康三番五次明示暗示,还拿李慧芸说情,唐晚心软,做不到明目张胆反驳。

    闹到最后,她跟周成康承诺:他如果不招惹她,她就不去主动招惹。

    周成康明显放下心。

    只是他忘了。

    北京这座城市看似很大,大到两人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可有心遇见的人是躲不掉的。

    那天,她一如既往去校外的舞蹈室练习。换衣间没关门,她舞蹈服脱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那人抱着胳膊倚在门口嬉皮笑脸问:“换好没?”

    唐晚后背僵硬,揪着衣服不敢回头。

    那人半天没听到动静,嘶了一声,抬腿要往里走。

    腿刚迈一步,换衣间外传来女孩的娇嗔声:“你怎么在这儿?都找你好半天了呀,我早换好衣服了,我们走吧。”

    傅津南意识到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咳了两声,嘴上诚意满满说了句抱歉,走之前还不把换衣间的门阖上。

    关门前,唐晚借着换衣间的落地镜看了眼门口。

    头顶光线齐落在他脸上,眼是眼,鼻是鼻,硬是比旁人落得好看。

    要怎么形容那场面呢?

    天随人愿吧。

    她这人道德意识虽然不太强,却也没想过主动招惹傅津南。

    是他自己闯进换衣间的,跟她没关系,她也没有违背对周成康的承诺。

    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想,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那就不怪她了。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呢?大概是让他心甘情愿上钩,心甘情愿赴死。

    他这样的什么都不缺,除了感情,她很难从别的方面入手。

    所以她选她拿她自己做赌注。

    她铤而走险,一步步接近他。

    她用最纯粹、真挚的情感对付他,一路心疼他、关心他,爱他,学着他喜欢的样子,慢慢引君入瓮。

    找他签名,一是为了缓解副校长难堪,二是跟他接触。

    看《大话西游》,她故意哭得稀里哗啦,凑近他,试探他能接纳的底线。

    送他尾戒,告诉他,她知道他是不婚主义,但是没关系,她愿意飞蛾扑火。

    连电影院拿束鲜花她都没放过,她特意选了香槟玫瑰,告诉他不是只有男孩才能送鲜花。

    ……

    她三番两次在他面前提父亲,提那场丑闻,他有所察觉,却没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那怎么办呢。

    她只有离开,故意以退为进,逼他做出选择了。

    如她所愿,他上钩了。甚至比她预料的结果更好,他爱上了她,愿意跟她试试。

    尾戒是枷锁,也是魔咒,她理所当然成了他的心魔,毕竟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明明都按照她的设想走了,她为什么不开心呢,为什么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呢?

    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流,唐晚捧了把冷水扑在脸上,水滴顺着下巴滑进脖子,凉意渗人。

    唐晚抬头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望着那枚灯下烨烨生辉的尾指,捂脸,无声哭了出来。

    她该怎么办啊,她该不该随他入笼、赌一场春秋大梦呢。

    —

    唐晚没猜错,傅津南时间很紧。

    昨晚刚到兰州,今天下午他就得飞回北京。

    回去的途中,两人之间无形多了一层看不清的薄膜,唐晚怕他看出端倪,一路睡回北京。

    下了飞机,傅津南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行李义无反顾往外走。

    这感觉……挺像私奔的。

    可惜,私奔未遂。

    两人刚到停车场,傅津南话都没来及说就被人打晕压了回去,而她跟着一位穿着职业装的男人走上了另一辆奥迪车。

    奥迪后座坐了一个冷艳、凌厉的女人。女人一身黑色职业西装,涂着红唇,头发收拾得一丝不苟,浑身散着一股长年累积的威严,是一个气派十足的精英。

    难怪这几位公子哥都怕这位,连她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惧意,那是气势上的绝对碾压,让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唐晚扶着车门坐进奥迪后排,坐下那一刻,唐晚嘴角向下轻轻弯了弯,内心突然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就是唐晚?”傅曼随手拿起司机递过来的资料,不慌不忙翻了两页,问。

    唐晚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往外看了眼,不远处那辆保时捷早已消失不见,“是。”

    傅曼掀了下眼皮,笑问:“介不介意跟我一起喝杯咖啡?”

    唐晚无声捏了捏袖口,答复:“可以。”

    许是唐晚太过配合,傅曼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诧异。

    傅曼是个合格的谈判专家,一路不给唐晚任何反驳的机会,只一味地问她些聊胜于无的问题。

    比如,重庆生活节奏快不快?

