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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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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诘与常远泽四目相对,试图瞧出一点动摇来,但他坚定认真,竟毫无转圜余地。

    谢诘收回视线,转移话题道:“这几日你为粮草的事情奔忙,便没有敢拿其他事情扰烦。前几日你去搜查火云骑时,大将军的二公子左行玉前来报案,说有一家糕点铺子里的糕点用了西漠沁阳的一种花,我让允息查封了那家铺子,经过审问并未发现疑点,花是老板在一个行脚商人手里买的干花,目前已经派了人去追捕寻查这位行脚商人。另外左行玉的茶楼与糕点铺子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但除了供商关系外,私下并无其他联系,因之前平戎将军与沁阳勾结的疑点没有解除,我便下令将左行玉扣押在了监狱,如今已知平戎军战败是因为粮草,与勾结叛变并无关系,是否可以将左行玉释放了”

    常远泽道:“你既已经处理了我放心,这便下令将人放了。”刚才剑弩拔张般的不虞瞬间揭过,他重新拿过纱布给谢诘包扎,“犬子顽劣,这几日定多让谢大人见笑了。”

    谢诘摇头,道:“常大人过谦了,令郎良善率真,世间难得。”

    少年从监狱出来,向外面蔚蓝的天空敞开手臂做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姿势,然后快步跳下台阶,奔到了谢诘面前,双手交叠,行了一个大礼,“学生左行玉,谢谢先生。”

    谢诘连忙伸手制止,“分内之事,不必如此。”

    少年抬头笑容开朗热烈,“自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也感谢先生为家父还有长兄平案,左府此次大劫能顺利度过,先生之恩学生永远铭记。”左行玉起身看见一旁的常远泽,也是同样极深的一礼,“行玉亦谢谢常大人,为此事竭虑费心。”

    常远泽扶住了左行玉的手,温和道:“左氏忠胆,若因此事蒙冤,是大雍之憾。”

    谢诘道:“快些回去吧,你父亲在府中恐日夜在为你忧心。”他反应了一下,皱眉问:“你说左大人将你逐出了家门这是怎么回事”

    左行玉搓了搓手指,有些难为情,“是学生说的严重了,其实不是我爹将我逐出了家门,是他逼我进军营习武,我不愿意,便逃出了家。”他说着竟有些凄凄,“原本我以为不管我习不习武,进不进军营,总有我哥顶在前面,左氏百年的家风与荣光有我兄长与父亲便足够了,我可以躲在后面,受他们庇佑,只做我想做的事。”

    谢诘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大将军与平戎将军存在的本身便已是左氏的荣光,你不必因此而给自己太大压力。”

    左行玉再次抬头,笑容已经回到了脸上,“学生谨记先生教诲,等临逸从西漠回来后我和他一起去看望先生。”

    谢诘柔声道:“好。”

    桐荫大街两边植了几棵松柏,白雪覆在苍翠的枝叶间,少年的绿袍衣摆拂过地面融雪,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宽阔笔直的大街上。

    谢诘还没有来得及迈开步子,一个狱卒跑到常远泽近前低语了几句,谢诘就被常远泽出声唤住了,“谢大人稍慢一步,刚狱卒传报太仓令畏罪自杀,一头撞死在了监狱里。”

    “什么!”谢诘完全不可置信。

    常远泽却神色如常道:“谢大人想继续调查此案,不也是为了救刘大人,如今他已自|杀,不论有冤无冤,人已经没了,就算继续查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谢诘手脚冰凉,下意识篡紧了袖中手指,明知故问道:“谢诘不明白,常大人这是何意?”

