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5 那些心伤
对于这些整天处于封闭化管理，每天早上五点半被起床的号角喊醒，然后十五分钟内一气呵成穿衣、刷牙、洗脸、叠被以及慌里慌张跑向操场列队集合的动作，这群“训练有素”的孩子应该绝对不亚于一个刚入伍的小战士，然后每天的“跑操”应该是非常壮观的事情了，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到全校几千名学生云集操场，列成队伍集体喊着口号奔跑向前的场景，到现在苏末依然能够记起耳边那“隆隆”的跑步声，以及有天早晨她很倒霉得被一颗小石子绊倒，如果不是被旁边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男生一下拎起，她真怕被后面迎面扑来的“千军万马”给踩死。
很多年前，厌烦被约束、讨厌被管理的她甚至不止一次萌生过晚上偷偷翻墙逃离，然后打死再也不回这个学校的念头，只是风水轮流，很多年后的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人而想念这个学校到发疯。
时间依然在周而复始的上课和下课铃声中静静流转，而一周一次的体育课，大家都会像被放生一般拼命在操场呼吸自由的空气。
体育老师应该是最识大体的老师，每次所谓的上课都是他让体委王一哲带着大家沿着操场跑一圈，然后叮嘱几句安全问题后就让大家“自由活动”，男生们照例聚在一起打篮球，而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得围在一起聊天。
此时苏末和叶静站在双杠下讨论那本《倾城之恋》，而一菲则两下跳上双杠，坐在那里抬头望着天。
“最近那本《倾城之恋》我已经快看完了，改天借给你哈！”苏末对叶静说。
“好啊！张爱玲可是我最喜欢的女作家了！”
“嗯，就知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叶静虽然喜欢读小说，但是大部分都是名人名著，许是从小受惯了这些大家的熏陶，苏末有次读她的文字直接惊呼了不起，反而叶静反应很平淡，只是说自己还差很远。
“白流苏那样的女子大概只存在这位大才女的笔下了！其实《倾城之恋》我已经读过一遍了，但是总想着再看一次，仅仅因为白流苏。”叶静轻轻叹了口气认真得说。
“其实我感动的是她和范柳原的爱情，尽管她因为唐一元而万念俱灰过，他也因为洪莲而遗憾万分，但是上天总会将最好的留到最后，真正的爱情结局都应该是喜剧！”苏末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憧憬的东西，虽然对于“爱情”现在谈起为时尚早，但是她理解的模样却格外美好。
“你说的真好，真正的爱情结局都应该是喜剧，如果感到悲伤，那个人应该就是错的人吧，所以也就无谈什么爱情。”叶静若有所思得回应，“其实我曾经告诉过自己，一生要么不爱，如果爱了，便要一生！”
“这得需要怎样的勇气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呵呵，其实叶静我一直都很佩服你，你的思想总能够到我到不了的地方。”苏末直接用了崇拜的目光。
可能是因为都喜欢文字，苏末和叶静谈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免有些脱离同龄人的成熟。
“哪有那么夸张啊，再说你也有自己的理想啊，你说过自己会建一所学校，一座没有高考的学校，所有的孩子都可以从小就按照自己的兴趣和特长去发展自己，不会有这么多关于考试的压力，做一切发展仅仅因为自己的喜好，这是多么美好的目标啊！”
叶静转而谈及苏末之前和她提起过的“理想”，而她也一直很赞同她的想法。
“哈哈，但愿吧！等我们垂老的那刻，你有自己一谈终生的爱情，我也有自己奋斗一生的事业，这应该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苏末说完，两个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这应该是每个人一生当中最可以肆无忌惮得畅谈自己理想的年纪了。
“我不奢求恒久的爱情，也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我只想让他知道，现在就知道！我不能让自己留着遗憾垂老！”
一菲顺着两个人的话，在双杠上一跃而下，然后冲着远处的篮球场地跑去。
“哎？你做什么去？！”叶静愣住了，一边大声追问一边想去抓住她。
“不用！”苏末却一下拦住叶静，笃定得说道：“她比我们都勇敢，让她去吧！”
叶静自然不明就里，这下更加迷惑，苏末却冲着一菲的背影在心里暗暗为她加油。
当一菲跑到篮球场的时候，孙辰和一伙儿男生刚刚打完一场，正坐在那里休息，一菲略微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决定走到他面前。
“你，过来一下，有点事！”
一菲说完扭头就走，孙辰把手里的篮球递给旁边一个男生，有些疑惑得起身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三转两转，为了避开同学的视线，一菲最后把孙辰带到了操场看台的后面。
“你怎么了？”
见一菲停在那里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孙辰急切得问道，他们有段时间是前后桌，关系还算可以。
“我——”一菲想了想，最终抬起眼睛望着孙辰，斟酌了一下说道：“有件事情，我感觉你有必要知情。”
