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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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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西沉,夕阳染红了天幕,有暗色的身影在街市的角落中缓慢移动。

    谢诘抚着风悯臣柔软的头发,让他把脑袋完全靠在了自己怀中,他面上神色未变,但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风悯臣似乎也发觉出了异常,紧紧的拽着谢诘的衣袖。

    陌生凌乱的脚步逐渐逼近,甚至能感受到空气里流动的细微呼吸与杀意,谢诘手脚冰凉,用力的抱紧了怀中男孩。

    闪着寒光的利器从背后破空而至,铛的一声被截在了半空。

    谢诘只听到一声极轻的闷哼声和接连的倒地声,还没有来得及转身看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有人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肩膀,强硬的阻止他转头。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谢诘微微抬眸,看到了熟悉的眉眼,“师兄。”

    “别说话。”

    谢诘闭上了嘴,任由阮青河把他带出了小巷。巷外已经围满了执金吾,看见他们出来,提刀便涌了进去。

    阮青河神色晦暗,松开了握着谢诘肩膀的手,与他拉开距离,“我先送你和六皇子回府。”

    肩膀上的力量一轻,顺带着萦绕在周围的血腥味也被晚风吹散了,谢诘有些担心,“你受伤了”

    “没有。”阮青河顺手接过旁边护卫捧在手里的暗红色披风披在肩上,已经跨上了马背。

    谢诘被带回府后,就与六皇子分开,单独关在了一个房间里,不知坐了多久,外面天色已黑,他起身点燃烛火,听到外面似乎来了人,低声与旁边护卫交谈几句,随后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

    暗红色的披风拂过门槛,进到屋内,“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在这里待的挺惬意”

    谢诘并不把阮青河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问:“暗杀的人可抓到了。”

    “抓到了一个。”

    话音还未落地,阮青河接着道:“但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谢诘刚扬起的一抹唇角,瞬间僵在了脸上。

    阮青河绕到谢诘身边,盯着他怔愣的表情,心情似乎好了几分,换了话题道:“我竟不知你胆子何时这般大了,竟然敢私带皇子出府,若他出现半点儿差错,你拿什么来承受陛下的怒火”

    谢诘知他说的是实话,并不反驳,“也幸亏你来得及时,才没有酿下大错”他把袖中早已经写好的辞呈拿出来递给阮青河道:“我无召见不得见陛下,你代我呈给陛下。”

    阮青河只扫了一眼,也不接,低笑了一声皆是嘲讽,“所以,你是已经想好不当这个先生了……打算用你最后的一点时间,用你那点乏善可陈毫无用处的心软,带六皇子出府看看。”

    谢诘捏着纸张的手一抖,他未曾注意到阮青河言辞里的鄙夷,只心惊于他对自己的了解之深,“就当是如此。”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无畏。”一句话似是夸奖似是讽刺,阮青河接过辞呈,刚转身准备离开。

    却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的六皇子拦住了去路,“阮大人手中拿的什么能否让本殿看看。”

    阮青河恢复到以往的笑容,“殿下,恐怕不妥。”他并没有刻意隐藏纸上的字迹,风悯臣一低头就能清晰的看见“辞呈”“二字,他伸手就打算从阮青河手中把辞呈抢过来,“既然是老师的辞呈,你能递本殿也能递。”

    阮青河后退一步,很巧妙的躲过了风悯臣的动作,恭敬的一拜道:“谢诘是殿下的老师,亦是臣的师弟,即使犯了错,臣还是想尽力在陛下面前给他求求情,望殿下能体恤臣的这点小私心。”

    “臣告退。”并不给风悯臣反应的机会,阮青河后退几步后,就转身消失在了黑夜里。

    风悯臣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很快房间里只剩下谢诘与他二人,他走近谢诘,鼻音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原来那日老师说会辞去先生一职,并非托词。”

    谢诘回道:“圣谕面前,不敢说谎。”

    “可本殿以为,兔子是本殿的兔子,与先生并无关系,父皇并不会因此就将你辞退。”

    谢诘伸手握住了风悯臣的手心,牵着他坐下,轻声道:“为师知晓。”

    风悯臣反手用力的握紧,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问:“所以先生是不想当本殿的老师吗?”