    重庆的女孩都挺白净,看来所言不假。

    重庆火锅挺不错,要是到重庆,吃哪儿家的正宗。

    唐晚一一作答,没有半点含糊。

    一个愿搭台,一个愿唱,这戏自然能唱起来。

    只是唐晚没想到,这场谈话到了尾声,傅曼竟然一字未提傅津南。

    傅曼亲自开车把她送到r大校门口。

    下车前,傅曼从后备箱翻出几袋礼品袋送给她,说:前几天去青岛出差别人送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你拿去用。

    唐晚攥着那几袋纸袋,望着奥迪离去的方向,脸色一片惨白。

    她以为傅曼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告诫她离傅津南远点,或者给她一张五十万的卡,让她不要再打扰傅津南。

    傅曼没有。

    她一路和颜悦色,面上挂着亲近的笑,跟她讨论的都是小女生喜欢的话题。

    那感觉不像是来打发她的,像是单纯找她说说话,起善心送她一程的。

    且礼数周到,临走前还不忘给她送礼物,礼物选得恰当好处,不让她难堪,也不轻视她。

    唐晚在原地站了许久,站到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站到腿脚发麻、抬不动腿才拎着纸袋回学校。

    如果有时光机,她一定会回到08年,回到父亲手术那天,她会死守父亲不让他去做那场手术,也不会再遇到傅津南,也不会有今天这幕。

    她跟傅津南,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

    李慧芸打电话过来,唐晚已经浑浑噩噩了两天。

    电话里李慧芸欲言又止问她:“晚晚,你是不是在外面出什么事了?”

    唐晚握着手机,无声地望了望天花板,哑着声说:“没有。”

    李慧芸叹了口气,说:“前两天有通北京的电话。电话打过来迟迟不说话,我以为是诈骗电话就给挂了。”

    “谁知道对方又打了第二通,接通后,人不分青红皂白说一句管好您的女儿。”

    “还说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做的事让人看了瞧不起。我气得不行,想跟人理论一番,话才出口对方就挂了电话,等我再打回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吧嗒一下,手机顺着手心滑落,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音。

    电话里李慧芸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三言两语中,唐晚已经拼凑出那通电话的意思了。

    ——离傅津南远点,否则别怪我把你做的事全抖给你母亲。

    ——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考虑家人。

    电话还在继续,唐晚心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俯趴在床上缓解疼痛。

    说到最后,李慧芸犹豫很久,好一阵儿才讲:“晚晚,家里出事了。”

    “酒店上个月有人故意投毒,伤了三位客人,还死了一位。你梁叔这半个月天天跑派出所做笔录,客人家属也在闹,搞不好要赔钱。那杀千刀的,投了毒就跑了,也抓不到人。”

    “你梁叔成了冤大头,怕是要赔不少钱。钱的事还能拼拼凑凑、商商量量,可你弟弟——”

    “你弟弟今天又检查出了白血病,我看到病历单差点晕倒。你弟弟才六岁,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呢。”

    唐晚捂着嘴,不让哭声从喉咙溢出来。

    太疼了,疼得她打滚,疼得她想去死。

    药呢?药哪儿去了?

    唐晚跌跌撞撞爬起身,跪坐在地上翻来覆去找药。

    找到喷剂,唐晚急急忙忙吸了几口。吸完,窒息感稍微缓解。

    浑身无力,唐晚捂着肚子,躺在地板上纹丝不动。

    电话里,李慧芸还在继续说:“你说我们这个家今年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弄到这个份儿呢。我这几天翻来覆去睡不着,既担心你梁叔,又要去医院照顾你弟弟,还怕你出什么事。”

    “你梁叔出事,周围邻居避我如蛇鼠,我去买个菜都被人指指点点。”

    “……今年的糟心事是一桩接一桩,我过两天去庙里拜拜佛,给家里求个平安。晚晚,你在北京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妈担心。”

    一夜之间,李慧芸好像老了七八岁,声音又哑又老,隔着屏幕唐晚都能感觉到她忧心如焚。

    这通电话,李慧芸怕是迟疑了好久才打。唐晚虽未亲眼,但是透过李慧芸的描述,大概能想到是个什么情况。

    一定是比她说得更糟糕的。

    若是求佛有用,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苦命人呢。

    —

    第二天唐晚去学校请了一周假回重庆。

    关洁知道这事,特意请了半天假去送她。临走前,关洁偷偷在她包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飞机起飞前,唐晚收到关洁的短信——

    密码123456,卡里有20万,我这几年攒的积蓄。

    干净钱。别怕,随便用,不用还我了。

    看完短信,唐晚翻出包里的银行卡,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以为她救了关洁,谁又知道,是关洁在拖着她走。

    旁边有姑娘在听歌,耳机音量很大,她听得一清二楚,是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迫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与他再爱几公里。

    —当这盏灯转红便会别离,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

    —如怜悯罪人,我爱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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