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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3.13.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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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015年4月6日,安晏和萧娅娅彻底分手了,两个人从恋爱到分手,只经过了不到一百天的时间,在这一百天当中,真正快乐的日子屈指可数,其余的日子都给安晏留下了可悲的回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直压在安晏的身上,一直到他亲口和萧娅娅断绝关系的那一刻,那些压力才得以完全释放。

    在和萧娅娅彻底分手后,为了减少心中的羞愧,安晏反复对自己强调:“这不完全是他的错,这种分手方式是萧娅娅要求的。”至于说他的某些过分的举动和话语对萧娅娅造成了怎样的耻辱和伤痛,也只能交给时间来慢慢的淡忘和愈合了。

    分手后,他战战兢兢地度过了最初的三天时间,三天相安无事,到了第四天,他便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那是一种让他感到久违的深度的睡眠,他甚至做了一个甜美的梦,可醒来以后,又什么也回想不起来,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做过梦。只是他已不再对萧娅娅的事心存余悸。想到这儿,他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个毫无来由的笑容。

    现在,那个夹风带雪的春天总算是过去了,他所期盼的风光明媚的春天终于来了,房间里充满了让人放松的舒适的暖意,他愉快地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四月该有的早晨。

    2015年4月10日,安晏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一个上午,他想起还有一桩令他心急如焚的心事,那是和夏如雪息息相关的。当钟声响过十一点,安晏一拍脑门儿,他才想起要给甄妮打一个电话。可是,电话打过去之后,接电话的却是陈杰。听到陈杰的声音,安晏心中有几分畏怯,又有几分心虚,当陈杰问他打电话有什么事,他一开始支支吾吾,到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说自己已经和萧娅娅谈过分手的事,而现在,到了甄妮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陈杰冷冷地问道:“你让甄妮兑现什么诺言呢?”

    “是和夏如雪有关的。”

    陈杰沉默了片刻,说道:“恐怕她不能兑现给你的诺言了,但是……如果你仍然坚持的话,我倒是可以……你确定你要知道这些事吗?”

    “那是自然,你知道和夏如雪有关的消息?”

    “我知道一些,不多,不过很可靠,但是,我提醒你,这些消息对你没什么好处,你确定要听吗?”

    “你快告诉我!”

    “这……我想和你当面谈,这样比较好一些。”

    “好好好,就现在,我现在有时间,我去找你,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没时间,明天吧,明天,你就在你的书店里等我,我们不见不散。”

    “那好吧,我会一直等你。”

    2

    和陈杰通完电话,安晏便穿上衣服出门了,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到它的书店里去,在那儿等待和陈杰会面。他到了书店,是中午的十二点钟,离着和陈杰会面的时间至少还有18个小时。中午,他叫了外卖,就在书店里吃了中午饭,然后便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期盼着这一天能尽早结束。

    一个下午,无所事事,安晏坐在书桌前做着各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打发着百无聊赖的时间。起初,他在翻看一本美国诗人的诗集,那本诗集年代久远,封皮破败,扉页早已泛黄,那是一个一生都藉藉无名的诗人的胡言乱语,一生当中鲜有读者,一生当中既无盛名也无恶名,一生当中只出版了一本诗集,也不知是怎样的际遇,诗人的这本所谓的诗集竟然流落在安晏的手中。他随手翻着,突然,其中一首诗映入眼帘,他很快就领略到了诗中的曼妙,情不自禁地将其翻译成了中文:

    高原上的黄昏就像是一个没有破绽的谎言,

    血腥和恶臭中带着温情和关怀,

    开始认为爱情比生命更完美,

    可结局没有把死亡延续下去。

    一生本该有太多故事,

    因无知爱情,

    被刻意删改了情节,

    因为改变太多,一切都变成假的。

    你曾经出现在一个让人站立不稳的车站,

    眼看着铁轨上搁浅着一艘正在腐烂的白帆船,

    黑暗的礁石挤进一个人的空想,

    其中还有一个不信命运的绝望少年。

    手捧着厄运的果实一直在黄昏中等待,

    夕阳笼络一切,我们永不相遇。

    读着自己亲手翻译的诗句,安晏恍惚之间感到这首诗歌在预示着他的某种结局,那是不详的预兆。他赶紧合上那本书,将书丢在身后的一个角落里,将自己翻译的手稿撕得粉碎。接着,他又重新摊开一张纸,开始用圆珠笔在上面画起画来,他画的都是些不知所以的东西,很抽象,抽象到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画竟然有了具体的内容,他竟然从他的画作当中看到了一片黄昏,黄昏下是一个空荡荡的站台,站台下浪潮汹涌,站台上站着一个落寞的绝望少年,他不禁全身颤栗起来,只因为这幅画和刚才的那首诗如出一辙,某种不该有的巧合,让安晏变得忐忑不安,他抬起头看了看时钟,指针模糊不清,暮色已经将他悄悄笼罩于其中,现在的时间,恰巧是黄昏时分。