    “常某言尽于此。”常远泽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给谢诘作了一揖,转身跨步迈进了廷尉府大门。

    太仓令刘府抄家那日,从府中找出好几大箱金银财物,刘大人为官多年,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是事实,毫无异议,如今不管是畏罪自杀,还是斩首都是咎由自取。但粮草替换,平戎兵败一事明显有人在刘大人背后操纵,他也不过是个替罪羊。结案迅速,许多证据都像是有人深怕廷尉府查不出来,拖延太久,递到他们手里的,常远泽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愿深究。如今小鬼已抓,大鬼仍是逍遥法外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总归不会让人痛快到哪里去。

    因太仓令刘大人畏罪自杀,最后判决刘府满门男丁斩首,女眷孩子流放,这还是谢诘在朝堂上与众位大人据理力争求得的,不然贪污虽小,但造成平戎兵败,一关一城失守,刘府早已是众矢之的,怎么免得了满门抄斩。

    早朝刚下,谢诘与阮青河并肩往宫门外走,谢诘坚持道:“我还是觉得此案若能翻案重查会好一些,刘大人应该是背后之人推出来背锅的,粮草替换一事他确实参与其中,但并非主谋。”

    阮青河道:“刘大人也是朝中重臣,为官多载,怎会轻易受制于人。”

    “若以刘府上下所有人性命相要挟呢?”谢诘说完,又不确定得补充道:“这也不过是我的推测,但背后之人能毫不在意平戎军十几万将士的生死和大雍边疆安危,心狠手辣至此,也不是做不出来。”

    阮青河并不赞同道:“替换粮草致使平戎大败这样的罪名,若认罪,刘府满门不也是个死。”

    “今日我都能求得女眷孩子流放,刘大人背后之人肯定也是朝中臣,自然也做得到。”

    阮青河转头看向谢诘,微微震惊后,竟然笑了,“那你今日早朝就不应该替刘大人家眷求情,只要站着静静的等,就能将人等出来。”

    “不会。”谢诘摇头,“如果刘大人还活着,背后之人自然会忌惮他说出些什么,但刘大人现在已经死了,从他认罪的那一刻,价值便已经被利用完了,刘府满门是生是死对于背后之人而言无关紧要。”

    阮青河语气里满是兴味,“师弟已经猜测到这个地步了觉得他会是谁呢?指使得了火云骑,要挟得了太仓令,廷尉大人因他不敢往下继续调查,又是朝中臣,这样的人满殿没有几个吧。”

    谢诘抬头与阮青河视线相撞,阮青河漂亮的眸子深不见底,谢诘侧头错开道:“我也不过只是推测,也可能是我多虑了。”

    谢诘手心里出了许多汗,他保持着面上镇定,不与阮青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扯,他有些害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隐隐约约他觉得结果的真相大白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人类潜意识的趋利避害,让他有些退缩,他只是不喜欢去伤害其他人,并不是什么可以逆着人群,直面深渊的英雄。

    街上摆着各种小摊商铺,临近年末,全是采办年货的人,爆竹烟花,大红灯笼,整个雍都城一片繁华热闹。新年热烈的欢庆让人们暂时忘记西漠胶着的战事。除夕皇宫内设了宫宴,宴请百官可携家眷,听朝中大臣私下交谈,已经有意在为风悯臣筹选宫妃,谢诘借病推脱并未出席。

    与此同时,谢诘担太傅一职时日越久,也越是尴尬,陛下年幼,膝下并无子嗣,立储君更是遥遥无期,而且自从风悯臣登基后,陛下课时学业也再不让谢诘插手,全权由丞相和阮青河负责。谢诘担空名,赋闲职,每月拿着俸禄,几近无所事事,只偶尔进宫陪风悯臣吃顿饭玩玩游戏,隐隐确实也显出了,太仓令之前说的谢诘就是百官拿来哄陛下的,继太常卿罗怀孺大雍朝堂第一混子闲散人后,谢诘光荣的成为了第二个。

    初春刚入,西漠便传回了捷报。公主的安西军联合罗临逸的横阳军将沁阳铁骑赶出了秘罗江,如今缩居在枯月关,沁阳大汗磨萨向大雍朝廷提出议和,其使臣不日将随军队来访雍都,并洽谈签订议书。

    陛下平日里召大臣议事的玉堂内安静,气氛甚至是有些凝重,丞相虞经海拱手道:“此次除了沁阳使臣和罗临逸外,陛下的意思是也希望二公主一起回都”

    风悯臣纠正道:“不是希望,是朕已经批了,二姐姐回来成亲。”

    虞经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风悯臣靠着背后的椅子,矜贵持重,眉目之间已有不可逼视的帝王威严,反问道:“虞爱卿何必如此惊讶,二姐姐今年生辰一过已经二十四岁了,成亲有什么奇怪的吗?”

