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深夜之约
詹皇微微仰头，闭目感受着夕霞的暖风。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我自然是那个虚伪的人啊。”
路小三将双臂环于胸前，冷哼一声说道：“怪不得，原来你之前都是在人前做样子啊，那你这样装着不难受吗？”
詹皇缓缓睁眼，目光所至，仍是天上的晚霞，只见他缓缓开口：“若是之前的我，见他如此羞辱我和我的母亲，定会亲手将他掐死！这才是真正的我，谁得罪我我就去教训谁，看谁顺眼便会想着同他结交，全凭性情做事。”
“那继续这样活着不很好吗，多纯粹。”路小三耸了耸肩问道。
詹皇一声轻叹，望着天空的脸，写满了惆怅之色：“终有一天你会发现，纯粹的人活在这个世界，就像是个异类，是很难体面地活下去的…”
“胡说，我就是个…”路小三话刚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长久以来，他都自诩以真性情而活，可换来的却是…此刻的危在旦夕。
他不再出声，听詹皇又道：“纯粹的人大都会被这个世界磨平棱角，为了能更体面的活下去，他们开始学习，成长，而这个成长的过程，就像是给原本的脸带上面具，一点点地将自己最丑恶的部分掩盖起来。”
“或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适应这个世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成长。”
“这次开元武会的失利，就让我学到了很多，也成长了许多…”
路小三脑袋一歪，“哦，你学到了什么？又戴上了什么面具？”
詹皇咬了咬嘴唇，再揭伤口对他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但他还是更想直面失败。
他毫不遮掩地说道：“首先，我们没有做到尊重对手，如果我们真正做到了尊重，就不会在赛前掉以轻心。”
“其次，便是责任…我是队伍的核心，却没能履行好责任，没有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团结与合作，我们全是凭借个人能力，杀到那个位置的。”
“如果当时能早点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勇敢地面对这些问题，而不是一味地逃避，兴许我们也不会败得那么难堪！“
他又幽幽叹了口气，“责任啊，就如钱塘一样，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那也是我的责任，我不能…不能就这么抛下它不管……我得再为它…做点什么…”
路小三忍不住笑了出来，“喂，你自己也说了，这里每个人都想将你扒皮拆骨，你不赶紧躲得远远的，却还想着再为它做点什么，这不是搞笑吗？”
詹皇也忍不住自嘲，“是啊，若换成之前的我，大概也会和你一样，觉得只有傻子会那么做了。”
“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更是所谓的责任。当年，我为了追求荣誉而抛弃了这里，进而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如今我已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味地选择逃避了。”
路小三道：“你打算怎么面对？是指在这偷偷办个书院吗？”
詹皇的目光微动，脸上有了些动容，“我啊…嗨，实不相瞒，正如那人所说，我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
“年幼的我是想要读书的，但却没得选择，为了生计我不得已走上了武学这条路，所以我则不愿看到今天的孩子和我当年一样，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吧。”
路小三忍不住笑道：“迫不得已去习武，然后迫不得已的天赋异禀，最后迫不得已地站上巅峰？”
詹皇也被他逗笑了，要换成之前他一定会狠狠地自我鼓吹。
可现如今他只是淡淡地回答：“迫不得已只是暂时的，打我踏上那条路开始，我便会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热爱，去投入！任何除此之外的事在我这，都是我达成目的的障碍，是我必须要及时清除掉的。”
路小三摇了摇头，无奈道：“唉，你可真是个话唠，又婆婆妈妈讲起大道理来了！”
詹皇转过头，朝着路小三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还是得你自己经历过才能明白。而我恰巧最近体会深刻，情不自禁就说得有些多了，没能照顾到你的感受，是我的问题。”
他又拍了拍路小三肩膀，“总之，没人能永远站在顶峰，也没人会一直处于挫折。我坚信，失败是为了日后更好的成功。”
“所以你可要小心了，下次再见面时，我一定会赢回所有！”
路小三忍不住放声狂笑，“那可得让你失望了，你我大概率是没有下次了，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詹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因为我大概是活不到那时候了！要不然，你能在这见到我？哈哈哈。”路小三说得很是轻松，但其中的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詹皇皱了皱眉，沉默良久才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路小三急忙摆手，“别别别，这事情最关键的一步，我已经办成了，在这最关键的节骨眼要是给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指不定又要生出一大堆事端和麻烦。”