    安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打开书店里的灯,看清钟表上的时间,已经是6点钟,离着和陈杰约定的见面时间至少还有12个小时,他想回家休息一下,可是又担心陈杰会提早到来,他还想再给陈杰打一个电话,可最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想到自己还要苦苦等待整整一夜,他渐渐地焦躁起来,他又开始在书店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那模样像极了一头刚刚被关进笼子里的公狮。

    又挨过一个钟头,外面完全黑了下来,偶尔还会有过路的行人向书店里探头探脑,他以为那是陈杰提前来了,可定睛看时,却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他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因为,在一瞬间,他误以为那个人是萧娅娅。

    在过去的那些漫长的年月里,每天的这个时候,萧娅娅都会准时出现在他的书店里,他每晚在此等候的人也是萧娅娅。但是,今晚,他在等待陈杰的时候,萧娅娅还会不会来?他想,他们已经分手了,萧娅娅应该是不会再来了,但是万一呢?万一萧娅娅真的来了,他该作何反应?该和对方如何交流?于是,不必要的担心还是让他坐立不宁,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安晏一会儿望着门口,一会儿又望着时钟,不安的情绪几乎令他崩溃,直到九点的钟声敲响,他所担心的那个萧娅娅一直没有露面,他所期待的萧娅娅也没有露面,他这才满怀失望地放下心来。

    他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无意间瞥见书桌上还放着的一本书,《陌生之泪》,他突然想起来,这正是他当初推荐给萧娅娅读的书,但是,他却一直没有把书拿给萧娅娅,而是一直摆在自己的书桌上。他他拿起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开始认真地读了起来,小说的故事情节带着安晏度过了一个漫长而阴冷的黑夜,带他走进第二天的黎明。

    这样的黎明,安晏经历过无数个,但唯独今天的黎明,是他无法忍受的,陈杰让他在书店里等候消息,他便一个人在书店里等了足足18个小时,他可以确定,陈杰一定知道了某一个结果,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一夜的疲累再加上早晨的低温天气,安晏冷得瑟瑟发抖,眼皮开始突突乱跳,越到黎明时分,他越发地感到慌乱,他站起身来,又开始在地上来回地踱步子,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但是,这一番挣扎都无济于事,他被某种莫名的痛苦和恐惧折磨得面目全非。

    越近天明,天色越黑,越是接近和陈杰会面的时间,时间却越发的缓慢。在这个清冷的早晨,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太阳在地平线以下很早就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可就是不愿露面,天空依然昏暗,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对他隐瞒了什么,总觉得什么人在故意地躲着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甚至是要失去什么。种种可怕的猜想悉数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久久挥之不去。

    安晏在想,陈杰今天来,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希望是好消息,比如夏如雪身体无恙,他也渴望坏消息,辟如夏如雪依然单身。但是,如果都是好消息呢?如果夏如雪身体健康已为人妇,他该怎么办?是的,他仍然要见她一面,送上一句无关痛痒的祝福,然后今生今世永不相见。可是,假如她真的生了重病,他又该怎样去面对夏如雪?是希望夏如雪宽恕自己,还是要求自己宽恕夏如雪?他要不要在夏如雪面前忏悔自己?他要向夏如雪解释过去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吗?或是听夏如雪忏悔,听夏如雪解释她的一切?如果她没有结婚,他要不要再一次向夏如雪重提旧爱,要不要再冒险求婚?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一定会那样做。

    想到这里,安晏全身一震,一夜的疲劳和困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刚刚破晓,黑暗并未完全消退,城市东边的天际依然泛着红晕,月光渐渐地收敛了光辉,灰白得好似一个营养不良的病人。

    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小说当中,看完了《陌生之泪》的最后几页,其中出现的恐怖情节又把他惊成了一尊雕像。

    3

    终于,天光大亮,书店的门被人推开,阴冷的空气裹挟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雕像竟然因为这一点响动回了头,呆滞的目光落在了来人的身上,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就出现了渴求的光芒。

    安晏看清来人正是他苦等了一夜的陈杰,他急忙站起身,扑到陈杰的面前,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吼:“我在书店等了你整整一夜,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安晏说着,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陈杰没有说话,这居然是他第一次来安晏的书店,他神情严峻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望着书架上的一排排只有异国文字的书籍,同时嗅到空气里混杂着很多年就积累下来的陈年旧书的霉味儿,那气味难闻得要命,他皱了皱眉,没有直视安晏的目光,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儿真像一座监狱,我这辈子都不想来这种地方。”

    “可你还是来了。”

    “是的,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有一个女孩儿天天来这种地方,那么,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她一定是喜欢这家店主。安晏,你和萧娅娅之间真的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吗?”

