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真相
奎子拿给我一个快递，是从黎城医院寄过来的。
他看我一动不动，问：
“要不要我帮你打开？”
我微笑着摇摇头，把快递扔进茶几柜子里：“我暂时不看。”
“好，”他道：“文先生说，今天他要处理点事情，要晚点回来。”
半夜我朦胧地感觉到背后塌陷，俯下身，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从耳后传来，均匀的呼吸拂动我的发丝。
时间仿佛定在这一刻，良久，我往后翻身，他已经离开了。
妍儿听说我的事二话不说就飞回来了，我们一起吃晚饭，边逛街边商量。
最终选了一家火锅店坐下，这时是下午四点，店里只有我们一桌人。
“你现在住在文风漠那里？他可真不错，一直对你不离不弃。”
“嗯……他人是挺好的。”
妍儿看了我一眼：“他为了你离婚，你就没考虑过他？”
“不是因为我离婚，你想多了。”
“那你们这样算什么，一个孕妇，和不是孩子爸爸的离婚男人。”
“……”
我也不知道……
我摆弄着筷子，一块肥牛被我蘸了夹起又放下，凉透了。
妍儿不停往我碗里夹菜：“快吃吧，一会我帮你收拾东西住到我家去，我爸妈做菜可比外面好吃多了，”她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虾滑，说：“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我猛地抬起头：“去医院？”
“流掉。”
她说得很轻，就像利刃在肉身上轻轻划过，将骨肉分离，不带一丝血迹。
我努力控制住情绪，想把语气装的很稳重，但说出来反倒像撒娇：“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她没抬眼，像是早料到了我这么说。
“……再说吧，快吃吧都凉了。”
我不停嘴，小心翼翼地解释：“这是我的选择，让ta来到这个世界，孩子是无辜的……我曾经见过倪岚流掉孩子是多么痛苦。”
听了倪岚两个字，她冷哼一声。
我害怕地舔舔嘴唇：
“而且……我和ta已经有感情了……”
“彭！”苏妍儿一把丢掉筷子，任凭油渍溅到她昂贵的外套上。
“有屁的感情，有什么感情！”
她胸膛一起一伏，绷着脸：“沈深深，你觉得我很蠢吗？或者说你和我有仇？为什么我每一次劝你，你都觉得我在害你一样！？”
我屁股牢牢钉在凳子上，抓紧筷子：“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你明知道翟羽婷会毁了你还往枪口上撞，明知道倪岚和你有仇还跟她鬼混？”
“我是没有选择！”
“其实你一直有选择，只不过你不愿面对自己，你想惩罚自己！”
妍儿越说越激动，眼眶脖子通红，金色耳环在半空中打圈：“我连夜赶回国，又坐了半天的高铁来到这里，就是要骂醒你！
你肚子里的孩子只会毁了你，你下半辈子都会陷在孩子怎么没有爸爸，你为什么没结婚，不仅你被社会抛弃，你的孩子也会被社会抛弃！
要是现在不把ta流掉，你会后悔一辈子！”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
她一下泄了气，两行泪流了下来，不停地摇头：“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想过……关心你的人是什么感受……”
她起身径直离开，我追了上去，但小腹隐隐做痛不敢跑。
只见她手一伸拦了辆出租，车利落地开走了。
我站在风中瑟瑟发抖，肚子的痛感再次传来。
店员追了上来：“女士，您的随身物品还在店里呢，您可别走呀。”
“好……”
她道：“看您脸色苍白，您没事吧？”
“没事……我现在回去拿。”
我回到店里，妍儿的行李箱和包都在，她估计是一时气急了出去散风，还会回来找我的。
要不我在这里坐一会吧……
心里杂乱不堪，电话响了。
“惊喜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
“谁？”
问完后突然想起来：“翟羽婷。”
她打给我干什么。
“呵呵，听说直播事故了，又听说你回老家了，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谢谢，但不用你关心。”
“你应该看到医院寄给你的亲子鉴定结果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亲子鉴定。”
“我说了，我很关心你嘛。”
她的每一个字都让我作呕。
“之前听说你喜欢苏凯，我想送给你一个礼物—————爱的结晶，不过苏凯太忙了，我就找的人称小苏凯的岳莱越帮忙了。”
“是你做的？！”我咬牙切齿：“你一直都计划好了！？”
“嗯……倒也不能说是计划，我真的没想到你工作这么拼命还怀得上孩子。”
我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坐在凳子上摇摇欲坠。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曾经很爱文风漠，非常爱，而你的存在害我乱了阵脚，当时要不是怀了孩子，也就没这么多年的耻辱。”
“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来。”
“那你呢，你会打掉孩子吗？”
我怔住，许久说不出话来。
“我可不会像我妈那样傻等，我想要的就要得到，而孩子是最好捆绑住男人的东西。”
她道：“你最爱的苏凯，在外面的花边很多，想要得到他很难，你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肚子里的骨肉。
那份鉴定报告我请人改了一下，这个秘密，你知我知……”
我没敢再听，愤愤地挂掉电话。
一瞬间我想起了所有，倪岚的辞职，最后的狂欢，灯火迷醉的氛围，每次一口就晕的酒，还有不属于苏凯的十字架项链……
一切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翟羽婷真是个变态！
她真的恨我恨疯了！
而倪岚竟然没忘记复仇，是啊，我都知道，是我害她沦落到社会底层，是我害她丢掉孩子……
妍儿说得没错，我想用自己的灵魂给亡灵献祭，于是不停地伤害自己，越痛就越能得到安慰，证明我不是杀人凶手。
可是沈深深，你还嫌身上的伤口不够痛吗？
抬头一看，妍儿红着眼眶站在我面前。
我起身走过去抱住了她。
收拾行李时，我把那份鉴定报告拿出来放进了手包。
晚十点。
“我加完班了，出来散散步吗？”
“好。”
“我让奎子过去接你。”
夜空在天际留了一丝余温，我在车里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立在暗星的小屋前，在下车的那一刻，路灯刷地亮起来，带着他的脸庞也亮了起来。
“明天暗星就不存在了。”
“啊？要拆掉了吗？”
他点点头，见我不舍的样子，说：
“它等了十五年终于等到了你，现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深沉地看着这个被风雨打磨后坚强的小屋，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而只有我一直在退后，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
那些死去的、活着的灵魂，不还在互相缠绕吗？
不断地迎接新的事物，过去就会不存在，这样真的符合宇宙规律吗？
“从时空的角度说，它就像一个原坐标，永远提醒你，以前的你是谁，在哪里。”
他微微一笑：
“从时空角度来说，过去的我们已经消失在时空里了，我们正在成为未来的我们，这才是真正的我们。”
过去的我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我没这样想过呢？
我正色，转过头看看他：“我想回去和苏凯结婚，然后把孩子生下来。”
他本来温和的脸庞僵硬下来，伸吸一口凉气道：“他不是不承认吗？”
我把包里的信封拿出来给他：
“你看，结果出来了，是他的。”
他苦笑一下，看着匹配率数字：“不是……”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就准备放弃所有，就因为怀了他的孩子……我以为你彻底看清了他……”
他垂下手，靠近了一步：“我之前没来得及说，我可以接受，你想生下来也好，做掉也罢，我都可以陪着你……”
不要再说了。
“可是我爱他。”
我鼓足勇气盯着他的眼睛，像注入了一道道阴霾，让他双目逐渐失去了亮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