詹皇轻轻叹了口气，“说得也是，我本就是个麻烦的聚集体。明明刚刚才处理掉几个杀手，现在又想着去帮助别人了…”
“哦！原来我在湖边见那杀手…！难怪他要连我一起杀，我就说…”
路小三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一定对这里很了解吧。”
詹皇面带得色，“下到西湖的水怪，上到城头的鸟窝，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路小三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问道：“钱塘有一位姓花的公子，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詹皇眼睛微微一眯，沉吟片刻后道：“钱塘城里姓花的年轻男子…城西有三十一个。如果算上今年刚满十六的花家老三，城东就有三十七个，而城……”
“等等等…！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挨个去找的！”路小三急忙打断他。
詹皇道：“那你还有什么其他信息吗？”
“等等，我再想想那老方丈当时是怎么说得啊！”他凝目苦思，一些话语也慢慢浮现脑海。
于是，他便机械般地念起脑海深处的话语：
“漫天繁星，那是他的眼。他只需秀睫微扬，不经意地惊鸿一瞥，便将那无限的深情，温柔地洒向世间，那是所有少女都梦寐以求，无法忘怀的东西。唯独那个女孩除外…”
“呕…”路小三差点恶心得吐出来，“我总算知道我为什么……老是想不起来…这些话了…呕呕呕。”
可一旁的詹皇听了，脸色却变得愈发严肃，问道：“还有什么吗？”
路小三强忍着恶心又道：“什么…风度翩翩，绝代风华…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听到这，詹皇的眉头不由皱起，万分警觉地问道：“你找他，究竟为了什么？”
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为了查明我的身世！这是我拼死来到钱塘的目的，也是我死前最想知道的事情。”路小三坚定着目光说道。
詹皇紧绷的五官逐渐放松，“你的身世？”他朝着路小三上下打量一番，忍俊不禁道：“无意冒犯，只是你真觉得，自己和风度翩翩，绝代风华这两个词语沾边吗？”
路小三戏谑地一笑，“不找找看怎么知道，万一真的沾边呢。”
詹皇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好，既然你有这个信心，那我便帮你一次。实不相瞒，你要找的这个人，恰好也是我今晚要去找的人。”
路小三哦了一声，“看来你不仅知道，还认识这个花公子啊？”
“十几年前他是花公子，现在该叫他花掌门，花知府才是。”
路小三微微一愣，“那现在见他一面，岂不是很麻烦。对了，你刚说你也要去找他，所为何事？”
詹皇正言道：“你知道的，我是这这书院背后主人的事，已被外人知晓，我得快些去找花知府，以防他派人将书院查封。”
詹皇的脸上又多了些动容和神伤，淡淡道：“不过，这并非是最主要的原因。花掌门所掌管的钱塘第一大派：春湖派。正是之前授我武艺的地方…此次回来，于情于理，我都是要走上一趟的…”
“哦…就是说，那里聚集着钱塘武功最高的人，而且还都是想杀你的人，对吗？”路小三问道。”
詹皇表情凝重，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哈哈哈哈！”路小三大笑道。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不能再逃避了，这是我必须要面对的。”詹皇坚定的眼神里，散发着最为炙热的火光。
“好！老子就喜欢跟疯子玩，反正我八成也活不久了，就陪你去一趟。”
其实是他需要靠着詹皇，才能见到花知府，他故意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有求于他的事实，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詹皇当然了然于心，却也不以为意，他笑着同他约定，“那好，既然我们不便同行，那就今晚亥时，城东县太爷府前见。”
“好啊，若到时候我还活着，就一定前来赴约。”路小三喜道。
詹皇愣了一下，拍了拍他肩膀说：“走吧，莫让他们再等了。”
他一面走，一边又如大男孩一样大叫，“娘，我饿了，今晚我要吃馅饼！”
书院门前，小桃急忙跑上来，“师父！”就要给路小三一个大大的拥抱。
路小三按着她的额头不让其靠近，小桃挣扎的双臂不住摇摆，嘴里急着抱怨：“师父，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一起去，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是不是背着徒儿干什么坏事了！”
这时，正同母亲嬉笑的詹皇突然警觉起来，“什么声音？”
“哇啊啊啊…！”远处的树林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是刚才那青年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