    “是的,我们彻底的……绝交了。”

    “真遗憾呐。你就在这儿等了一晚上?”

    “是的,我睡不着。”

    “其实,我也一夜没睡。”陈杰一改从前那种轻佻的语气,讲起话来一本正经,可说话的声音却冰凉无比。

    “陈杰,不要再和我兜圈子了,我现在只想听到夏如雪的消息。”

    “安晏,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一路上就在想这件事,我在想,我这么做,也许是我错了,也许是我不该来,因为,这真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坏消息?没关系,你说吧,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陈杰在书桌旁的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他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安晏,安晏瞬间明白了什么,事情远不是夏如雪要嫁人那么简单,他不敢再继续联想下去,只能一直紧张地等待陈杰的宣布。

    “安晏,你最想见的那个人,你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她现在就在青城,但是,她快要快要走了。”

    “她在青城?”安晏站了起来,激动地问道。

    “是的。”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你知道她要去哪儿吗?”

    “你别激动,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陈杰说着,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然后推到安晏面前,继续说道:“这是地址,她现在就在这个地方。”

    安晏赶紧抢过字条,颤抖着手将字条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不禁大叫道:“什么?首府医院?他果然是生病……”

    “她快要死了。”

    “她快要死了?”安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注视着陈杰,大拇指在纸条上戳了一个窟窿。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这种事情不论是谁都是很难接受的,这种话说给谁,谁又能相信呢?像是在编故事是吗?”

    “如果这是你的玩笑话,我现在一定会抽你一个耳光。”

    “我倒是希望这是玩笑话,哪怕你现在就抽我一个耳光,但是,这都是事实,我这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接着,安晏将甄妮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安晏。

    听着陈杰的叙述,安晏又变回了雕像,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也没有再思考问题,他不再质疑陈杰,更没有打断过陈杰的叙述,在陈杰讲述事情经过以后,他没有提出任何的看法。他的思绪变得一团混乱,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无数个念头一窝蜂地涌上心头。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去探听别人的隐私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陈杰的话,执意要这么做,想到自己这一生过得相当无趣,别人说的话他总是当耳旁风,在这一点上,陈杰的确比他懂事得多。他在想,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自己会错过所爱的人以及那些爱过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是有人看不起他?还是他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总之,这是他自己的问题,陈杰和甄妮就多次批评他,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值得付出,甚至都不值得去提起。他又想起了小时候他突然失去的父亲,又想到现在即将面临死亡的夏如雪,一切都像是过眼的云烟。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他,他是不会知道自己一直都活在问题当中,活在所有当局者的迷雾里。

    陈杰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去,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一个星期,我调查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查到了夏如雪在青城的栖身之所。对不起,安晏,给你带来了这样不幸的消息,我心里非常的过意不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而不是从此心灰意冷。”

    安晏低沉着声音说道:“你救不了我了,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安晏,和过去说再见吧。虽然我给了你地址,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别去找她,你们的感情早就没了,虽然她还活着,但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已经死了,死了!”

    “那是她对我的感情,我对她的感情,一直活着。”

    “你……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陈杰说着,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纸条,这回,他直接把纸条塞到安晏的手里,说道:“jenny说,你这个人固执,所以,她让我把这张字条交给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看。”

    “我也不会看的,你念给我听吧!”安晏把纸条重新交回到陈杰的手里。

    陈杰打开字条看了一遍,随即叹息了一声,说道:“这是jenny的一番良苦用心,她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去尼泊尔,你不用登山,就当是散心好了,也许,从尼泊尔旅行回来之后,一切都过去了。”

    “替我谢谢她,我现在哪儿都不能去,我别无选择,我得去找她,我得想办法救她。”

    “安晏,我是学医的,我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其实你也知道,谁都无力回天了。和我们走吧!到一个全新的地方,离开这个发霉的地方,或许你能有全新的收获。”

    我什么都见识过了,没用的。”安晏的眼里充满了哀伤。

    “不要这么早下决定,你再考虑考虑,我希望我们能在尼泊尔的加德满都会面。”

    陈杰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他走到书店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书店的老板瘫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相送,他一言不发,精神恍惚,阳光照进他的书店,照在他的脸上,陈杰看到他的眼神黯淡无光,可是,脸上却带着泪痕,恍然之间,陈杰觉得安晏老了几十岁。

    陈杰咬了咬牙,发狠地说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尼泊尔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jenny会一直等你。”陈杰说完,便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下安晏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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