    谢诘摇头,“不是,殿下聪慧勤勉,为师能教的都教予你了。且今日因为我的一己私心,不顾殿下安危,将殿下置于危险之地,我深知有愧,无颜继续做殿下的先生。”

    风悯臣的眸光一亮,连忙道:“先生是担心父皇会责罚吗?可御史大人能向陛下求情,本殿也可以,本殿的话未必不如御史大人的话管用。”

    谢诘笑着摇了摇头,“殿下的心意为师心领了,只是殿下不值得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先生向陛下求情。”

    “你……”

    谢诘虽仍是笑着,但眼中平静,说的确是真心话。

    风悯臣眸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强忍着尾音的颤抖,“原来先生一直认为自己在悯臣心中是这个样子。”

    “臣不敢奢望。”

    男孩有些焦急,“先生就不能奢望一下吗说不定奢望一下就有了。”

    谢诘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并没有再继续说话。

    阮青河自那日拿走辞呈后便没有了消息,皇宫也没有为那日的事情再派人来,递上去的辞呈更是石沉大海,起初谢诘还有些焦灼的等待,之后也便顺其自然了。

    谢诘把课本合上,起身道:“今日便到这里,殿下可以休息了。”

    六皇子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动。

    谢诘走到他身边,伸手牵他起来,“修习武艺对你大有裨益,万不可置气。”

    天气逐渐转暖,外面春色渐浓,一身朱红胄甲的将军带着一个小男孩站在院中央,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将军的额头已经有微汗淅出,男孩的双颊也被晒得通红,但两人仍如一大一小两柄利剑,站的笔直,看见六皇子和谢诘出来,跪倒的动作干脆利落且整齐,“臣/高明起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沉默的看着眼前二人,停顿了许久才道:“大人请起。”

    高怀远起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脸上笑容爽朗热烈,对于六皇子的故意怠慢丝毫不在意,一把将身边的少年推到了前边,“这是犬子高明起,臣进宫还有些琐事,今日便不多陪殿下了,让犬子与殿下多熟悉一下。”说罢,再一作揖,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高明起刚从地上站起来,看见谢诘,施礼又是一拜,“学生见过谢先生。”

    谢诘从台阶上迈步下去,把少年扶起,他先前与师父在东宫时,常能看到高明起与太子玩在一起,他教太子时,偶尔高明起也会陪太子一同来听课,每次看见,都是恭恭敬敬唤他“谢先生。”只是没想到,陛下说从朝中大臣的子嗣中给六皇子挑一位伴读,竟会是他。

    风悯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先生认识他”

    谢诘有意隐去了与东宫的牵扯,只道:“有些时日的师生之谊。”

    “哦。”风悯臣应的很是不情不愿,但也没有再多问。

    谢诘看风悯臣转身就要离开,连忙唤住,“宫中已经催促再三,殿下今日务必要将兔子放生。”

    风悯臣耸了耸肩,开始耍无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从早上起就没有看见。”

    高明起的目光锐力,紧紧盯着一处,接话道:“殿下是要找一只白色的兔子吗?我看见它了,可以帮殿下抓到。”

    风悯臣用力的瞪了高明起一眼,但少年丝毫没有感觉出这一眼的深意,抬头看向风悯臣又极为严肃的问了一遍,“要抓住它吗?”

    “要。”一个字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少年的身手敏捷,转身便没了身影,不过片刻,拎着兔子的两个耳朵出现在了风悯臣面前,“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风悯臣走到兔子跟前,摸了摸它的脑袋,眼里闪过不舍,试探道:“你既然抓住了他,不若本殿送给你。”

    少年盯着手中的兔子犹豫了一下道:“我不会养,只会烤。”

    “你……”风悯臣被噎了一下,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高明起会回这么一句。

    高明起却极为认真的接着说:“殿下如果打算放它离开,最好能送出城郊放生,不过山林多野兽,它并没有野兔机灵敏捷,活不了几日。”

    高明起说的是事实,风悯臣虽然生气,但无法反驳,他揉着兔子的脑袋,思考了许久,突然问:“你会烤”

    “是。”高明起下意识答道。

    风悯臣收回手,下定决心道:“那就烤吧。”

    短短四个字,不说谢诘听懵了,就是一项反应慢半拍又一根筋的高明起都懵了,“殿下,确定”

    “嗯。”风悯臣很严肃,不是在开玩笑。

    风悯臣很平静的看着高明起将兔子开膛破肚,剥皮腌料,架在火堆上慢慢烤的酥黄焦脆。

    烤好的兔肉端到谢诘面前时,他并没有尝出半分滋味。当时的谢诘以为六皇子对于喜欢之物的处理,不过是孩子的心性不定与善变,并没有预料出他性格里对于身边亲近之人近乎致命的特质,他的喜爱和厌憎都来的纯粹,但同时对于得不到护不住的喜欢又极为洒脱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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