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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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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尉府内各种案牍公文垒了满桌,几乎所有人都顶着两个乌黑的眼眶,未有半刻休息,在马上临近午休时,有人慌忙跑进来传报,“遂县那边寻到一具尸首,应该是从西漠传信回来的士兵。”

    常远泽从书案间抬起头,问:“尸首现在在哪里”

    “尸体损坏严重,不方便移动,还停在遂县衙门。”

    常远泽从桌前站起来,意欲往外走,顺便转头询问谢诘,“遂县距离雍都不远,谢大人可要一起去看看。”

    马车摇晃,一路驶出雍都,他们在马车上简单用了午膳,快到遂县时外面飘起了小雪。

    遂县县令应是早就接到廷尉大人中午会过来查案,已经早早带了人在衙门外迎接,常远泽步下马车,并不多言,开口直入主题,“西漠传信士兵尸体停在那里带本官过去。”

    “就停在堂内,两位大人随臣过去。”遂县县令已过不惑,生的白净富态,快走了几步,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他一边用手巾拭着额头,一边把人引进堂内,道:“一接到廷尉府下发的文书,臣半刻也不敢拖延,即日就将本县所有意外死亡的人数统计核查,现今大多已确认身份,通知家属。也就这位,是七天前一位樵夫来衙门报的案,他说他是上山砍柴时无意发现,尸体一抬进衙门,臣一瞧,不得了,死者一副军中装扮,臣再一联想,廷尉府突然下发的文书内容,死者肯定与此次平戎军的案子有关……”遂县县令絮絮叨叨,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房间中央躺着一具尸首,用白布盖着,常远泽走近掀开,士兵死去已有多日,幸亏是秋末初冬,尸体腐烂并不严重,但四肢几乎全部移位,额头上有一个不小的塌陷,应是与尖锐硬物撞击所致。

    遂县县令急忙解释道:“他是从山崖上掉下来摔死的,我们看到尸体时,已经是这个样子,手脚关节全部粉碎错位。”突然县令似乎想到什么,道:“臣还在那一块仔细搜查,找到了士兵所骑的战马,战马死的倒是有些蹊跷,不知何人在它腹部射了一箭。”

    “战马的尸体还在吗?领我们过去。”常远泽猛然抬起了头,看了遂县县令一眼,匆匆就跨出了门槛。遂县县令慢跑着在前面引路,到最后面的院子里停下,死去的马匹被随意的扔在一个茅草亭子里,常远泽绕着死马走了一圈,手指停在了马腹半寸深的伤痕上。

    “箭呢”常远泽沉声问。

    “在在。”遂县县令慌忙唤人将箭呈到了常远泽面前。

    箭被人□□后,并没有清理过,上面凝结着已经变成黑色的血痕,常远泽捏着箭杆拿起,指腹滑过呈三棱状的锋利箭头,把上面的脏污一点一点擦干净,显出玄铁制的箭头上精心雕刻的一簇火苗印记。

    常远泽把箭递给身后陪他们一起过来的廷尉正李大人,道:“你可见过这种印记”

    李大人看了许久,有些震惊的抬头看向常远泽,“这是火云骑的箭。”

    火云骑由太尉亲自训练统率,直接受命于陛下。虽然火云骑的人数不多,但确是整个雍都装备最精良的一支骑兵队伍,里面的将士也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尤其擅长箭术。

    常远泽皱了一下眉,“确定?”

    “确定。”李大人将箭交还给遂县县令,接着道:“这枚火纹印是先帝创建火云骑时,赐得殊荣,火云骑所用的武器装备在打造的时候,都会专门请工匠刻上这枚火纹印。”

    谢诘迟疑了一下道:“若真是火云骑射箭袭杀了传信士兵,以他们的箭术,应该什么样的箭都能办到,想来,没有必要偏用这种最容易暴露身份的武器。”

    “确实是个疑点”常远泽转头给李大人吩咐道:“回廷尉府后,派人排查一下雍都各个打铁铺,可有人锻造过这种印记的箭失。”

    一些细节简单的嘱托了遂县县令后,几人赶天黑前回到雍都。常远泽在马车上说他明日需要进宫向陛下求旨搜查火云骑,谢诘则被塞了一大堆还没有审查完的文书。谢诘从早上到廷尉府,就泡进了浩瀚烟海般的案牍里。

    近半年来各军一层层审批盖章的粮草记录全部堆在了桌面上,谢诘仔细核查,查看是否在那一环节存在亏损克扣,这种工作看似挺无用的,就算真有官员贪污,账目上一般也查不出什么。虽几乎不可能找到直接明显的证据,但也有可能发现一些百密一疏的细节,成为断案的关键。

