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弃子饲魂
赓其韵眼下扮演的角色,显然已成弃子。
从得了那些能摄魂的古画之后,赓焕便已不是原来的赓焕。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天底下,给亲生儿子下药的事儿,他算是独一份。
接到赓其韵差人送来的书信时,赓焕在他身上下的药已是近日来第二次发作。
“要不还是去看看?”
沈辞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开口提议。
“不急。先看看赓楼主的意思再说。”
“顾天师,楼主派我等前来寻你。有事相商。”
顾宁的话音刚刚落下,赓焕的亲卫已拦在门外。单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也属正常。
“沈少卿,我先走了。”
“天师请便。”
沈辞并未多言。只同迈出房门的顾宁对视一眼,而后重新退回到床前。
顾宁赶到赓焕的住处时,房门紧闭,屋内也不曾传出任何的响动。只有手握长枪的几名打手在门外来回踱步。气氛看起来不太妙。
“天师请。”
“有劳了。”
顾宁提前给沈辞递了消息。半个时辰后若还未见到人,便可带上小柒去找浮云楼的少楼主。
哐,沉香木打造的木门砸了个严实。赓焕和衣躺在床上,腕上系了一根红线。嘴里喃喃自语,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夜。
叮——
顾宁唤出魂玉,偏过头打在了一柄长剑的剑刃上。
“小兄弟,求人可不是你这么个的·求法儿。”
“楼主既已服下解药,为何还不醒?”
昨天夜里,本应是赓楼主给小儿赓其韵灌药的日子。没想到,出了岔子。
没想到,最后服药的却成了赓焕。眼下联系不上那位先生,他的心腹便将视线放到了受邀前来的顾宁身上。诱骗她前来,想强逼顾宁为赓焕治病。
“能让你们找上我,想必是有人要见你们楼主?”
“无可奉告。”
两柄长剑齐齐横在顾宁的肩上,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
即便已被顾宁挑飞数次,也未能让这碍眼的东西远离自己半分。僵持多时,屋内的柜子开始摇摇欲坠。
天还大亮,屋内却刮起了阵阵阴风。
“本天师最不喜被人威胁,二位是听不见吗?”
“救人。”
横在颈处的两柄剑在风中搅成了两半。还未回神,顾宁手中的银扇已转至身后,在两个人的前胸劈了两道口子。
伤口上,还爬过混着腥臭味儿的虫子。吓得二人连连后退。
“天师恕罪。”年长些的那个跪在地上,“舍弟有伤在身,请您——手下留情。”
他的兄弟大概抵不过那些毒虫的侵蚀,趴在地上不停翻滚、哀嚎。听见兄长跪下求情,才开始咬牙死撑。
“赓楼主我会救。但你们两个,必须滚。”
“多谢。”
顾宁借着还未收回的阴风,银扇朝二人甩去,将人拍出了门外。
没了碍眼之人的干预,顾宁终于静下心来探查赓焕的脉象。是个最适合窥伺记忆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打定主意,顾宁幻出本身,追着他那缕生魂就追了过去。
第一次因为摄魂术入画的赓焕并不难找。定是在画中最易察觉之地,或是在寻那些经他之手被困在此地的阴魂。
“天师救我!”
“赓楼主,放轻松。本天师这便送你回去。”
顾宁脸上挂着笑意,示意同样困在画中的赓焕站在原地。在他背过身时,猛地出手将他击倒在地。右手罩在他的头顶,搜寻与古画相关的记忆。
的确是在半年前。
除去画鷁之外,还有一位此前从未见过的鹤发老人。
依旧看不清样貌,也未闻其声。只有一段他将古画交到赓焕手中的画面。再想靠近时,只对上一双梭黑空洞的眼睛,渗人的紧。
砰,顾宁的腹部被打了一拳。丢出了古画之外。
“咳咳,水——”
“莫急,马上就来。”
赓焕哑着嗓子,虚弱的唤了两声。
递过去的茶水中,顾宁刚下了一道符。方才在画中发生的一切,消除记忆是最好的办法。如此一来,也便于沈辞继续查证。
“赓楼主,请用。”
“辛苦天师走这一趟。这年纪大了,下点药就经不住。”
“赓楼主言重了。日后还是要小心为上,背后可不长眼睛。”
赓焕眼神闪烁,抿着发干的嘴唇同她讪笑。听过顾宁所言,表现得极为镇定。
“赓楼主已醒,还不进来?”
“在下替浮云楼众兄弟谢天师之恩。”
先前负伤的两兄弟依旧穿着那套被她划烂的袍子,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致了礼。屋内燃起的安神香盖过了血腥味儿,留在他们身上的毒虫又开始蠢蠢欲动。
“罢了。此次本天师便饶过你们,这药粉你们拿去。”
“小人不敢。”
“子时一刻洒在伤处,那小东西自会消失。告辞。”
顾宁丢下解药,没再理会赓焕,赶在最后一刻返回了住处。
沈辞正要带着黎小柒跳上围墙。
“沈少卿,这是准备带我家小柒去哪儿啊?”
“天师可是遇到了麻烦?”
沈辞跟着黎小柒往回折返,脱口问道。
“赓楼主被人下药,也中了摄魂术。本天师刚刚将人弄醒,可不容易啊。”
“你没顺便做些什么?”
“窥伺了那老东西的记忆,还没看清,就被甩出来了。看来我与姜洵要面对之人,恐怕要有一场恶战。”
顾宁饮下置于面前的凉茶,再次想起那幅古画中撞见的那一对眼睛。
那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慑人的一幕。
“今夜,我准备去见一见隔壁这位少楼主。你留下?”
“他刚刚邀请我了,叫我们从后窗跳上去。”
“这父子俩互相防着啊。”
子夜,就在顾宁一行准备动身前,隔壁突然传来三声轻响。
三人依约从后窗飞进内室时,这位浮云楼的少楼主再次做出了令人惊骇的举动。燃了一地烛火随风而动,皆以诡异的形状朝着他的方向偏去。
“少楼主,你怎么把自己给绑了?”
沈辞指着缠在赓其韵身上的红线,开口问。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露出了数日以来的第一抹苦笑。摇了摇头。
“是那些古画里的线,连在了他的身上。先前你们两个都看不到,实际上那些拍卖的古画都有红线,就连在买主的身上。”
“这是为何?”
“这些红线的另一端连着的,其实也不是古画,是困在古画里的阴魂。他父亲赓焕在用他饲养那些魂魄。”
以亲子之血饲魂,赓焕的心未免太狠。
“岂有此理,有他这么当爹的吗?!”黎小柒忿忿道。
“我是弃子,这是我的命。我认了。”
赓其韵的掌心捏着一块留音石,反反复复闪烁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