“什么事？”孙辰皱皱眉头，实在搞不清楚一菲到底要说什么。
“我，我喜欢你！”虽然这句话很难出口，但是真的说出来后，一菲反而坦然了，无所顾忌了，只是在那里等着孙辰的反应。
“啊？”孙辰显然被整懵了，他用无比惊讶的眼打量着一菲，嘴巴张了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你也不用为难，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可是我喜欢你也是事实。”
在一菲说话的时候，孙辰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定了定，伸出一只手作制止她的姿势：“好了一菲，既然你知道我有女朋友，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一菲瞬间感觉自己很委屈，就这样被拒绝了吗？
“好了，大家还等我去打球，就这样吧！”
孙辰并没有回答一菲的问题，只是这样说着扭头就走，一菲本想去拽住他，远处李波和张浩经过冲孙辰打招呼，几个人搭着讪回了球场，一菲只得气得跺脚，却没法继续追上去。
而操场的看台的另一面，对于王一哲和江蕙来说更是别样的痛苦。
两个人隔了两米远，都在那里低着头沉默，王一哲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得踢飞了脚底的一块儿小石子。
“我们，分了吧！”
江蕙说这话的时候，不停用手搓着衣角，王一哲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我不怪你，毕竟班主任说的对，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江蕙！”王一哲说着一下跨到江蕙面前，双手紧紧按在她的肩膀上，江蕙吓得不再说下去，只是两眼望着王一哲深沉的表情，王一哲长长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得说道：“不要说分手，一切都是暂时的，只要过了高考，我们还是要在一起！”
江蕙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默默得望了一眼王一哲，双手使劲儿掰开他，然后扭头就跑开了……
“王一哲，看你这次的考试成绩吧，这样下去害得不仅是你自己，心都用偏了，江蕙你俩谁都别想上大学！”
“一哲，在爸爸的眼里，你一直都是一个优秀的好孩子！”
班主任和父亲的话一遍遍在王一哲的脑子里闪过，他感觉头疼极了，干脆一下坐在地上，双手拼命摁着太阳穴，只有他知道，父亲说那话的时候眼神是一种怎样的绝望，以及母亲在旁边忍不住得偷偷擦眼泪，从小到大，他因为是独生子的缘故，父母对他寄予了太高、太重的期望。
我想因为困惑，所有上过的学的人应该都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老师和家长会那样排斥我们早恋，只要被抓住，班主任的“三遍过堂”，家长的“六次会审”指定是逃不过了，班上如果有人被抓了现行，那紧张的气氛和同学异样的神情顿时可以把当事人吞噬，好像早恋的人都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记档案”、“开除”这些所有能想到的最高处罚手段也几乎都用在了这个问题上面，但是早恋真的会影响学习吗？纵然如此，又有多少人在那个年纪依然选择跃跃欲试、铤而走险，而且甘之如饴、不曾退却。
不久后的自习课上，同学们正在安静地写作业，但是在教室的某个角落却传来一阵细微的音乐声。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是周杰伦的那首当时风靡一时的《发如雪》，声音很低，应该是从耳机里传来的，听歌的人只有将声音调到最高，才会有这种声音外漏的现象。
随着声响，几个耳朵灵敏的同学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一阵探寻后，发现正对着窗外发呆的王一哲，他此时完全沉浸在周杰伦忧郁婉转的歌声里，当然内心的痛应该更厉害，江蕙的座位空着，自从两个人早恋的事情被班主任知道后通知了家长，江蕙的父亲没几天就把她带回了家，为了避免事情的严重化，说只有她端正好了态度才会重新让她返校。
《发如雪》的旋律一遍遍在教室回放，议论的同学也停止下来，有的人对他们的事情也有耳闻，但是王一哲毕竟是体委，所以还是没有人太去议论的，就连乔倩倩评价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斟词酌句地仅限在宿舍里提提。
不知道这首歌单曲循环到第几遍，王一哲仿佛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趴在桌子上，开始了小声地啜泣，同学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看到他抖动的肩膀，在苏末的记忆里，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男生的泪水，尤其是一个在同学的眼里平时都很强大的男生，原来为眼看夭折的“初恋”悲伤的情景是那样无助。
总之那个自习课，所有的同学都因为王一哲，被周杰伦的音乐带到了一种极度悲伤的情绪里，以至于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大家都是异常安静地逐个离开教室，没有了往日的喧哗，仿佛一丁点的声音都怕惊扰到这个极度伤心的大男孩儿……