    谢诘将刚核对完的平戎军粮草审批薄子又从书册下抽了出来,翻开放在了安西军的粮草审批薄子旁边,仔细又对了一遍,问一旁的主薄,“各军的粮草每月都会拨发。”

    “是。”主薄急忙放下毛笔道。

    “今年淮河发生水灾,减免赋税,各地军方粮草都有减少,怎么批给平戎军的粮草还是与去年一样。”

    主薄答的谨慎,“或许是心恤边疆将士,便没有减少。”

    “可安西军也驻守在边疆,怎么也减了”谢诘心中疑虑,但看主薄确实不知其中详情,也便不再为难他。

    “我是来报官的人,你凭什么抓我,我要见廷尉大人。”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谢诘起身推门出去,一身绿衣的少年被几个捕快压在地上,扭过少年双手反缚在了背后,少年奋力挣扎,但见效甚微。

    常允息手中篡着一柄马鞭,站在一旁,冷眼呵骂,“你哥勾结西漠致使平戎兵败,你又与西漠官商往来,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谢诘快步走过去,问:“怎么了”

    常允息一惊,手中的马鞭下意识往背后缩了缩,“先生。”

    “谢先生”绿衣少年只震惊了半秒,往前滚了滚,伸手一把就拽住了谢诘的衣摆,眼泪鼻涕全往谢诘衣服上蹭,嚎得声嘶力竭,“谢先生要为学生做主啊,我前来告发一家西漠商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我入狱,还口口声声说学生与西漠勾结,学生一个本本分分开茶楼的小民,如何受得了如此不明之冤。”

    常允息气的发抖,破口大骂,“发屁!你是什么小民,你爹是……”

    像是提起了什么伤心事,绿衣少年抱着谢诘的小腿嚎的更凄惨了,“我爹我哪有什么爹我爹早把我逐出家门,不要我了。”

    谢诘试了几次,也摆脱不了腿上的挂件,无奈的蹲下,把少年从地上拉起来,“为师随你去审问室,你将事情原委讲清楚,若你真清白,为师会替你做主。”

    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从拽谢诘的衣摆换成了拽衣袖,泪眼婆娑的道:“先生一定要替学生做主。”

    常允息咬牙切齿,手中的马鞭都能捏断,“左行玉,你要不要脸!”

    谢诘用自己没有被左行玉拽着的手扶了一把额头,携着他去审问室。绿衣少年正是左平江的幺子,行事如果不是如此跳脱,像他父亲或者像他长兄左行云一点,应该也不至于被左平江逐出家门。

    进到审问室,被扣坐在了专门审问的椅子上面,左行玉明显严肃了起来,慢慢道:“我在外面开了一家茶楼,茶楼里买的糕点大多都是楼里的糕点师父亲手做的,但有一个糕点唤桃花蜜容糕是我们在一家糕点铺子订的,桃花蜜容糕在茶楼里销量很好,只是这段时间那个糕点铺突然不给我们供应了。”

    “我就想着让我们楼里的糕点师父试试看能不能研制出来,师傅试了许多食材和方法,做出了型状颜色一样的糕点,但总是在香味和口感上差一些,最后才发现糕点铺子订的桃花蜜容糕里加了一种花,这种花只生长在西漠沁阳,花汁无色,味甘有奇香。”

    左行玉话刚说完,常允息就道:“他与沁阳商铺勾结,证据确凿,供认不违,应立即关押。”

    谢诘出声打断道:“你父亲如今禁闭于府中,叛敌一案的嫌疑并没有完全洗清,你若与沁阳有关联,只会让他更危险,你今日来此,可知后果”

    “我自然知道。”左行玉看了一眼身后的狱卒有些犹豫。

    谢诘安抚道:“你知道什么如实说。”

    “我自己不来,你们不也查到了。”

    常允息出声呛道:“是不是我们查不到,你就不来,果然心中有鬼。”

    “我清清白白,不怕你们查,如果刻意隐瞒,你们再查出来,只会更百口莫辩,我今日前来亲自报官,就是为了自证清白。”

    常允息满眼不屑,“你爹是吓到了,让你出来背锅吧。”

    左行玉握紧了拳,“常捕快,我爹现在就我一个儿子,真有事,也是他保我,不是我保他。”

    “常允息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

    谢诘抬手制止住又吵起来的两个人,对常允息道:“你现在带人去查封糕点铺,其他等常大人回来定夺。”

    常允息临出门,不放心的问:“那……左行玉呢?”

    “关押。”谢诘没有敢回头看少年的神色,只轻声安慰道:“清者自清。”

    少年仰头努力扯出一点有些僵硬的苦笑,“谢……先生。”不知是礼貌疏离的一句感谢,还是,只是单纯唤了一声自己昔日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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