    虞经海保持着严苛恭敬的姿势毫不退让,“可臣未曾听说公主有过婚配,先帝在世时也从未提及。”

    风悯臣声音清朗,答的理所当然,“是朕赐得婚,与平阳侯龚传钰。”

    虞经海猛然抬头,交叠的手都有些抖,谢诘也是惊讶,龚传钰不就是几年前被二公主在桐荫大街比擂台上亲手斩断双腿的表哥。阮青河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应该也是同样没有预料到,其实殿中几乎所有大臣都是受到惊吓的状态,今日之前,此事,风悯臣应该与任何一位大臣都没有商量过,屋内唯一神色如常的是候在风悯臣身边的蔡福。

    虞经海双手抵着额头,劝道:“此事还请陛下三思。公主金贵之躯,又领兵在外护卫我大雍江山,巾帼英豪不逊须眉半分,天下间能与其相配者了了,怎能嫁给一个双腿已废之人。”

    “这是二姐姐亲口求的,朕登基以来,二姐姐从来没有向朕提过什么,连这种事情朕也不能替二姐姐做主吗?”风悯臣突然语气一沉。

    虞经海撩袍就跪了下来,“臣非此意,只是二公主以前斩断了平阳侯的双腿,虽平阳候本人对此并未怨憎,但难免天下人要如何想,陛下若执意赐婚,恐惹非议。”

    风悯臣掌心按着桌面,问道:“朕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非议,就要对二姐姐的终身幸福,缩头缩尾了吗?”

    “可二公主就真的心悦平阳候吗?”不知那个没有眼力劲的年轻臣子问了一句。

    “放肆!”风悯臣朝着出声的方向怒呵:“二姐姐亲笔向朕求的旨意,是不是心悦,需要你一个外人来评判质疑。”

    “臣不敢。”年轻臣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头重重叩地,许是风悯臣往日里温和柔顺,最多孩子气任性一些几乎从不生气,让一些人没了君臣,忘记了风悯臣再小也是一个皇帝,是满殿大臣,奴婢公公千尊万敬养出来的。

    阮青河语气里掺着一点笑意道:“陛下与二公主姐弟情深。”他赞了这么一句后,伏身行礼接着道:公主的婚事连先帝在时都未多言,便是盼着公主那一日能找到一个心意相通之人,结亲生子,幸福美满,丞相若连这都要阻,是不是太过不通情理,不解风情了”

    虞经海道:“阮大人至今未成婚,倒是很懂这些事”

    阮青河面上笑容越发如沐春风,“这不还在等与我真真心意相通之人,若一直等不到可能就要单一辈子了。”他转身对着风悯臣道:“臣甚是理解想与心爱之人一生的想法,即使在一些人眼中看着并不是那般相配,但日子是自己过,只要自己心中高兴也就够了。”

    风悯臣赞同的连连点头,“朕也如此觉得。”

    虞经海脸色黑的厉害,恨不得骂一句,谄媚偏能惑主。

    谢诘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玉堂里的众位大臣都离开,风悯臣瞬间从椅子上跳下来,拉谢诘的手,“先生。”

    谢诘蹲下来注视着自己几乎一日日看着长大,如今五官轮廓越发清晰明朗的少年天子,问:“陛下将臣留下,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风悯臣有些怏怏。

    谢诘叹了一口气,“陛下今日任性了。”风悯臣撇嘴并不应话,谢诘接着道:“陛下是知道朝中谈论打算给你筹选宫妃”

    便拿着肯定会被阻挠的公主婚事,故意与丞相置气作对,朝臣未告知他给他惊喜,他便也送了一份未告知他们的同等惊喜。

    “嗯。”风悯臣握紧了谢诘的手问:“先生以后也会成亲吗?”

    风悯臣的思维跳的有些快,谢诘思考道:“可能会。”

    “先生有心悦之人吗?悯臣可以给先生赐婚。”

    谢诘犹豫了一下道:“有。”

    风悯臣仰着头,纯澈的眸子里一片天真烂漫,“怎么从来没有听先生提起过,他是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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